小和尚双手合十,居然再一次跪坐在了蒲团上,嘴里振振有词的念了起来:“尔时世尊而说偈言: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你!你真是要气死本姑娘了,不识好歹。”
外面喧嚣的声音依旧惹人烦躁,但是在确定了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闯进来的之后,小和尚就没有那么害怕了,他继续念诵着他自幼熟读的经文,而烛则是无趣的玩弄着自己的头发。
下半夜,她见小和尚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支新的蜡烛,在看到烛台上那不曾减少的白蜡时,他愣了愣,没忍住的‘咦’了一声。烛不以为意,单手叉腰一副‘这下你该相信我所说的话了吧’的神情,对他说:“这蜡烛燃不尽的,只要本姑娘的恶念一刻不消。”
闻言,小和尚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收起取出的新蜡,摇了摇头对雨裁说:“你这又是何必呢?”
烛冷哼了一声,往供桌上一坐,一双小脚荡优哉游哉的在空中。她双手摊开放在身体的两侧,支撑着自己微微向后倾的身体,说道:“世道待我不公、天理不正,护我者为我而死,害我者逍遥于
世,恶者无所不用其极作恶不断,善者受欺受辱不得超生,如此不公、不正、不仁、不义、不爱之世道,留知何用?”
小和尚被她说的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他正想安慰两句,就听坐在他面前的女孩继续说道:“你既一心向佛,何不与我一起惩戒洗尽这世间的罪恶,唯有恶有恶报善举得扬,这世间,方为美好。”
“阿弥陀佛,雨裁姑娘,你的想法未免有些偏颇。佛曰;众生皆苦,吾辈生而为人即是为了赎罪而生,只有此生安然行善、胸怀大义,死后方登西方极乐世界。”
烛愤愤的一仰头,驳论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人生而有罪,而我们之所以会受苦都是因为要赎罪的。你从来都没有经历过我的苦痛,你又怎知我的痛苦不是来自于人为恶意施加?再说,你所说的行善举,难道阻止恶行算不得是一种善举吗?”
“雨裁姑娘,小僧不与你争论了,这世间凡物有理无理,唯到女子与小人的口中皆能有出一套说词。”
“你在说我无理取闹胡说八道?!臭和尚,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望着又开始叨叨念经的小和尚,烛倍感头疼的挠了挠头,缓缓地露出了一个邪笑。好啊,你不肯帮本姑娘,那本姑娘就让你也好好经历
一番,让你好好的看看,你口中的善与恶,是否皆为冥冥之中命中所定。
天快要亮的时候,小和尚从噩梦里惊醒了,他惊呼出声猛然坐起,直到发觉自己此时正坐在偏房中的榻上时,这才松了一口气的大口喘息了。
“哈……哈……原来,只是个梦。奇怪,为什么……会感受得如此真实呢……”小和尚抹了一把额角的汗水,在他正要起身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噩梦中出了一身的冷汗,汗水早已经把衣服和被子都给打湿了。
回去睡觉是不可能回去的,小和尚给自己斟了一杯冰凉的茶水,大口喝下,冷水让他急速跳动的心脏稍微缓和了些,他感觉浑身上下都冷冷的,冷意仿佛要侵袭进自己的骨头里一般,让他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
好冷,奇怪,为什么会忽然觉得这么冷……就像是整个人被抛入了深海当中一样。
想至此,他的瞳孔骤然缩小,这种感受,不就是他在梦中被残忍分尸杀害以后被抛入海中的感受吗?那个噩梦仿佛一直没有退散开去,而他的意识已经开始了选择性的去规避今晚所做的噩梦。
太可怕了,那个噩梦实在是太可怕了。它的可怕不仅源自于它的血腥也残酷,更让他难以承受的是身在梦境之中身体各处却十分清晰的疼痛感。他梦到自己拥有一个幸福的童年,父亲母亲常伴身侧,家园温馨欢声笑语。可是,那
所有的美好却在某一天骤然改变。
父母的争吵和谩骂声仿佛还萦绕在耳畔,他看到父亲气愤的摔门而去,看到母亲无力的啜泣而嘴里却还说着难听的辱骂的言语。父亲再也没有回来,而母亲……在那个男人冷漠决绝的离去之后,也仿佛带走了她身上所有的温柔。
她经常动怒,刻意的寻找各种理由和借口对自己的孩子施以打骂、苛责,吃不饱总是常事,每一次回到家中终是有着一大堆的家务活等着他去做。而就在他的神经逐渐麻痹整个人也变得麻木时,族中又传来了父亲的死讯。
父亲死了,而在父亲最后一次离开家门之前,母亲误入了他的书房,也巧然的看到了骇人的一幕。无数的血丝缠绕上了父亲的身体,它们宛如一根根细长的虫子,疯狂的汲取着父亲身上的鲜血与妖力,父亲也挣扎过,可是无论怎样的挣扎都是徒劳。
母亲害怕极了,可当她在父亲的身上看到了染血的契约之时,她的眼睛都红了,她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与惊慌失措的福清扭打在了一起。
父亲的尸体被送回来的那一日,母亲闭门不出,出门回家的他刚踏入大厅,就看到了父亲那道被白布遮掩的身体。他愣了愣,在当他看到父亲那张慈爱而苍白的脸时,昔日种种所有的美好与陪伴在脑海中重现,他跪坐在地,泣不成声。
然而,就在他哭泣之时,那些细长
的血丝又出现了,它们犹如贪婪待哺的幼鸟,纷纷朝着父亲的尸体的方向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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