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未称帝,王宫算不上奢华富丽,这书房更不用说,也只比富贵人家的稍大一些。
宕渠侯姜白华倚坐在罗汉床上,没个正形,徐亦航负手打量这房中的摆设,不多时只听得外面脚步声。
姜白华起身一拍衣摆,说道:“可算来了,也不知王兄哪来那么多政务,让你我在这好等。”
徐亦航并未吱声,转身看向房门。
两个内侍推开房门,齐王大步踏入。
徐亦航与齐王第一次谋面,徐亦航惊讶于齐王的伟岸气派、成熟稳重,明明只二十七八岁年纪,一眼看去却极具威严。
徐亦航行礼。
齐王示意内侍守在房外,径自走到床榻前脱了长靴,说道:“白华,见了为兄也不行礼?”
姜白华又一屁股坐了回去,不以为然地说道:“王兄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与徐大人可是等得望眼欲穿了。”
齐王看向徐亦航,说道:“这位便是当年的亦校尉?”
姜白华回道:“哈哈,不错,这便是王兄钦定、判了斩首的亦校尉。”
齐王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亦校尉可真是快意恩仇啊,刚来王城就把赵侍郎的宝贝儿子收拾了,状都告到我这了,说是御监司监察使目中无人,仗着本王的庇护殴打青年士子。还有那顾青山,竟然当着一众差吏和外人的面让那赵宝郎滚。”
徐亦航并未答话,只看向姜白华。
姜白华哼了一声说道:“赵宝郎那败家子儿,早晚把他爹害了,赵侍郎那老糊涂也是没个轻重,自家儿子什么德性没个数?聚众到御监司门前闹事,本侯还没去找他麻烦,他竟敢到王兄跟前告状!”
齐王说道:“好了,为兄不跟你闲扯了,说正事。”
“王兄但说。”
齐王又看向徐亦航,说道:“当年为了安抚南蛮,不得已下旨斩了你,说实话,本王心中对你是略有愧疚,但是,即使白华没有将你救下,本王也不后悔,你可知为何?”
徐亦航目光直迎齐王,毫不怯懦地回道:“王上心系天下,自然不会因一人坏了家国大事,区区校尉而已,以一人之性命换来边疆安稳,对王上来说太值了。”
齐王点了点头,说道:“亦校尉、哦、徐监察使,这校尉一职可是你守疆卫土、九死一生拼杀来的,若不是你在乌陵大破索朗,又怎会促成南蛮和谈?你对我齐国是有大功的,被本王轻易舍弃,你心中可有怨恨?”
徐亦航暗道:“齐王与廖玉衡年纪相仿,心计城府却是深得很,想用我剪除江湖势力,却又各种试探。”
姜白华也听出了话中意思,频频朝徐亦航使眼色,生怕徐亦航说错话。
徐亦航说道:“这怨不得王上与朝廷,属实是那郑缟胆大妄为所致。”
齐王有些自嘲地说道:“你我君臣,这是头一次见面,而你,将再一次为我大齐力挽颓势,说起来真是可笑,明明是功在社稷的重臣,本王竟刚认识。”
徐亦航回道:“大齐贤臣良将众多,王上总不能挨个召见。”
齐王闻言颇为满意,说道:“好了,跟本王说说你想如何收拾那几个江湖帮派。”
徐亦航近前说道:“下官曾受教于穆将军,打算先近后远、先弱后强,以江湖争斗的由头将其一一剪灭,若是对方有改投大齐的意思,再酌情定夺。”
齐王来了兴致:“哦?细说来。”
“先取花枪门,挑起事端直接上门挑战,斩其门主,散其弟子。”
“好,虽然方法粗劣,但对于小门小派倒是最为有效。”
“再取万船帮,万船帮占据淮水,控制我大齐南北商路,必须尽早灭之,但其人多势众,非我一人能敌,可借东海帮之手将其除掉。”
“借刀杀人,不错。”
“北上魏地,以灭花枪门之法剪除飞剑门。”
“嗯,可以。”
“如此,还剩韩地的铁马帮与涨江北岸的漕帮,这两帮势大,就近先取漕帮,下官听闻漕帮并未完全倒向北周,可挑拨离间分化漕帮与北周的关系,将其逼向我大齐,若是漕帮铁了心为北周卖命,那就怂恿东海帮吃掉漕帮。”
“东海帮对上万船帮确有赢的可能,但是吃掉漕帮?东海帮怕是要撑死。”
“漕帮已不得民心,若是涨江沿岸的渔户全部倒向东海帮,那漕帮必亡。”
“好,那铁马帮呢?”
“铁马帮是最难办的,其地处北周又帮众甚多,只能暗杀其帮主,然后静观其变。”
“听说铁马帮的寇猛可是位高手,你有把握杀他?”
“七分把握。”
“好,不愧是穆子玉和白华看中的人,本王便将这重任交托于你了,待你功成之日便是封侯之时。”
姜白华插嘴道:“呦,王兄,可不要食言,几十年了,整个大齐就我一个侯爷,你可别只嘴上乱应许。”
齐王瞥了姜白华一眼:“王兄岂是言而无信之人。”
。。。
王宫甬道,姜白华、徐亦航边走边聊,丁慈带着几个侯府侍卫前后拱卫。
姜白华说道:“我那堂兄向来多疑,信不过众臣,什么事都得亲自过问一番。”
徐亦航回道:“王上思虑周全,可谓明君。”
姜白华撇了撇嘴,说道:“得了,在我跟前还拍什么马屁,堂兄他就一奸商。你事成之日,本侯必为你讨要那侯爵,他不给也得给。”
徐亦航看向姜白华,暗道:“齐王是奸商?这话也就你宕渠侯敢说。”
二人正聊着,一人迎了过来,只数步距离。
来人面白长须、身形挺拔,看模样得有五十上下年纪,但却气宇轩昂、不显老态。这人后面跟着那纨绔赵宝郎。
丁慈低声说道:“侯爷,赵侍郎来了。”
“哦?赵瑁这护犊子护的,竟在这堵我,得,本侯会会他。”
徐亦航当年见过赵侍郎,虽然二人并未接触,但处斩时是赵侍郎等人监斩的。
“坏了,赵侍郎认得我。”徐亦航暗道不妙。
这空宕渠侯姜白华也反应了过来,转身拉着徐亦航就要走。
“侯爷这是去哪?这位可是新任的五品监察使徐大人?”赵侍郎提声道。
赵侍郎几步拦住了姜白华几人的去路,盯向徐亦航,正要开口,却是心中咯噔一下,暗道:“这人怎么如此眼熟?”
姜白华急了:“赵大人这是作何?本侯尚有要事。”
赵侍郎虽然心中疑惑,但没忘了给宝贝儿子出头,说道:“侯爷少留片刻,下官只说几句。”
“赵大人,令郎的事改日再说,今日却是不便。”姜白华竟然直接回绝了。
赵侍郎没想到姜白华如此不顾情面,便行礼道:“侯爷分管御监司,御监司的监察使殴打小儿,侯爷管是不管?”
这赵瑁倒也干脆,也不怕得罪这个恶名在外的宕渠侯。
赵宝郎躲在他爹身后,一脸得意的看着徐亦航。
赵瑁说话间瞥了几眼徐亦航,暗道:“打我儿就如同打老夫的脸,今日老夫倒要看看宕渠侯如何保你!”
赵瑁越看徐亦航越发觉得似曾相识。
姜白华见躲不过,只得站到徐亦航身前遮挡,说道:“本侯自会惩罚徐监察使,给赵大人一个交代。”
赵瑁似是不想就此放过徐亦航,说道:“朝中大臣皆知犬子在御监司门前被人殴打,下官已是颜面丧尽,侯爷若不严惩凶手,下官则无颜再立于朝堂之上。”
“唉呀,我说赵大人,你是王兄的亲信大臣,你我都是自己人,本侯改日必登门赔礼。”姜白华也不想与赵瑁翻脸,这赵瑁虽然只是三品侍郎,但在朝野上下也有一定的根基,不少地方官员都是赵瑁的嫡系。
“下官不敢为难侯爷,只请这位徐监察使在明日早朝前,于一众官员面前向我赔礼道歉便可。”赵瑁说道。
“赵大人,你可知你这是在。。。”姜白华想说“找死”,但又憋住了。
赵瑁言语上不让分毫,心中却一直在快速思索,到底在哪见过徐亦航,他这人虽然恃宠而骄,但做事还是讲究一个周全的。
“徐亦航?到底在哪见过呢?为何让宕渠侯如此相护?”赵瑁思索道,“不好!是一年前处斩的那个亦天航!”
赵瑁何许人,他虽然不知当初的亦天航亦校尉是如何变成了如今的徐亦航徐监察使,但顿时察觉了其中厉害,若是徐亦航的身份被人识破、泄漏出去,南蛮必定会再生事端,到时所有涉事人等都得倒霉。
赵瑁没敢表露出半点痕迹,行礼道:“侯爷说的是,倒是下官肚量小了,小儿也有鲁莽之处,既然让侯爷为难,那就算了。”
姜白华愣了下,回道:“赵大人还是明事理的吗,放心,本侯不会坠了大人的脸面,明日就派人去府上走一趟,让众人知道御监司给大人赔罪了。”
“多些侯爷,那下官告辞了。”赵瑁此时恨不得生撕了赵宝郎。
赵宝郎一脸诧异和不服,但在宕渠侯面前不敢造次。
赵家爷俩走了,走的那个快。
“爹,你怎就松口放过了那臭小子?!”赵宝郎抱怨道。
“滚!兔崽子!你差点害死为父!以后离御监司远点,别去招惹那姓徐的!”赵瑁低声骂道。
姜白华看着远去的赵家父子,悠悠的说道:“赵瑁猜出你的身份了。”
徐亦航回道:“嗯,不然他不会突然软了下来,怎么办?杀他灭口?”
姜白华白了徐亦航一眼:“灭什么口,赵瑁是我王兄的亲信,王兄还指着他制衡丞相和大将军呢,先等等,看情况再说。”
徐亦航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说道:“我是无妨,被识破了身份,大不了继续浪迹江湖。”
姜白华被怼得有点不悦,说道:“得得,服了你了,动不动就想撂挑子,我会派人密切监视赵瑁,你明日便动身吧,交托给你的事宜早不宜晚,先取花枪门,不过你要小心,本侯听说花枪门突然多了不少弟子,八成是北周的人。”
“唉,就知道这差事难办。”徐亦航叹气道。
“亦兄还有打怵的时候?放心,我已吩咐金刚宗派人援手,还有,邢宗良、余巳仁也可率部支援,他俩手底下可有你的老部下。”姜白华说道。
徐亦航看向姜白华,皱着眉头说道:“你祸害我也就罢了,连我的弟兄都不放过?”
姜白华得意道:“哈哈,谁让亦校尉的麾下是百战锐士呢?留在蜀地戍边太过浪费了。”
“老邢和余胖子在哪?”徐亦航问道。
“他俩不在寿城,早已提前带人散出去了,毕竟是几千人的调动,不能惊动北周和那几个帮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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