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苒酒足饭饱,心情极为畅快,连连说着要去营地逛逛,好消消食。
贺锦兮立刻拉住白苒笑道:“师父,您真的要去消食?”
跟着白苒生活了十八年,她可不记得自己师父有这等习惯。
白苒干笑一声:“是为师新养成的习惯,你快放手。”
“你坦白吧!”贺锦兮压根不打算松手,“到这里到底是什么目的,不要跟我说你是来看我的哦,我绝对不相信!”
“这都被你发现了,行吧,我说实话。”白苒捻着胡须,“我这次来是想寻故人叙旧的。”
故人?叙旧?贺锦兮立刻想到了李闲庭。
她知道师父和李闲庭因娘亲而相识,彼此之间往来多年。她下山的事情,就是李闲庭写信跟师父说的。
“你跟他有什么旧好叙的?”她冷了脸,松开手。
“我毕竟帮他养了十几年的姑娘,听说他成了司药,总得跟他要回点抚养费嘛。”白苒嘿嘿一笑,趁着贺锦兮松手,立刻飞身离开。
贺锦兮:“……”臭老头,刚吃撑就跑,也不怕肚子疼!
可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师父好像瞒着她什么事。她思来想去,决定跟过去探个究竟。
师父和李闲庭显然是已经约好了地点。出了院子,师父便一路往南,最后停在一个偏僻的小亭子前。
此时亭子里已经站了一个人。
贺锦兮一眼便认出,那正是李闲庭。
眼下的距离有点远,而且那两位似乎担心被人偷听,刻意压低了声音,贺锦兮放轻了脚步,身形一点,落到拱门的一侧,双目紧紧盯着亭子里的二人。
寒暄已经过去,他们似乎已经入了正题。
“什么?你让我带锦兮离开?当初让她来的人是你,如今让她走的人也是你?你把她当什么?”白苒不悦道。
“封家不宜久留,再不走,会连累到她。”李闲庭垂首,“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白苒叹了口气:“你这当爹的,什么都藏着掖着,明明一心为她着想,偏偏弄得像个仇人。”
李闲庭的声音极为平静:“我并没有做什么。”
白苒却是气得很:“怎么没有?且不说女儿每年生辰送了礼,只说临渊门这些年花费的银两,也都是你一手撑着。”
“你我是故交,这些只是举手之劳。”
“那这次封廉忌的事呢?要不是你写了信举报,要不是你暗中动了手段逼迫司脉部的人坦白交代,他也不会落马。”
“我跟他有旧仇,你知道我一直想弄死他。”
“但我记得,你原本是想慢慢折磨他的,如果不是他对锦兮下手,你担心锦兮的安危,也不会这么仓促就让他死在牢里。”
李闲庭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白兄,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罢了。”
白苒却是要气炸了:“我不管,你这次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就不带她走!”
他的话音刚落,却见李闲庭双腿一弯,跪在他面前:“白兄,请你带走锦兮,封家不能再留。”
这一跪,也令白苒的怒火悉数散尽,他叹了口气,说道:“你这是何苦呢,把这些事情和锦兮说明了,跟她一块儿回山上好好过如此不成吗?”
“我不配。”李闲庭咬紧牙关,“她长这么大,我没有在她身边照顾过她一天,没有牵着她的手望过满天星辰,也没有在花开的日子带着她欣赏世间最美的风景。我害死了她的娘亲,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的孤独和痛苦,又有什么颜面乞求她的原谅,心安理得地享受天伦之乐?白兄,我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不想退,也不想回头,只希望你能成全我,这是我此生最后的请求。”
白苒摇了摇头:“你应该知道,你这个女儿,看着好说话,实际上跟你一样倔,如果没有给她好一点的理由,她是不会遵从的。”
“如果说不动她,那就换一个法子,哪怕是弄晕她带走也成。”李闲庭说着,俯身在地上磕了个头:“白兄,这是晴岚唯一的血脉,求你成全!”
“我尽力吧。”白苒只能点头,忽然抬头看向拱门,“谁!”
贺锦兮这才回神,下一刻便被人揽住腰肢,一个纵身,跃入树林之中。
她下意识抬眼,便见到封常棣的脸。
月色晕染了他本就白皙的面容,就连剑眉浓鬓都削淡了几分颜色,却抹不平他担忧的神色。
她还来不及和封常棣说什么,身后便传来白苒的声音:“你们别跑了,这儿没有人!”
封常棣脚步一顿,拥着贺锦兮落回地面,眸光之中含着几分惊讶。
贺锦兮已经上前:“师父,你……你是故意引我过去的?”
“要不然呢?你师父年纪虽然大,腿脚还是利索的。”白苒说着,看向封常棣,“你听到了多少?”
封常棣没有隐瞒:“差不多都听到了。”
贺锦兮跟着白苒离开,封常棣恰好看着她离去,担心有什么事,便也追上去,正好就赶上了听墙角。
“那你也知道……李闲庭是我的父亲?”贺锦兮艰难问道。
封常棣轻轻拉住她的手,和声安抚道:“谁是你的父亲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是你就好。”
确定李闲庭是她的父亲之后,封常棣心中唯一的疑团也就随之解开。尽管他不清楚来龙去脉,隐约间却也能猜出几分端倪。
譬如贺锦兮并不知道李闲庭为她做的那些事,先前她和李闲庭的关系也并不好。
只这一点,他就能确定,贺锦兮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这一切就足够了。
贺锦兮抿了抿唇,因为李闲庭所带来的震惊被他的手掌抚平。
“你是不在意他,但是他却不满意你这个女婿。”白苒瞪着他们牵着的手,顿觉自家的好白菜被拱了,“臭小子,把你的手放开。”
被师父一瞪眼,贺锦兮下意识想要缩回手,却被封常棣牢牢握住,他看向白苒,神色坦然:“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李闲庭也是喝过我的女婿茶,满不满意都和他无关。”
白苒一听,顿时不太高兴:“我这个做师父的还没喝呢!”
封常棣微微扬唇:“不久之前,师父不是已经认了我这个女婿?”
白苒立刻想起自己为了喝到封常棣亲自酿造的清潭醉,一口一个贤婿,叫得比谁都欢,一时之间有些尴尬,立刻改口:“这些先不管,只说正事,你们既然都听完我们说的话,应当发现李闲庭不太对劲。”
贺锦兮那转移话题的功夫应当是师父亲传吧?连生硬的程度都一模一样。封常棣弯了弯唇,没有揭破,只是道:“想来应该与封家有关。”
白苒点了点头:“我之所以来北城,不仅仅是应他的约来带你走,更是调查他的计划。实不相瞒,为师已扮成看护好几日,终于让我发现他的计划。”
“他想要干什么?”贺锦兮紧张问道。
“他想要整个疫区病人的命。”白苒无奈说道,“封秀雪做不到的事情,他能做到,因为整个司药部都是他的人。”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这么快就能控制住整个司药部为他所用。
“可是他和疫区病人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么做?”贺锦兮想不明白。
封常棣却猜出一些:“病人只是他的棋子?”
“不错!”白苒发现这女婿可是比徒弟聪明得多,“我先前查过,他想在药中动手脚,让世人以为封常棣的药方不是救命的药,而是催命毒药,所谓的康复也只是回光返照。”
“若是如此,那这些病人的命就落在封家的身上?”贺锦兮想到那一番场景,不禁倒吸了口气,“师父,李闲庭和封家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要将封家赶尽杀绝,甚至不惜搭上上万条人命?”
白苒叹了口气,将一段往事缓缓揭开。
李闲庭原名叶庭玉,从小父母双亡,只和姐姐叶望芝相依为命,感情极为亲厚。
他从小就聪明,一岁能言,两岁识字,三岁出口成章,小小年纪就考中秀才。十六岁那年,他赴京赶考,若无意外,便是三甲之名。为了照顾弟弟,叶望芝陪他一同上京,可若是让李闲庭选择,他宁愿姐姐留在乡里。
他们行至南阳城附近,无意中结识了临渊门掌门白苒与其师妹贺晴岚。李闲庭更与贺晴岚互生爱慕,喜结良缘。
如无意外,他们会继续上路,待他高中,便能过安稳的日子。谁知贺晴岚竟然怀孕了。
为了照顾体弱的弟媳,叶望芝最后留下,并在城中开起医馆。
他父亲生前是城中有名的大夫,叶望芝自小跟父亲学得一手精湛医术,更研究出一种特有的炮制药材之法,此法不仅能去除草药中大部分毒性,同时能提升药效,也正因此,她药方的药量比旁人少,疗效却比旁人好。
可惜好景不长,就在贺晴岚临盆那日,叶望芝被封廉忌抢走了。原来他早就看中叶望芝的美貌,动了强娶的心思,可是叶望芝抵死不从,他恼羞成怒,将她掳走,待白苒找到她时,她已香消玉殒。
在京中获悉长姐死询的李闲庭丢下科考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时,见到的只有叶望芝伤痕累累的尸体。
长姐的死令李闲庭痛不欲生,他丢下功名,一心为长姐报仇,为了不牵连贺晴岚母女,他假意负心,将他们赶走。
他想复仇,但封家势力雄厚,与其争斗不过是蜉蝣撼树,多方筹谋未果。李闲庭的性情逐渐偏激。
后来,李闲庭在意外中发现,长姐那独有的炮制药材之法正被当时还没出阁的封家六小姐封秀雪用得炉火纯青,他一番追查后终于知道叶望芝的死,还与封秀雪有关。于是他剑走偏锋,改名李闲庭,主动引诱了封秀雪,成功入赘封家。
通过封秀雪夫君的关系,他成功在司药部站稳脚根,面上与世无争,实则暗布势力。他一路经营,却没想到,贺晴岚竟带着女儿来到南阳,并在无意中撞见他与封秀雪亲昵的样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