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下午两点钟开会,他通知的时间是两点半。
害得书记在小会议室里干巴巴等了十几分钟。
盛怒之下,把党政办钱主任叫去好一顿训斥。
钱主任在书记那里吃了批评,把气全撒在林宗明头上,祖宗三代的一通问候,发火的样子像要吃人。
林宗明觉得委屈,因为赵强口头上告诉他的开会时间就是两点半。
他当时还追问一遍,赵强就是这么说的。
只可惜没有录音,谁也不能证明赵强撒谎。
关键是,赵强深受领导赏识,林宗明一个没钱没背景的菜鸟,他的话谁会信?
赵强这个小人,肯定记恨前番林宗明没给他买单,让他在朋友那里失了面子,才整林宗明的。
那是林宗明报到当天,本着结交好意,专门请赵强吃饭。
一开始氛围挺好,赵强也喝得意兴阑珊。
出去上厕所的工夫,遇到一帮朋友,给他们上了两瓶好酒和一条中华烟。
这些林宗明都能忍,可那帮人又是吃又是拿的,最后还让林宗明把这桌帐一并结了,他实在忍无可忍。
一顿饭花了三千多块钱,这对于家境本不富裕的他来说,绝对难以承受。
父亲去世早,母亲含辛茹苦供他读书。
好不容易工作挣钱,却被人当成冤大头耍弄。
林宗明咽不下这口气,断然拒绝,只付了自己该付的钱,大步离去。
赵强脸都气绿了,那双三角鼠眼直冒凶光。
这不,逮着机会就让林宗明处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不出三天,钱主任就把林宗明发配到收发室看大门,美其名曰,为了充实后勤人员队伍结构,提高年轻化和活力性。
鬼才相信这套冠冕堂皇的说辞,谁都清楚,摆明了钱主任报复林宗明。
可人家嘴大,胳膊拧不过大腿。
同情他的人,只能劝说林宗明接受现实,毕竟他还年轻,机会有的是。
林宗明何尝不知?
忍气吞声,从办公室到收发室,一晃过去一个星期。
这天,林宗明扫完院子刚进屋,赵强捏着鼻子闯进来,皱眉说:“林宗明,厕所堵了,你赶紧给通一通,味道太特么辣眼睛了。”
林宗明瞄了他一眼,厉声回绝,“我只负责收发工作,没有义务通厕所,你找别人弄去。”
“呦呵!”赵强的嘴都快撇到耳根子了,阴阳怪气说:“姓林的,让你通厕所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实话告诉你,这是钱主任吩咐的,你胆敢不听从领导指挥,有你的好果子吃!”
一摔门,赵强气鼓鼓的扬长而去。
又拿领导威胁,林宗明才不信钱主任会管这种小事,无非赵强这家伙狐假虎威,拿鸡毛当令箭,吓唬他呢。
但是林宗明判断错了,没一会儿,钱主任一个电话把林宗明叫进办公室,火冒三丈的一通训斥。
指明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通厕所,今后乡政府厕所卫生都由他打扫。
要么,卷铺盖卷滚蛋。
还说,乡里不养闲人。
钱主任这么说,绝不是空穴来风。
林宗明大学毕业,报考光明县政府公务员。
笔试第三,面试却被无情刷下来。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没有背后运作的结果。
林宗明倒是想,运作无非两条,一个是肯花钱;另一个要有足够硬气的关系,有人去操作这件事。
他母亲只是在乡里摆烟摊的家庭妇女,收入微薄,勉强糊口。
提到关系,更是无从谈起。
翻开家谱,也找不出一个能帮上忙的人。
所以,为了减轻母亲负担,林宗明只好再次通过考试,以政府雇员身份进入乡政府。
就是在党政办,林宗明也是借调身份。
钱主任不仅是党政办主任,还是乡党委委员,副科级干部。
对待他一个临时雇员,想要开除他,还真不是吹牛。
这也是赵强处处刁难他、针对他的原因。
谁叫人家是事业编制,放屁都比他响。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宗明没有选择,只好忍辱负重,带上工具钻进厕所……
干了整整三个小时,备受臭气熏天的折磨,林宗明吐了三次,差点没把昨晚上的饭吐出来,终于把厕所通开。
他站在洗手池那里,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强忍住没有吐出来。
也真的吐不出来东西了,只吐了几口酸水。
用凉水洗了一个头,以便让自己迅速清醒。
“你用凉水洗头,当心着凉感冒。”
林宗明一回头,身后站着的竟是乡团委书记何叶。
年龄和林宗明相仿,身材高挑,皮肤白皙,模样清秀,一身职业女装显得干练。
算不上漂亮,但贵在有气质。
以前工作关系,林宗明与何叶有过几次接触,彼此间有印象。
何叶的提醒,也只是同事间的正常善意。
林宗明挤出一丝微笑,“我没事,谢谢何书记好意。”
何叶扯过几张纸巾,递给林宗明一些。
顺便洗了手,走出卫生间的时候,忽然驻足,转身道出一句:“林宗明,吃多大的苦,就享多大的福,别气馁,我看好你。”
望着何叶款款远去的背影,林宗明细细品味她这话的含义。
晚上下班,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林宗明回到位于乡政府后面半山腰的家中。
进门之前,他长呼一口气,调整好情绪,笑呵呵推门而进。
厨房里空荡荡的没人,往常都是母亲做饭的忙碌身影,她去哪了?
疑惑的推开母亲卧室的门,一眼瞧见母亲赵雅丽正坐在炕沿上抹眼泪。
“妈,您怎么啦?”林宗明急切过来,弯腰询问。
“小明,你跟妈说实话,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没,听谁说的,哪有。”林宗明不想让母亲跟着糟心,故意隐瞒。
“别骗我了,街上都传开了,说你得罪领导,被发配去看大门,还负责扫厕所,说你通了一下午厕所呢。”
赵雅丽越说,眼泪越是止不住往下流,都成了断了线的珠子。
看着母亲伤心落泪,林宗明鼻子一酸,强忍着挤出笑脸,眼圈却热乎乎的。
“我是主动要求,我年轻,有的是力气,也想在领导面前留个好印象。妈,我挺好,您想多了。”
林宗明拿起纸巾,擦拭母亲的眼角。
赵雅丽摇头叹息,无奈说:“唉,咱家没钱又没人,我给不到你任何帮助。实在不行,我、我去找一找你舅舅……”
提到“舅舅”二字,林宗明顿时五味杂陈,难以名状。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