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为了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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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上火车还有七个多小时,我从背包里抽出一本漫画来打发时间。全文字的书不管是小说、散文还是传记,对于我来说都跟洗衣机说明书没什么区别,看得我头疼。

    以前三哥老说我不爱看书,我还理直气壮地反驳:“谁说我不爱看书了?”

    三哥问我:“你爱看什么书?”

    我说:“漫画书!字少,不烧脑!”

    三哥笑得直不起腰,取笑我不学无术。我便即刻搬出我的杀手锏:“三哥,谁都可以笑我,唯独你不行!我脑子这么笨,那都是因为谁呀?”

    每每一提这事儿,三哥就会主动投降,说:“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是我把你本来绝顶聪明的脑袋瓜子烧笨了!”

    据大哥回忆,那是我刚出生的那个冬天里的某一天。那天天很冷,父亲带着十一岁的大哥和八岁的二哥去河对岸九山上的窑洞里烧瓷器去了,母亲要去后院石阶下的九河边洗衣服,就把我放在一个垫了棉絮的竹篓子里,让五岁的三哥坐在白炭炉旁照看我,三哥是个听话的孩子,母亲交代的任务他一点儿都不敷衍,寸步不离地守在我旁边,一边还用小柴棍引了火星子在我眼前晃,把我逗得咯咯笑。三哥看我喜欢火,便跟我玩起了游戏,一会儿把小棍子插进炭火里,一会儿又插进我的棉絮篓子里,来来回回数次,很快,小竹篓里星光闪闪。如果母亲在听到我第一声啼哭的时候就赶回去,至少还能保住裹着我的那条碎花尿褥,可出生时哭声最为嘹亮的我引以为傲,无论什么时候不顺意了都要嚎几嗓子,是以那一天,母亲铁了心要让我嚎个够,等到发觉我的声音不似寻常,飞跑回屋里时,我稀疏的头发已经快被烧光了。我由此认定我那次肯定被烧坏了脑子,所以对很多事情都很迟钝,学习能力就更不用提了,单单一个2字,我学了近一年,不是写成了5就是画成了S,反正怎么扭都扭不出个样儿来,为了那个2字,大哥没少唉声叹气。想想从1到10的阿拉伯数字中,我最不喜欢的应该就是2了。而那个2也不喜欢我,在我过往的人生里,那个2不止一次地给我使过绊子,似乎每有不顺,都是有2的日子。

    大学毕业后来到深安的那天是七月二十二日,日期里包含两个2,也许,那冥冥之中已经预示了我终有一天会离开。

    深安是一座正经八百的移民城市。我去过的地方不多,但我有百分百的信心敢说深安绝对是世界上最包容的城市之一:无论你是谁,打哪儿来,来了你就别把自己当外人,因为大家都是外人,根据“负负得正”的数学原理,“外外得内”,所有的外人聚在一起就成了自己人,结论就是只要人在深安,你就是深安人。

    以前有个女孩儿到公司面试,老板问她为什么要来深安,她的回答是:为了爱情。老板深受感动,即刻就把她录取了。至于我为什么来深安,其实就是快毕业的时候,十几家公司去学校面试,很多同学同时被几家公司录取,纠结到底该选哪一家好,而我完全没有那样的苦恼,因为看上我的就只有深安这一家公司,所以,我就来了。不过,虽然我不是为爱情而来,却也是为了爱情留下的,为了躲避爱情,躲避一份从来都不属于我的,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的爱情。

    上初三那会儿,老师让大家写一篇关于理想的作文,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理想,一直到暑假,三哥从医科大学放假回家,我才想到,我的理想就是嫁给三哥。结果证明,这个理想既荒唐又可笑。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地认清了一个事实,“理想”这个词本来就是“想”的成分居多,付诸实践的少,多半是想想就算了!上高中的时候,有一个在饭堂负责清扫的阿婆,年龄大概六十五岁上下,去澡堂子洗澡,她总会毫不顾忌地在公共区域把身上的衣裳除得一干二净,露出一身皱巴巴的皮,两只干瘪的乳|房像泄了气的气球垂到了肚|脐眼,每次清洗的时候她都要掀起那两片气球才能擦拭干净被遮挡住的左右季肋区,若有人的目光扫上她,她会很自豪地挺挺胸说:“你们别看它们现在垂头丧气的,年轻的时候可耀武扬威着呢!我一个能抵一般人两三个。”同学们都觉得不大好意思,不敢直视。我的好朋友晓旭看了庆幸自己是平|胸,我拉开自己的领子往下瞅了瞅,想着以我的尺寸,白发苍苍的时候断不会垂到肚|脐眼去,可也绝对会是两块不小的葱油饼。但不管怎样,理想就像女人的|乳|房,年轻的时候大多丰|满,经过岁月的刷洗和现实的蹂|躏,最终都会萎缩成肉干。

    还在我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就认定自己长大后是一定会嫁给三哥的,这想法就如一个信念,根植在我心里,从来都没变过。从小到大,我自信的东西不多,唯此一件,我坚信不疑。直到那一天,他怀里搂着另一个女孩出现在我面前。那个画面让我心痛了很多年,但时间总是最好的良药,过了这么久,我似乎已经释怀,接受了他心里没有我的事实,从头到尾,都只不过是我一厢情愿,在三哥眼里,我只是个妹妹。

    一晃眼,我已经在深安待了六年。六年可以发生很多改变:结婚、生子、升职甚至创业,但这些都跟我没关系。若硬要扯上点干系的话,那就是我爱的人结婚了,不仅有了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听说他也升职了,我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不过,话说回来,我也并非全无变化:我辞职了。

    我曾经也想过要在深安长住,特别是二哥给我买了一套一室一厅的公寓后,让我有了点归宿感,但也只有那一点,没有其他了。

    今天是二零一零年十一月二十日,又是一个有2的日子,是一个离开深安的好日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