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来到比玉的跑马场。跑马场周边除了高大的树木就是茂盛的青草。此时这个季节,不光天气正热,各类昆虫也正当繁盛的时候:草丛中跳跃着的蚱蜢,地上爬行着的蚂蚁,草尖上低飞着的飞蛾,树叶下隐藏着的知了——鸣叫着,乱舞着,通过人的耳目时时证明着它们的存在。 众人直接坐在场边草丛中隐藏着的石凳上观看。唯有比玉,阿妙搬来一只胡床,给他坐下。可比玉受不了被这些小虫包围着,也受不住这大热天气,就命人在树荫下收拾了一块干净的空地,支起遮阳棚,设下胡床,撒起驱虫水,阿妙和阿妍分列左右手持蒲扇为他扇凉。 “要怎么比试?”阿壮问舒晏。 “客随主便。” 有跑马场这么难得的场地,阿壮如鱼得水,当然每日撒欢般练习骑射。步下原地射箭比较枯燥,相对来说他不太擅长,于是就道:“有这么一大片正规的跑马场,当然是要比骑射了。” 舒晏耿直,且对什么事情都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也不假思索,当即就答应:“可。” “不可。”小默马上站出来道,“我舒大哥本没有真正练过骑射,这么比显失公平,况且步射乃是射箭的基本功,所以要比就比两场,步射一场,骑射一场,每场比三次。每场的前两次各射一箭,最后一次要加点难度,连射三箭。”m. 阿壮仇视地斜睨着小默,用阴冷的声调在牙缝中挤出一个字:“好。” 设好了靶子,舒晏与阿壮一齐站在百步之外的同一位置。舒晏谦让阿壮先来,阿壮也不客气,摘下弓来,搭上一支羽箭,瞄着靶心,将箭射了出去,中了箭靶上缘。他对舒晏傲慢地一笑。 舒晏不慌不忙,手擎玄铁重弓,做了个谦让的手势,却向后退了一步。 “你这是何意?” “这叫襄尺,也就是谦让对方一尺,乃是古人比箭的一种礼仪。意味着输赢第二,人情第一,避免都趋于向前,太计较输赢,很不雅观。” “我舒大哥这叫君子风度,哪像你,只知道争强好胜!” 阿壮当然不明白,射箭应该是距离越近射中的把握就越大,尤其是比赛的时候,更是都想着尽量向前站,哪有自愿向后退的道理。 其实舒晏之所以这么做,讲究礼仪只是一方面,更大的原因来自他的自信心。只见他抽出箭来,根本没见怎么瞄准,只一搭一放之间,箭已将靶心贯穿。 第一局高下立见,舒晏不但射得更准,更将靶心贯穿了。阿壮早就看出舒晏的这把弓与众不同,暗自惊诧这张弓的劲力之大。 “你这弓是什么来头,可否借我一看?” “一位长者相赠。”舒晏随手将弓递予他。 阿壮接过弓来,觉得十分的压手,“呀!果然是一把好弓啊。”他情不自禁地将弓身抚摸着,“这可是真正的好宝贝,怕是千金难买的,怎么会有人平白地赠予你?” “这是我舒大哥与人为善的福报,不像你们施家人,傲慢刻薄,只知金钱地位,却不知人世间还有千金难买的真情。” 阿壮也不顾理睬小默的言语,只是一味地欣赏着宝弓。 “你不要在这里耽误着,快些进行比试。” 在小默的催促下,阿壮却未将宝弓还给舒晏,分辩道:“我的弓只是平常的木弓,而车府令的却是玄铁宝弓,两张弓相差悬殊,这不公平。” “你想怎样?” “这张弓要轮换着用才行。” 小默没有答应,只看着舒晏。 “没什么不可以。” 阿壮见舒晏爽快地答应了,心中高兴。重弓要重箭配,自己的羽箭太轻,他向舒晏要了一支重箭,预想着也要一箭贯靶,扳回一局,谁知一拉之下才后悔莫及——这张弓的力道太重了!阿壮虽然是精壮的莽夫,然而却没有练过这种力道,只拉得七成满。这已然先处于下风了,再加上心态不平和,一着急,心神就乱了。射箭一在技术,二在状态,状态不好,技术再好也不行。这一箭阿壮是本着贯靶去的,谁知非但没能贯靶,甚至连靶边都没碰到。他恨得连连叹气,不过他还抱着一丝希望:我用他的弓失了手,他用我的弓照样也是用不惯,必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舒晏拉起了阿壮的弓,相比之下,简直如小儿科一般,可是轻也并非是好事,他拉惯了重弓,对于这等轻弓,十分的不应手,然而由难入简总比由简到难感觉上好得多,再加上他的心态平和,对输赢不那么在意,轻轻松松地拉满了弓,稳了稳神,一箭射去,恰中靶心。 阿壮暗自叫苦不该跟舒晏互换弓箭,不过好在第三局可以重新用回自己的弓箭了。 这次阿壮让舒晏先来。 连珠三箭乃是非常专业的技巧,非是十分精通的射手不能做到,讲究又快又准又连贯,若是每射完一箭再从箭囊中重新抽箭,是很耽误工夫的。舒晏一起抽出三支箭来,一支上弦,两支夹在指缝中,这样可以大大节省时间。即便是拥有这样的技巧还不够,要想达到首尾相连的效果,射程必须要长一些,而且在力道上必须有讲究:第一支箭的速度必须要慢,第二支稍快一些,第三支要追上前两支,必须要达到极速。 这张弓每拉一次都要几百斤的力道,连拉三次,那就是千斤左右,是十分剧烈的需要爆发力的运动。他又向后退了一段距离,之所以还向后退,是因为要想让人们看到三支箭同时飘在空中的效果,射程短了的话是根本来不及呈现的,必须要长射程才有保证,只是长射程必定是对准确性有了更大的考验。 舒晏站稳了脚步,深吸了一口气,低吼了一声,一箭射出之际,第二支箭已在弦上,如此三箭,只相当于别人射一支箭的工夫。人们根本没看清他是怎么操作的,三支箭已经如连珠般射出,瞬间同时呈现在空中,并且在入靶的一刻首尾相连,第二支、第三支箭的箭头分别射破了第一支、第二支箭的箭尾。 射箭射到这个程度,简直可以算是奇观了。 人们不禁哗然,惊叹之声不断。阿壮直接傻了:这怎么可能做到呢!根本没法比啊。这样的难度等级,自己连二成都达不到。如果非要厚着脸皮硬上,除了丢人,没别的结果。 “这场不用比了,在下认输,心服口服的认输。” 女人总是如此,最喜见自己的心上人在人前露脸。小默虽然见识过舒晏的这个绝技,然而在今天众目睽睽之下,她更是无比欢悦。又见阿壮直接认了输,便将双眉一挑,道:“算你识相,免得丢人。” “面对此等绝技,虽败犹荣。非但是我,就算是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来。还不如直接跳过,免的多此一举。不过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了,我们在骑射上见。” 双方约定:三次骑射,第一次是垂直于箭靶方向来射,骑马由远及近直奔箭靶,自己掌握起射时点,但不能近于规定的发射距离;第二次比较严格一些,是在一定距离外骑马平行于箭靶横向跑动,恰到垂直点的时候射出;第三次不限制如何跑动,只要在规定距离外连射三箭。跟第一场的步射不同,本场两个人设两个箭靶分别进行,前两次没有时间限制,第三次要两个人同时进行,看谁射得又快又准。三次难度一次比一次增加。 按照阿壮的要求,这次又该互换弓箭用了。舒晏将玄铁重弓把与他。 阿壮却面露难色,这把弓他实在是把控不了。“呃,车府令的这把弓乃是价值千金的宝弓,高人所赠,我这么粗手粗脚的,万一弄坏了可不得了,依我看,我们还是各用各的为好。” 舒晏明知其意,为了照顾他的面子,也不点破。这次要舒晏先来。小默早早地将自己的枣红马牵了过来,抚了抚马鬃,示意它好好地配合舒大哥。舒晏对这匹马也是极熟的了,轻巧上了马,拨马跑远了一点,两腿一夹马腹,马便飞奔冲向靶点,舒晏跟随马背剧烈晃动,这也就是骑射之于步射的难处所在了。他双臂用力拉开弓,不能像刚才那样玩一样的就射出去,需要多瞄准一会儿,掌握了一下平衡,才能将箭射出去。 与此同时,阿壮那边也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两支箭先后飞向各自的箭靶,且双双命中。 这一局平了。 阿壮在步射上输了三局,本想在骑射上面扳回来,没想到舒晏在骑射上也这么在行。若照这个结果,以后的两次也不用比了,己方已经输定了。他暗自郁闷,在心里盘算着翻盘的法子。 虽然胜负已分,不过双方都没有叫停,比试仍然继续。舒晏跟小默当然也想到了输赢已定,自己已经稳操胜券,只是他们比试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输赢,而是来蹭场地用的,当然要比下去。 接下来的一局是舒晏最没把握的一局了。 葡萄园是一个长方的地形,东西短,南北长,南头种植着葡萄,北头设置着箭靶,中间一段就是作为舒晏跑马骑射的场地。受地形所限,舒晏每次骑射都是直来直去的一条线,所以他对于第一局的比法很熟谙。可是接下来的这场却要横向跑动,跑到正对箭靶的那一瞬间将箭射出去,这对于从未如此练习过的他来说是极其困难的。当然,这个技法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简单,阿壮即便是经常练习,也只将将射中了靶边,舒晏射脱了靶也在意料之中了。其实他只射歪了一点点,要是给他练习三次,就很有一定把握能射中了。 “呀,只差了那么一点点。”小默惋惜着,不过随即又马上欣喜,“没关系,你只输了一局而已,目前的局势是三胜一平一负,即便最后这次再输了,他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小默话音未落,就听阿壮道:“上一场的第二局不能算。” “不算?怎么不算?” “你的弓我用着不爽手,严重影响了我的发挥,没有射出我的真实水平来,所以不能算。” 小默当然不肯让:“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是你自己要求换弓箭用的,你好歹也算个男人,怎么出尔反尔?不如个妇人?” 阿壮被小默怼得面红耳赤,狡辩道:“你的弓不是平常之弓,我不了解情况,而你们却没有告知,这明显不合理。” “你这叫什么话?你用不惯我舒大哥的弓,我舒大哥同样用不惯你的弓,两相抵消,怎么不公平?” “呃......”阿壮词穷,支吾了半天,耍赖道,“既然是比试,就要比出真实的水平来,否则,即便是你们赢了我,我也不服!” 这句话果然管用。小默与舒晏本来就是不为输赢的,现在虽说输赢已定,可是阿壮如果直接放弃比赛,不但不能让他心服口服,还达不到自己来蹭场地的目的了。 “好吧。我舒大哥是个坦荡荡的君子,不跟你这种小人斤斤计较。就依你之言,第二次的比试就算平手了。目前一共进行了五次比试,我舒大哥两胜,你一胜,二平。下面进行第六次比试,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阿壮见对方答应了自己,自己又有了起死回生的机会,立刻抖擞了精神:“不要自不量力,谁赢谁输可很难说啊。”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