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鲁妹终于受不了这两个楞头青,赶快把岛津跟他的贴身护卫赶上第一艘船,然后转过身来对马和一笑,招了招手。马和情不自禁的走上两步,她一扬手绢,马和只来得及说个你便给迷晕过去了。这中山公主叹道:『你也不看看岛津家少爷多乖,叫他上船,他绝对不会跳下水。你这么不听话,睡上一睡,这不就乖多了?』
李涧远远望见大师兄突然倒下,然后被抬上船走了,不禁起身大叫冲过来,姑鲁妹在月色下看见是他,挥挥手说小帅哥没事我跟你师兄玩呢!李涧知这公主与师兄之间有说不清的关系,当下不知是否当拔剑冲上船救人。姑鲁妹乘船顺流缓缓而下:『替我拜上令师,说是马和弄坏人家的头簪又蓄意不赔,我带他回琉球国那霸去作长工十年抵债啰!』李涧立在岸边目瞪口呆加上有听没懂,尴尬的望着姑鲁妹站在船尾挥手而去。
暹粒河河水并不湍急,水面虽窄小,在夜色月光中划水行船别有一番乐趣,过了半晌马和在舟中坐起身来,望了望四周,一干黑衣人众皆默默划水,周遭寂静,只有一致的木桨入水声。背后姑鲁妹的慵懒的声音传来:『我就在等你可以装晕多久?』马和苦笑道:『我这事不方便跟师弟坦白,多谢公主合作演这出戏。』姑鲁妹从身后靠近,在马和耳边如梦呓般的说:『那你如何谢我?』马和耳朵一痒,向前坐起身来,回道:『但凭公主吩咐。』她嘻嘻笑道:『那我要百管手铳跟火药。』马和一惊,回首:『这是军事重器,每一把都有铸造编号造册管控的,等闲如何能得,且妳要来做甚?』
姑鲁妹双手一分额前浏海,淡淡的说:『中山国小学军寡,万一有敌国来袭,如何保护自己?就算大明愿意来援,一往一来,我中山早就亡国多时了。有个手铳百人队,搭配个上千人的弓箭手,有谁能把船开进到那霸港?』说完眼望向乖乖待在前一舟的岛津久丰方向。马和寻思了会,咳了声道:『这次佛首若顺利带回北平,手铳的事也不尽然不可行。』姑鲁妹大喜,柔声道:『人家总算没看错你,就算被你骗得团团转也心甘情愿。』
话说李涧看着姑鲁妹站立船首,娇笑如花般开心的原地舞了起来,心中小鹿不由自主的乱蹦起来,想起对自己一直是温言提携的大师兄,不由得自掌了两嘴,定定神捶了下胸口,猛转头奔回至南城门,里面的真腊人众已经乱成一锅粥。李涧看这事自己搭不上手,只好远远的绕开越墙而入,找师父求救去。一路狂奔回王子府,消息已传回到恭列昭平牙处,不过这算是真腊国内事务,王子也不会来多说,已自行前往处理。李涧急忙到李鸿渊处说明自己看到的经过,对师兄那声惊叫的疑问本想略过不说,想起最后师兄突然被中山公主放倒,还是一五一十的说了。李鸿渊看了看还是老实头一个的二弟子,眼神一黯,随口教道:『江湖风波难料,朝廷上的事才更是险恶,你做人也该存个心眼,该多留意处还是多留意些才是。』顿了一顿又叹:『毕竟该来的还是会来!』跟着匆匆忙忙留下封信给毕进,说是此间大事已经圆满解决,神膺门中有要事尚须处理,得带徒弟先行回国,之后有缘再相见云云。李涧当然不敢多问,满肚子狐疑,随师父悄悄离开吴哥城,转往占城去了。
师徒无心路上风光,琉球人看来有备而来,他们若也是在佛村换乘海船的话,快马或着能在当地截住他们。到得佛村后河湾停船处全无踪影,急忙把村长摇醒,问过村口守卫,也是茫然不得要领。再问阿贤是否回得村来,亦是毫无音讯。李鸿渊难得发躁说这次出门是怎么回事,收了两个徒弟又掉了两个,李涧不知如何安慰只好闭口不言。两人又在佛村要了两匹马沿路换乘,不惜马力的在四天后赶到新州港。
新州港依旧是热闹的紧,各国服装的人所在多有,李鸿渊心想这姑鲁妹应当也是到占城换船等待南风起北返。于是还是让李涧联系了舍杨该帮忙连络打听。可这姑鲁妹跟马和就似人间蒸发一般,数月之间都杳然无踪迹。夏季风起前,停留在新州港的船东们自然是尽量让自己的船填满,如果说那艘船还有空间能放上那么大的一个佛像,那自然是藏不住的。这天有艘船自北方下来,李涧上前去打听消息,不想却是遇到了施家父女,施大姐一样豁然大方,盈盈笑脸。李涧在陌生的国度突然遇到认识的人也甚是开心,便主动邀了施家父女到师父跟自己下榻的旧楼叙旧。上回李鸿渊得去赶跟朱元璋的密约,没能好好招待施进卿也觉得不好意思,当晚便欣然作东,请施家父女夜宴。席间谈起这次到南京虽见到礼部尚书郑沂,但旧港并未正式立为一国,无表无国书,根本拿不到册封,进入大明的朝贡体系。且郑尚书也表示大明天下已经够大,毫无意愿在东洋扩张领土,更别说旧港一千多户华人当初离开大明都是有各式各样的理由,也不容易说服大伙儿同意内附。
李鸿渊点点头说道:『老皇帝对海上经商开拓新领土是没啥兴趣,他经营大明这偌大的两京十三布政使司这三十年来已惮精竭智。郑尚书不愿为旧港上书议事,也不意外。』施进卿拱拱手,说道:『李大侠侠名远播,在东西洋也多有听说。不敢说请您为我旧港数千子民出谋划策,但请多多提点。』李鸿渊推辞道:『在下只是一介布衣,那敢随随便便指点江山,出谋划策呢?』施大姐慨然亢声说:『爹,我们这数千人也未必就定要依附大明。这几十年跟过往商船做生意,日子不也挺了下来。陈祖义那帮海上亡命之徒也就是要钱,那天他过分了,咱们抄家伙跟他拚了。』施进卿苦笑道:『妳说得倒轻松,这可都是人命啊!』李鸿渊诧道:『陈祖义?这人还在?』
李鸿渊当年跟陈祖义动手那一段往事,在东西洋各港口海上讨生活的人自然多有听说,故事传到后来固然是添油加醋,变成是进士弃笔慨然拔剑,打得海上大盗跪地求饶,自此商船挂上大明日月旗的陈祖义一帮海盗是不敢碰云云。施进卿暗忖将陈祖义这贼厮的名藉施大姐的口中说出来,看看能否激得李鸿渊愿意再出手,至不济也捧得他开心。
倒是李鸿渊那争名斗胜的心思早就淡得很,眼下自己就是一名往来江南与海外的江湖人物,传承武艺的徒弟们如何找回来还是重要得多,当下就没接施进卿的话头。跟着转口问到旧港目前跟那些地方生意往来居多,施进卿略显失望,打起精神来说主要还是与过往船商交易,不过这趟出来看过后,建立自己的船队还是必要等等。李涧便打听是否有看到过琉球人的船,施大姐表示他们跟琉球商人尚无往来,也没特别注意到。施进卿问了状况,跟着沉吟半刻道:『你们在新州港如果已经刨地三尺还找不着人,琉球人又不会逆风行船,莫不是怕有人追赶,先南下到那个港口躲避,待得明年再北返?』李鸿渊一拍前额,想说自己怎没想到还有这一招。忙问如此的话,最可能的会是那个港口,施进卿回说这可难了,大海茫茫,对方如果随便找个海岛藏起来,只要补给准备的够,那如何找得到?若确定是琉球人动手,虽不能确定他们走那条海道,但总得北返,在南风起后先往那霸港守株待兔怕就是最好的选择了。李鸿渊海上往来本就仰赖长年海上讨生活的伙长,此时并无好的对策,施进卿提的方法在理,又想起三徒弟还没找着人,还是写了信托人送往佛村问消息,于是跟李涧便在占城暂时住了下来,舍杨该寻了处民宅让师徒住下,到南风刮起时还有近半年时间,李鸿渊自是要求日习文夜练武,刚好抓紧了时间把李涧快速拉拔上来。李涧知道师父对自己好,虽不喜文章诵读,硬着头皮从千字文开始背起,好在脑筋不差,磨着磨着这半年功夫,也算得上粗通文墨了。
李涧习武的天分就在这段时间里得到极大的发挥,不只将本门武术再次精进,他的天羽真气也从细微飘渺,真正进境到一品的入门境界,以此驱动神膺十三式,在年轻一辈中,已难觅敌手。李鸿渊瞧在眼里,心想这小子真得是生来就是练神膺门武功的材料,一发严格督促起来。
施大姐每日借口来找李涧问东问西,她虽是落落大方,可李涧就懵懵懂懂,被问啥答啥。施进卿自然理会得女儿心思,施大姐心高气傲,在旧港时已代父发号施令,等闲男子是难入法眼的。上回在泉州港外初见,李涧还是个市井毛头小子,这回二见,已是粗具武艺,见过大场面的江湖人物。这日施进卿约了李鸿渊说是有事相商,在此等待期间左右也是无事可做,便欣然赴约,地点是在港边酒楼,施进卿坐下后东拉西扯,说话不着边际。
李鸿渊按耐不住,说道:『咱们虽是初识』
,施兄与在下有援手之义,有何话不能直说?』
『还真有一事但不知如何开口?』施进卿尴尬的笑道。
『施兄这可真见外了,但说不妨!』
『李大侠看我这闺女如何?』施进卿急切的问。
『出得厅堂肯定是没问题的,厨艺就没尝过了。』李鸿渊有点开玩笑地说。
『唉,这都怪我这老头,好好的一个闺女随我漂泊海外,镇日大小事务不断,偶尔还要动刀子出拳脚,当然是比不上一般大家闺秀....』边叹气时就边瞧了对方一眼!
李鸿渊想起自己的二徒弟李涧,猛回过神来,哈哈笑道:『这不正巧,我的二徒弟也未曾订亲,眼下还算是在师门学艺,将来也是要闯荡天下的。这趟出来到东西洋开开眼界,指不定未来还要这一片天讨生活呢?施兄不嫌弃的话,咱们回头各自问问年轻人的意思,若还彼此看得上眼,就做个亲家如何?』施进卿没想到对方如此爽快,喜道:『我们家那野丫头肯定是愿意的,就不知令高足能否看上我们这化外之女。』
当下两人喝酒尽兴后,推盏而起,各自回去探探小辈的想法。
施大姐听老父一说,耳朵儿整个红起来,嗔说也不跟人家先商量一下,万一李涧拒绝,这可丢死人了,往后有和余地可再相见。施进卿正色说这江湖儿女往来,不把握机会,之后天南地北的,见不见得到一面都是问题,女儿呀你要抓紧缘分吶。施大姐知道老父说得在理,低头喜孜孜的自回房去。
李涧那点少男心事根本不敢跟别人提起,阿贤又不知去向,只能闷在心里干烧柴。李鸿渊回来问了李涧对施大姐的人品觉得如何?李涧没多想便说她人很好,很容易相处甚么的。这厢师父以为徒弟是中意对方,便说你上无长辈,你的终身大事师父就帮你定了,李涧自小孤苦跟阿贤相依为命,那有他人关心过自己的下一步。师父温言相向,眼前闪过姑鲁妹娇笑回首与大师兄英气勃勃的模样,心一痛没再多想竟自应了。
隔天两家人碰面,李鸿渊跟施进卿两人开开心心的把婚事订了,李鸿渊解释说自己这徒儿入门未久,须回云南本门完成入门仪式,施进卿连说这个自然,不过昆明身居内陆,两人商议了会,都说那不如定在洪武三十二年中秋日在施进卿老家的广州迎亲,免得让小两口长程在海上陆上奔波。当下议定后,李鸿渊取出一对鸳鸯匕首分给两人作为订亲的信物,施大姐脸红彤彤的接过老父递过来的匕首鸯刀,珍而重之用手绢包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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