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安趴在床上睡得很沉,脚上还穿着黑色的高帮皮靴,睡得像昏死过去一样。
客厅里马小晴正在收拾卫生,昨天拿出来的酒没有喝完,两人只喝了四瓶。
不过马小晴依旧感觉自己昨晚醉的厉害,模糊的意识只感觉自己飘在大海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以至于今早起来都想不起来昨晚的太多细节。
客厅里酒瓶碰撞发出的脆响,让陈立安清醒过来。
陈立安从床上坐起来,随手抓起地上的T恤套在身上,又把腰带扣好才出去。
马小晴看到陈立安出来,然后对他说:“起来了,吃早餐吧,吃完就去片场。”
马小晴的态度有种刻意的疏离和冷静,只是说话语气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有力。
陈立安点了点头,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不过没有牙刷,陈立安只能多漱几次口,聊胜于无吧。
吃完早饭,陈立安和马小晴来到剧组,今天的拍摄任务很多,但是并没有多的完整的剧情戏份。
极度寒冷这部电影本身的故事剧情并不复杂,大多都是很平淡的叙述,如果单从剧情来看,这是一部非常非常无聊的电影。
所以这部电影中大多数的镜头都是在拍摄齐雷的苦闷,他的纠结,他的紧张,他与世界的格格不入。
唯一让齐雷能够把情绪外放出来的戏份,就是在学校时目睹了一场跳楼自杀。
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眼前消失,鲜红的血液在身体接触地面的瞬间绽放出令人恐惧的花朵。
鲜红的血液染红那个跳楼的姑娘身上的白色连衣裙,在刺眼的阳光下格外醒目。
生命如此脆弱,却又如此震撼。
隔着铁窗目睹一切的齐雷,感觉自己内心一直以来的亢奋彻底被点燃,不再压抑不再无处释放。
生命消亡所带来的震撼,让齐雷找到了内心一直迷茫的答案,但是也更加恐惧死亡。
模拟死亡并不是齐雷完整的行为艺术,在冰葬假死之后的一切才是这场行为艺术的终点。
在直面死亡之后,齐雷内心越来越冲动,想要知道自己“死亡”后会给世界带来哪些变化。
想要看看死亡的震撼能否对抗现在压抑的社会!
三天后的立夏,就是验证这一刻的时候了。
立夏,一年中最热的季节即将到来。
空旷的操场上,堆积着大量的冰块,陈立安头上系着今日立秋的发带。
王晓帅有些担忧地对陈立安说:“这次不要像之前那样了,冰葬比其他的都要危险,这么多的冰会冻死人的。”
陈立安静静的等待着,没有理会王晓帅的劝说。
站在陈立安身后的马小晴看到王晓帅将目光投向自己,也只是微微摇头并没有开口劝说。
如果陈立安是那么容易被劝阻的人,那就不是陈立安了。
今天舒琪不在,他去和程凯歌见面了,临走之前还特意和陈立安交代,不要那么拼命。
陈立安并没有觉得自己拼命,他入戏很深想要演好一个角色没错,但是不会用自己的生命来完成。
因为他是齐雷,同样在惧怕着死亡,同样好奇“死亡”之后对周围的世界产生的震撼。
或许在拍戏的时候,他也会“假死”,看看周围这些说着关心的人会是什么反应,弄清楚齐雷最后为什么会真的自杀。
冰块已经准备好,齐雷脱掉自己的衣服,躺在冰块上,让自己的肌肤和冰块毫无阻隔的接触。
刺骨的寒意瞬间透过毛孔钻进身体里,齐雷怀里抱着一块四方丝真的冰块,额头上、手臂上、腿上都堆满了冰块。
他被寒冰包裹住了,极度寒冷带来的刺痛感,让齐雷的意识格外清醒,内心燃烧的亢奋和苦闷在迸发着强烈的热度,试图融化这些坚硬的冰块。
三十六度的体温和零下十几度的冰块在激烈的对抗,渐渐的齐雷感觉到身体在变得麻木僵硬。
胸腔里炙热的心脏在努力的跳动,频率越来越快企图让血液流动的速度更快,产生更多的热量。
随着时间的推移,齐雷用体温融化了很多冰块,最后在同伴的帮助下,把所有完整的冰块敲碎,将齐雷用碎冰彻底埋起来。
陈立安感受着自己的手脚都快失去知觉,知道这次模拟要结束了。
在心跳还算有力的时候,陈立安缓缓闭上眼睛,让自己进入“昏迷”状态。
“老王!陈立安昏过去了!”在旁边铲冰的临时演员看到陈立安闭上眼睛,立马丢下手里的铲子喊道。
“快,叫救护车,把冰都给去了!”
王晓帅顾不上那么多,立马跑过来用手刨冰,不过并没有另一个人快。
本来就担心的马小晴在看到陈立安“昏迷”的瞬间,就已经扑到陈立安边上用手臂把陈立安身上的冰块扫去。
不知道为什么,陈立安这会真的感觉自己的意识快要模糊,只能模糊的听见周围的人在呼喊,有好几只手把自己抬了起来。
白色的救护车很快就到了,接上真的昏迷过去的陈立安立马就往医院赶。
真等到陈立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安静的病房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陈立安睁开眼睛就听见病房外不知道是医生还是什么人的训斥。
“哪有这么拍戏的,和冰长时间接触很容易对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严重的话甚至死亡!”
“你当导演就不知道拦一下,还好送过来的及时,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声音是舒琪,陈立安的意识清醒了一点,听出门外说话的人是舒琪。
“你以为我想,陈立安太疯了,我都不知道他怎么忍下来的。”王晓帅的语气有些无奈,不过能隐隐听出一丝兴奋。
舒琪看着王晓帅眼睛深处的那点兴奋,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太认识这个人了。
感觉他对生命有些漠视,似乎想要通过生命的死亡来让自己的艺术达到另一层高度。
就像是电影中那个忽悠齐雷进行行为艺术的老师,通过让齐雷进行死亡模拟来满足自己自私狭隘的阴暗心理。
病房外安静下来了,陈立安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又活过来了,不过有些畏寒发冷。
“下次能不能不要这么疯,拍个戏用得着这么拼命吗!简直就是神经病!”马小晴看到陈立安睁开眼睛忍不住责骂,但是通红的双眼还是忍不住的落下两滴眼泪。
陈立安抬起僵硬的手,在马小晴的脸上擦了一下。
刚刚从眼眶落下的眼泪还是温热的,陈立安的手指轻轻抹去泪痕,然后说:“我想体验齐雷的感受,那种情绪很强烈,而且我知道自己不会出事的,我有分寸。”
马小晴抓住陈立安的胳膊想打他一下,但又停住了,红着眼睛说:“都住院了还分寸呢!你知不知道有多吓人!”
“现在拍完了,没事了,不用担心,我感觉自己现在很好,内心很满足很平静。”
陈立安的声音有些虚无,然后又慢慢的睡着了。
这场模拟死亡对于齐雷来说很失败,但是对于陈立安来说很成功,在那一刻他真的体会到另一个时空中的齐雷的感受。
这对一个演员来说实在太难得了,陈立安真的感觉格外的兴奋和满足。
一周之后,陈立安杀青了,在齐雷从虚无回到现实,去观察自己的死亡对世界对自己的艺术产生的影响。
最后却发现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可笑的欺骗,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他的死亡已经被盖棺定论,他的存在也被否定了。
在精神上死亡之后,齐雷在立秋那天肉体也死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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