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邻居家里,也是婆媳有商有量,很是亲慈。所以她活了十五年,也没见过如老夫人这般的恶人。
她深吸一口气,小声的问,“老夫人时常这般……对姨母吗?”
五姑娘点头,她平日里也是不说这些的,毕竟是长辈的事情,晚辈不好妄论。
但今日却也气急了,委婉说了几句:“祖母信佛,佛祖却不保佑,身子总不好,一病就是好几日。母亲便要侍疾,捡佛豆,捐香油钱。”
盛宴铃就听出了她话里面的意思——老夫人一生病,姨母就要劳心劳力跪着伺候,还要出银子。
于是听得眉头大皱。
她向来是个糯糯心软的好性子,此时也想骂一句市井里面学来的脏话:这个老娘们!
可她性子弱,到底不敢直接骂,只好憋红了脸,然后想了想道:“我倒是有一个法子。”
五姑娘马上将头凑过去,低声问:“什么法子?”
她虽然是庶女,但母亲却给了她嫡女的待遇,一应好物件从来不缺,对姨娘也好,从来不磋磨。姨娘常说她是遇见了好人家,不然做妾的碰见了心毒的主母,哪里有好日子过呢?
将心比心,五姑娘自然很想帮帮母亲。
盛宴铃却有些犹豫。她自己是极为喜欢五姑娘的,两人也算得上是一见如故。但先生曾经说过,宫墙深宅,嫡出庶出,人心终究隔肚皮,最是弯弯绕绕不可信。
她跟五姑娘到底相处时日短,这种对付老夫人的法子哪里敢直接说呢?说了万一没成还被传出去,她自己就算了,就怕老夫人将这笔账算在姨母头上,授人以柄,让姨母更遭罪。
说到底,五姑娘不是姨母亲生,让她不能完全信她。人皆有私心,她还是向着姨母一点的。便一边愧疚一边自责口快,不该直说自己有法子。
但五姑娘通透,要是不说,她回去细细一想,就该伤心自己对她身份的介意,恐也要伤心的。盛宴铃还从未碰见这般的两难的事!便急出了一身汗,好在她还在算聪慧,最后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
她说,“我的法子,咱们两个肯定办不成,还得请了二表兄和三表兄帮忙才行。”
二表兄和三表兄是姨母的亲儿子,应该能信的吧?
也只能这么办了。
五姑娘比她还单纯!又是着急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太多,站起来就拉着她走,“二哥哥上朝去了,三哥哥却是在的,咱们现在就去找他。”
两个姑娘就到了宁朔的院子里。她们来时,宁朔也正好听闻了老夫人逼着栗氏给他抄经书的事情,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小弟子该要担心栗氏了,然后便听小厮说她和五姑娘结伴来看他。
他就笑了笑:哪里是来看他,应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笑意如清风朗月一般,倒是瞧得小厮一愣。三少爷性子虽然安静,却也是爱笑的。但三月前病了一场,便每日里阴沉沉的,看着极为吓人。今日这般一笑,却是跟之前一样。
看来是病情好多了。小厮就松了一口气,又去请盛宴铃和五姑娘进来,然后将门窗都打开,让外面看里面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为了避嫌,毕竟有个表姑娘在。
盛宴铃也知道这是规矩,便也规规矩矩的微微低着头,直到要说事的时候才抬眸看向表兄。
但只一眼,便让她从内心深处又涌起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此时天近黄昏,窗外暖光萦绕进屋子里,又被屋子里面的窗棂,花瓶,博古架等东西切得细细碎碎,撒在各处。
表兄身子弱,一直躺在临窗的榻上,夏日炎炎,明明脸上也得了些细碎的光霞,却还盖着条小毯子,好似很冷一般。
她的目光又往上移,只见他的头发草草用一根簪子束住,手里随意的拿了一本书,如此神情跟姿态,倒是跟常年病着的先生在庭院里面沐光看书时大差不差。
只不过先生年岁大些,神情清冷,眉眼之间有一股死气。表兄却脸庞稚嫩得多,眉间眼里还含着一种希冀,好似春日里草色渐绿,万象开春之景。
如此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她深吸一口气,摇摇脑袋,觉得这是自己是太想念先生了,便摒除杂念,对三表兄和五姑娘道:“要破这局,其实也不难。”
她小声道:“——老夫人既然说菩萨要让生表兄之人亲自抄写经书,姨母之前在佛前发愿,自然是要抄书的,可是生表兄之人,可不只有姨母一人。”
她说完,五姑娘眼睛一亮,“是啊——还有父亲呢,我怎么没想到这点。”
然后又顿了顿,迟疑道:“父亲公务繁忙,又有祖母横在中间……他会答应吗?”
盛宴铃就看向了三表兄,“所以我们才来找表兄帮忙,只要二表兄三表兄二人劝一劝姨父,只要姨父答应,就连同姨母和姨父一块都不用抄那么多书了。”
老夫人哪里舍得她的宝贝儿子受累,必定是不允许的。
她说,“到时候姨母只诚信诚意抄一遍经书去供奉便好——佛祖慈悲,心诚就灵,必定不会要姨母抄那么多遍的。”
这个法子倒是好,也跟他想到一块去了——即便她不说,他也是要为栗氏解决此事的。
毕竟得了人家的身体,还要用人家的家世去查明真相,那也要尽责为人家照顾好亲眷才对。
他颔首,“你们放心,我必定会帮母亲的。”
然后对盛宴铃道:“母亲和二嫂嫂面前,我会说主意是你出的,但在父亲和二哥以及其他人面前,这个主意却只能是我出的。”
盛宴铃就点了点头,她懂这个意思,便起身道谢,“谢三表兄护着我。”
她刚来,出这般的主意要是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宁朔便叫了小厮去看看宁国公和二少爷回来没,小厮跑着去跑着回,满头大汗:“回来了回来了,刚进屋呢。”
宁朔就起身,见她们惶恐不安,情不自禁安慰了一句:“我现在就去,父亲讲理,必定会同意的。”
两个腼腆的姑娘就由衷的欢喜雀跃起来,觉得已经做成了天大的事情。盛宴铃看宁朔的神情也更柔和了:大家都是同一条船上对付老太太的蚂蚱,大家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宁朔被她这般神情看着失笑一声,盛宴铃就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拉着五姑娘走了。
她回去之后对官桂道:“我见过的男人大多喜欢帮衬父亲,孝敬祖父祖母,反而对母亲少有付出,去之前我还怕三表兄不答应,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不仅是对三表兄多虑,还对五姑娘多心了。盛宴铃就心有愧疚,翻箱倒柜的给五姑娘找了一本典藏来,准备待会儿给她带回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