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我从来没考虑过这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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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首区,刘忠武的个人房间。

    刘主任填上最后一笔,总算将某人这两天中闲逛的路线描了一遍。他舒展着酸痛的手指,心想,也差不多该来消息。

    冬冬冬!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刘主任收起地图,装作困乏地开门:“有结果了?”

    门口的小李面色铁青,他估计事情和自己想象的大概有些差池。

    “主任,暝客拿到了……小张去看过了,今天下午确有两名龙种即将觉醒,征兆被暝客压了下来……现在暝客正在……”

    刘忠武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小李满头大汗地补充:“我提前联系了乌斯特斯和莫顿的人手。”

    “你带队,立即出发!一对一向他挑战,能拖多久拖多久。记住你们的任务是拖延时间,不是打倒对手!”

    “明白!”

    刘忠武攥着地图跑进会议室,现场氛围极为凝重,平时翩翩有礼的办事员们这时均在大声讨论着什么。有位眼尖厚眼镜青年的见主任回来,赶忙第一时间汇报:“刘主任,严大人联系不上。”

    “严大人自己有数,不用管他!启动3号预桉,本部所有电子设备停机,从现在开始,一切通讯通过灵相法进行。以奥诺威尔校长的名义联络莫垣凯与蕾娜·塞西尔,要求他们以最快速度提供技术支援!”

    刘忠武一口气灌了大半杯水,琢磨着下属的汇报,越想越气,要不是重任在身,他几乎都想亲自去与那混账刀客打上一场。

    他把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摔,极罕见地怒吼道:

    “无法无天!揣着明白装湖涂,王八蛋!”

    旁边的厚眼镜把脑袋一缩,心道,不知主任骂得是暝客,还是天极?

    ·

    严大人两周前才亲自上阵帮忙杀了琉璃之龙,刘主任火气再大也骂不得他:私下里开玩笑另说,公共场合这般说话可就真成了原则性问题。不过,就算是坐镇龙首的刘忠武,也对老友的状况感到困惑。一向招摇的中年画家,这回怎就一声不吭装起了闷葫芦?

    苍首区的山顶别墅,披黑衣的高大男人,正站在家门口望着远方。

    青蓝色的列车在苍穹之都的上空遨游,其行动灵活无比,宛如游龙。一个小青点黏在天空快车的车头上,像是在指引列车前行的方向,又像是个搭便车的过客。

    严契使劲眯着眼睛,看得十分吃力。这并非是他视力不行,而是因为环境中有些东西正阻拦着他的视线。

    ——雾气。

    冰冷,阴沉的雾。彷佛从另一个世界中涌来,要将此世一切侵蚀的,灰白色的雾气。

    若是公孙策身在此处,就会第一时间认出这雾气的正体。而三年前同样去过苏佩比亚的严契,自然也瞧得明白。

    “啧啧啧,幽冥之雾都出来了!”

    中年画家掏出毛笔,怪声怪气地说。

    “有人急了。”

    ·

    “?~”

    暝客盘膝坐在列车前头,心情愉快地哼着歌。

    时间已近夜晚,天边泛起红霞。中心区的激战进入尾声,人们纷纷从自己的避难所或校园中走出。他们第一时间便看到了在空中驰骋的青蓝色列车,好奇地议论着这是哪位超能力者的手笔,或是哪个实验室新研制出的没用载具。

    认为一切都已结束的市民们不会想到,他们议论的是一位无常法使的随性之举。造出这辆列车的男人没考虑过任何深奥的问题……

    他不过是觉得等待之余,不妨在空中看看风景。

    而这长而窄的列车上头,更不失为一个合适的打架场所。双方均无处可藏,短兵交接就要在一念间分出胜负,干脆又利索。

    踏,踏,踏……身后传来脚步声,青衣男人面带微笑。

    他着实想到了个好点子。这才多久,人就一个个来了。

    四人穿红色劲装,头戴乌帽,指间夹符篆,两人佩刀,一人持剑,还有一人手持长枪。初来苍穹之都那天打过照面,红色的行头与复古的兵器,自然是仪祭厅的安虞士。

    四人穿西装,戴墨镜,手持改造枪械,武器则是人人不同:狼牙棒,流星锤,双刃大斧,巨锤。他们的武器上均有着如艺术品般精美的金色纹路,一看就知道是秘银支柱的高级特工。

    剩余两人穿全覆盖重甲,身后披着绣有七剑纹章的靛蓝披风,一手持大盾,一手握长剑。他只在莫顿王国见过这般打扮的人,这两位骑士当然就来自远方的岛国。

    全员均做好了接近战的准备,不见任何围杀或偷袭的迹象。共计十位无常法使一字排开,如挑战者般等待暝客站起。

    “哈哈!”青衣男人愉快地起身,“十位显现,三位是巅峰。真好!苍穹之都的显现法使,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多啊!”

    为首的年轻人顶着两个黑眼圈,面色困顿,正是仪祭厅的李峻。他率先停步,躬身施礼。

    这年轻人说话时一板一眼,又与办公时的口气全然不同了。

    “仪祭厅安虞士李峻,见过暝客先生。刘主任重任在身,不能亲自前来,托我代为问候,望您谅解。”

    “唔,做了官之后这么忙啊。”

    李峻见这男人准备拔刀,赶忙又说:“龙种觉醒事关重大,还望暝客先生三思。”

    暝客饶有兴致地问道:“三思什么?”

    李峻心中紧张无比,脸上却是不敢露出一点惧色。

    “苍穹之都五百万龙种,纵使觉醒十中之一,也将是50万只刀枪不入的巨龙。且不说多少城镇将付之一炬,多少家庭将分崩离析,单是其现界时带来的极大规模现实侵蚀,就将让实在的世界支离破碎。城中数位最高危险度的龙种,更有很大可能引动一界之君主降临。如灵狱界之幽冥,空华界之琉璃,其一现身,即为灭国之灾!”

    “我知暝客先生手段通天,寻常巨龙非一合之敌,纵使直面君主,也仍有一战之力。然蝼蚁成群,可噬巨象,570万巨龙当真降临,恐怕您也无法独自杀尽……”

    李峻长揖,又重复道:“还望暝客先生三思。”

    青衣男人不急,不恼,不怒。他忍俊不禁地笑了。

    “这些话是你自己琢磨的吧?刘忠武不会说这些,他了解我的性格……”

    “我从来不考虑这么许多。”

    在众人讶异的表情中,暝客轻松地握住刀柄。

    “有厉害的龙下来,就能痛快地打一场了。有很多龙下来,就能打上很多场了。能看到许多有趣的龙,能享受很多场战斗,这不是很好吗!”

    李峻望着这个轻松如意的男人,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他觉察到了此人与常人的差异。

    性格、思维、逻辑,不是这些浅显的东西……

    他的存在方式与人类不同。

    人类的善恶观,人类的道德,人类的常识,诸如此类人为创造的事物与观念,对这个男人而言并不存在。

    无拘无束,随心所欲。他是仅仅根据自身所想而行动的,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人。

    李峻直起身子,做出最后的尝试:“您极有可能被他人利用了。”

    “我不在乎。”

    至此,最后的努力也失败了。李峻退后一步,准备依照路上商议好的顺序,让重甲的骑士做先锋——

    然而,未等他发出挑战,暝客已经拔刀。

    “暝刀,暝客。”

    他将昏黄的刀身扬起,愉快地宣告。

    “一个个单打太费时间了。你们一起来吧。”

    ·

    秦芊柏正在城市中奔跑。

    平头游侠被击败前的话语,在她的心中回荡。

    “厉害,不愧是帝都秦氏……恐怕得来个A级的游侠,才能在你面前有点胜算吧。服了,服了!我亲身打过才明白,是这么回事啊,全是你们算好的啊。”

    ——“?”

    “这时候就别装了呗,反正我们都输了。先从老大手里把重要的东西夺走,让他改变心思答应这次交易,再趁这机会一口气把我们干掉,不都是您几位的计划吗。”

    ——“我听不懂。”

    “不是,都这样了,您没必要再装了吧?就那个拿双刀的青衣男人,他不是……”

    ——“……谁?”

    穿青衣,持双刀,这描述让她第一时间就想起了某个人物。

    那个人在大部分时候是无害的,但万一……

    她必须得去确认。因此在确保了友人们的安全后,秦芊柏就在城市中寻找起那青色的影子。

    时雨君通过心灵感应告知了现状,两边应该都没有任何问题。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正打算与友人们汇合的时候……

    青蓝色的列车,出现在了中心区上空。

    看到那景象的第一时间,秦芊柏就做出了判断。只有那个随心所欲的男人,才会做出这般招摇却幼稚的举动。

    她闯进便利店的废墟,对不在此处的店主说了声抱歉,拿走了一大支幸存的瓶装水。女孩以能力做出无形的阶梯,踩着空气跃向空中,她拧开瓶口,让液体顺着重力流下,轻抖手腕,在运用能力强化的同时,以技巧将固化的水流塑形。

    不到一个呼吸的功夫,透明的流水便成了一把墨色的长刀。

    以能力固化气体,再度以能力增强其弹性,成为绝佳的跳板。她的速度甚至快过了全速飞行的超能力者,仅凭肉体就逼近了空中的列车。

    无声无息地,秦芊柏跃上了载具的顶层。察觉到外人打搅的车厢瞬时翻涌,落脚处化作泥潭,两侧车板聚集为尖刺,要将擅入此处的外来者排除!

    “呼……”

    脑中回想起了,某个灰发青年的话语。

    ·

    大小姐,还记得你刚来苍穹之都的时候吗?对对,就是把周围都搞得乱七八糟的那时候。

    那时的状态是暴走的先兆,但也能当做扩大能力范围的手段。当然了,前提是像公孙先生我一样的高超控制力与长久的练习。你要有兴趣可以——

    打算练习?

    现在吗?

    你这么主动反而吓到我了。这个其实并不困难,要点在于心态……

    ·

    要点在于偏离平常心,也就是对于状态的调整。

    对于自幼习武,强调平常心性的她而言,这做起来比想象的要难一些……好在,她通过长时间的锻炼掌握了这一技巧。

    她不断在脑中回忆起不愉快的,亦或是令她恼怒的记忆,以暗示般的技巧调整情绪,让自己的“状态”偏离稳定。她暂时放松了对超能力的压制。于是能力可支配的范围在这时扩大了, 构成列车的物质或绵软,或坚实,或膨胀,如坠入魔境般狂乱扭曲。自动防卫机制仅一瞬间,就在她的干啥下分支瓦解。

    秦芊柏无视了身旁纷乱的景象,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列车的前头。

    穿过第二节车厢时,列车的防卫机制主动停下。

    她收敛能力,踏上位于最前端的车头,脚下传来粘稠的触感,鞋底带起猩红色的液体。

    是血,自人体中渗出的血液。

    穿西服的特工,披重甲的骑士,着劲装的安虞士……列车顶端趴伏着九具不知生死的躯体,最后一人背对着她立在前头,身体正中被长刀穿过。

    李峻的手中沾满了鲜血,他死死捏着符纸,想做最后一搏,但终究胜不过残破的身躯,昏死过去。

    长刀抽出,仅余一声轻响。人影落下,露出刀客真容。

    一瞬之间,秦芊柏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从前。

    他看上去与当年没有一丝变化。

    十余年的风霜没在这男人的脸上留下丝毫痕迹,彷佛连时光也被他的刀锋斩杀。

    只是当年此人的衣衫被鲜血浸透,如今青衫上却未沾染一丝血腥。

    “……秦暝。”

    鲜血自长刀上滴落,暝客惊讶地抬头。

    他的眼神中带着错愕和惊奇,又带着长辈独有的关怀与体贴。像是一位远离故乡的游子意外遇见了家中子弟,因机缘巧合而惊叹,更为小辈的成长由衷欢喜。

    “你都长这么大了,秦芊柏。”

    他挥去刀上鲜血,以比方才更为愉快的语气开口。

    “——来打架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