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山与舒晏自上次会面之后,本来说好要经常聚聚的,但舒晏因为忙于乐舞之事,一直不得闲。这日,阮山兄妹置了一些酒肴,来请舒晏去小聚,为他解解压,顺便也把小默叫上。 舒晏因为连日劳乏,正想放松放松,便欣然应允。自从与小默确定“食乐配”的主意之后,他也一直没跟小默见过面。今天恰好可以问问,他那边的进展如何了。 舒晏和小默一前一后到达太仆寺,跟阮氏兄妹围案席地而坐。因为阮水把小默当是宦官,又当舒晏是个大哥哥,虽然青年男女,也并不十分避嫌。 阮山一边为他们斟酒一边笑道:“早就想请二位兄弟过来小聚,但听说你们分别领了一个大差事,非常了得,而且都很忙,所以我就未敢擅自打扰。” 舒晏接过酒,先敬了阮山,然后道:“差事确实不小,这些天真把兄弟我给忙得晕头转向。” 小默也给阮氏兄妹敬了酒,然后问舒晏:“舒大哥,你那边筹划得怎么样了?” 舒晏就把自己的情况如实说了。 “尽管八音之中已经确定了七音,只差一个匏属还没想好。不过期限紧迫,你最好还是快点决定。” “我何尝不急,只是还没有满意的想法。而且现在四夷诸国的乐舞团已然陆续抵达京师,接下来又要对他们选拔排演一番。” “你的摊子越来越大,我何尝不是?元正大会规模越大,我们需要准备的食馔就越多。” “说到这里,我正想问你呢,你那边进行得怎么样了?” 小默听问,却一笑:“我这边嘛,先保密。” 舒晏将眼眉一竖,假装生气道:“我对你坦诚公开,你却对我遮遮掩掩,这样不太厚道吧?” 小默暗笑:我对你的遮遮掩掩何止在这个上面! 阮山听舒晏和小默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半天,并不甚懂,什么食乐配、丝啊、匏啊之类的,只知道舒晏有一个难题还没有解决。他帮不上忙,只能多劝劝酒而已。 吃得差不多了,阮水因要去喂大象,便先离席。小默听闻,不再吃了,也要去看象。阮山和舒晏也随即起身,四个人一起来至象舍。 大象本是生活在炎热地带,不能适应北方气候。阮氏兄妹为了能让大象在洛阳平安过冬,采取了不少保暖措施,所吃的食物,所喝的水都尽量做到清洁恒温。 阮山挑来一担白菜和一担草,然后又挑来两大桶水,放进象舍内。舒晏和小默也走了进去。大象正在背对着门的一个角落小憩,一副冬日懒洋洋的样子。阮山拿出一个小葫芦笙放在唇边一吹,那象听见声音立刻转身朝这边慢慢悠悠走来。 见了舒晏,先用鼻子打了招呼,然后就开始饮水。阮水则用大硬毛梳为它梳弄着身体。 阮山道:“我们兄妹,宁可自己的饭不吃,每天几次,也要先把象弟的饮食安排好。” 小默哈哈一笑:“你们兄妹在你们的弟弟面前也太渺小了点吧?” “可不是嘛,小默兄,你别看它的个头大,年龄却比舍妹还小一岁呢。” 大象饮完了水,之后便用大鼻子卷起白菜吃起来。 阮水一边为其梳毛,一边笑道:“舒大哥,自从那年偷吃了你家的白菜之后,便爱上了这口,来到洛阳的这么多年来,每到冬天,白菜每天是不能少的。”m. 舒晏听了也笑道:“洛阳不比你们交趾,一年四季都有新鲜蔬菜吃。北方冬季,大地一片枯黄,只有大白菜等少数几种能够长期保鲜的菜蔬。与枯燥干涩的草料相比,白菜水灵又甜滋滋,大象那么聪明,当然首选白菜。” 小默听舒晏等人都夸大象聪明,有点不太相信,道:“你们莫要夸大,这么粗笨的东西,能有多聪明?” 阮山听了道:“小默兄既然不相信,我就让它证明给你看。”说完,又将笙一吹,那象听见,立刻停止饮食,坐在地上,并将两前蹄抬起。 小默见了,惊讶非常,暗想:原来这个大家伙这么灵活、这么通人性!不过她心里还是有点怀疑,道:“这头象已经被你们训了多年,想必这是你们熟惯的把戏。我现场随机出一个考题,它能做到吗?” “但讲无妨。” “我听说象鼻力大无比,就让大象用鼻子将我卷到它的背上去,能办到吗?” “只要你不害怕,完全没问题。” 阮山又吹一笙,那象站起身来,径直走到小默身边。小默此时见这个庞然大物来到自己面前,伸起了长鼻子,突然胆怯起来,恨不得收回自己刚才的话。 舒晏知小默害了怕,笑着鼓励道:“你不必害怕,只需背对着大象,两腿骑在象鼻卷曲处,背部靠紧,一闭眼就上去了。” 小默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照舒晏说的做了。刚一闭眼,只觉在空中翻个跟头,便稳稳地落在了宽阔的象背上。 阮水看得咯咯笑,她拍了拍象耳,大象蹲下身,将小默放了下来。小默双脚沾地,方才松了一口气,慢慢地道:“果然聪明。大象能有这么大的力气不奇怪,令人惊奇的是,在场这么多人,它居然能够准确地找到你所指定的那一个给甩上去,你是怎么跟它沟通的?难道就凭你的笙?” “笙是最直接的沟通方式,除此之外,我们凭的是心灵相应,我跟水妹的一言一行,象弟都能心领神会。” “笙——”舒晏突然眼前一亮,产生了一个想法,“阮兄,想不想参加元正大会,顺便帮我一个忙?” “帮你的忙可以,可参加元正大会,你说笑谈吧?那大会上都是达官贵人,我哪有那个资格?” “没说笑谈,是真的,我刚刚说的,在元正大会上要按八音乐器分别演奏,现在只差最后一个匏属空缺着,一直没找到满意的乐器和乐曲的搭配。直到刚才看见你用笙跟大象沟通。” 小默听到此,好像懂了大半:“舒大哥,你的意思是在元正大会上,让阮兄吹着笙,献上驯象的表演?” “没错,没错。前些天我研究乐府旧伎乐的时候,就发现曾有《巨象行乳》这一曲目,是真实的驯象表演。本来是很受欢迎的节目,后来却因野象难驯等问题,改用伎人假扮巨象表演。可这样一来,稳妥性是有了,趣味性却大打折扣。刚才我看了象弟的表现,知道这个问题完全不用担心了。” 阮山还是不甚明白:“在元正大会上表演驯象肯定不会出错。只是你说的什么匏属不匏属的,又与我什么相干?” “你所吹的葫芦笙本就是匏属的乐器啊!” “那也不行吧……我虽会吹笙,可我一向只是凭感觉随意吹的,从不讲究什么曲调啊?” “又不要求你吹出多么优美的调子,你只需跟象弟怎么配合得好就怎么吹。” “如此说来,这倒不难。” 阮山刚要答应,阮水却突然道:“不是不难,而是根本不行。” 大家都吃一惊,问道:“怎么呢?” 阮水抿嘴一笑,道:“我虽然没见过《巨象行乳》的表演,但一听这个名字,必定须得是母象,我的象弟怎么担当?” 舒晏和阮山一听,恍然大悟:“坏了,倒把这个忘了。” 小默却呵呵笑道:“这有何难?象虽有公母之别,但终究是象,到时候只需好好装扮一下就可以了。就像人有男女之别,但如果有人刻意装扮,男扮女装或是女扮男装,你们能分得出吗?” 舒晏看了小默一眼,道:“道理却不错。不过,谁会那么无聊,没事假扮异性做什么?” 小默看了看毫无察觉的舒晏,低头暗笑,心道:“枉你这么精明,在这一点上却笨得很。” 阮水却又提出异议:“人终究不同于动物,穿上了衣服,男人跟女人在外表上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但大象却不一样,尤其是这两根公象特有的大家伙怎么办?”说着,她用手摸着两根洁白的象牙。 舒晏摆了摆手道:“水妹,这个你不用担心。据我所知,世上的象分多种,南越一带的象,公象长有象牙,母象则没有;而在西方却有另一种象,它们无论公母都是长有象牙的,所以,长有象牙的并非一定都是公象。” 阮山听了笑道:“还是舒兄博学多才,不比我等孤陋寡闻。既如此,此事就这么定了,我们兄妹明日开始就去太乐署,专门操演此舞。” 舒晏大喜,辞别阮山兄妹,跟小默各自回去。 解决了最后的匏属,八音乐器算是全了。朝廷的雅乐和散乐也确定得差不多了。但今年四夷八方有很多番属国都要为大晋天子进献各自的乐舞,接下来,还要对他们安排一番。 大晋的番属国分列四面八方,因而风俗迥异,每一番国都有自己独特的生活习性,尤其是在乐舞方面更是相差巨大,有的乐曲悦耳,舞姿优美;有的并不精通音律,歌舞更是粗鄙不堪。优美的则可,粗鄙的当然不能入皇上的耳目。而且在元正大会上安排四夷之乐也是一个新鲜的尝试。元正大会本就安排得满满当当,当然不能加入太多的四夷之乐。所以舒晏想,在诸多番属国中,只在东夷、西戎、南蛮、北狄这四夷之中,每一夷只选取最典型的、水平最高的一国乐曲呈现在元正大会上。 翌日,舒晏在太乐署中专门安排一处乐坊。将四夷使节及乐人召集在一起,令他们逐自表演,逐一细细审阅。又费了两天工夫,最终确定了四国乐舞:东夷的辰韩、南蛮的林邑、西戎的龟兹、北狄的鲜卑。 所有乐曲已敲定,此时距离元正大会不过只有二十天的光景了。舒晏又精心地策划了一番,对他们系统地做了最后的几次排演,直到除夕那天才算停歇。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