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眼懵逼。
屈仪显然已经懵了,没想到昭远这个向来对自己颇为钦佩的副将,竟然会对自己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举。
屈景昭三家虽然并不是同族,但因为对抗楚王室的关系,很多事情都是同进同退,自己作为老前辈,颇受大家的敬重。
却不曾想。
这年轻人不但把自己踹了下来,甚至还……
痰液湖住了眼。
还带着血液稀释的红色。
屈仪感受到了莫大的屈辱,若是以前他必然会对这些无知后辈大声呵斥,但现在看着昭远愤怒的双眸,他颇有种心虚的感觉。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放肆,真是太……”
屈仪站起身,准备将这些人训斥一遍,可感受着他们泛着冷意的目光,下意识地把接下来的话吞了下去。
用衣袖将脸上的唾沫擦干净,语气深沉道:“昭远,你要以大局为重,听我的命令,带着人回去!”
“大局?”
昭远都要气笑了:“去你娘的大局,到了这关头你还妄图以大局掩饰私心?屈元帅,我敬你是个上级,现在我给你两条路,一条跟着我们一起跟乾军拼命,另一条你自杀,然后我们跟乾军拼命。”
屈仪:“……”
城墙上下一众将领,没有一个为他发声。
他就明白,这件事情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刚才的战局离城墙太远,他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自杀是不可能自杀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自杀。
只是……
他看了看一箭之外的黑压压的乾军,后背不由有些发凉,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
自从守丹城,他就一直有种压抑的感觉。
而现在,这种感觉提升到了极致,高到了让他窒息的地步。
玄铁质的城门已经关上了。
如果现在打开,乾军必然会发疯一样冲过来,这城墙下的一万多人必然不可能全部撤回去,甚至这城门可能一打开就关不上了。
嬴无忌冷冷地瞥了屈仪一眼,随后冲其他众人拱了拱手,朗声说道:“诸位大义,嬴某钦佩不已,今日城墙下死战有诸位并肩,便是全军覆没,嬴某也已经无憾了。诸位!随嬴某迎敌!”
说罢,直接调转马头,催动着赤兔马行到了万人大军最前方。
而身后,楚军飞速列阵。
一些伤重的被安排在了大军最后方,顺便让出了战马给城墙上跳下来的高手。
短短片刻,阵型便已经变得极其规整。
这一年。
是楚军备受人轻视的一年。
相比于乾军,周天子直属卫队和黑甲军团,简直不堪一提。
但这并不代表楚军是不合格的军队。
他们只是弱。
不是菜。
当修为提上来,血性被唤醒,他们就依旧称得上是精锐。
嬴无忌嘴角微微上扬,这次效果算是达到了。
……
对面。
嬴无缺的脸色已经纠结到了极致,现在嬴无忌的手下全被关在了城墙外面,按理说是他报仇的最佳时机。
因为这些人一半是白家人,一半是楚王室交给嬴无忌的精锐。
强者很多。
但强者再多,绝大部分也不可能飞上城墙。
若是乾军全部压过去,至少能灭掉八成,白家的损失就是嬴无忌的损失,而楚王室的损失也会算到嬴无忌的头上。
可这样,也会面临两个问题。
一是乾齐的战功也主要在他头上,就算楚王室这不到一万精锐全灭,也很难对嬴无忌造成什么损失。
二是白家保命手段颇多,全灭是不可能的,在对方城墙下面杀掉嬴无忌也相当困难。
反倒是乾军全都进入了城墙弓箭手的射程,失去了投石车对城墙弓箭手的压制,乾军会面临数倍的压力,强行攻城受到的损失很可能比楚国还大。
到底打不打?
嬴无缺陷入了极度的纠结。
他知道,一旦这次不打,这场大战很有可能到此为止了。楚国西疆五城,个个雄伟得超出预料,之前还有希望撕开一个口子,但现在乾国失去了过半的投石车,想再把口子撕开就难了。
楚国损失虽然更大,但嬴无忌损失不大,甚至相对于自己还占据小优,那争储……
不对!
方才嬴无忌对投石车可一点留手都没有,这些东西可都是乾国的宝贝。
这烧家产一点都不心疼,是争家产的态度么?
可白劫说得又没有什么错……
嬴无缺啊嬴无缺!
你何时变得如此瞻前顾后?
又是五年的命烧尽,难道你又要放弃一次杀掉嬴无忌的机会?
戾气盈满的状态下,嬴无缺的大脑愈发迷乱,现在各种想法交错,让他头痛欲裂,让身上的戾气愈发失控,杀气愈来愈强盛。
但就在这个时候。
丹城城墙上下似乎有一处处阵文闪动,这个阵文十分熟悉。
以人为基。
因天就地。
绝地天通。
数万人,眨眼就形成了阵法。
虽然远远不及当初平妖大战的规模和威势,但也足以让不少人胆战心惊。
嬴无缺:“……”
他感觉。
自己好像能够冷静下来了。
只是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戟把,虎口微微颤抖,心中满满都是不甘心。
这个时候。
白劫高声叫道:“无忌表弟,你身为乾国公子,却公然帮助敌国对抗母国,实在是数典忘祖,无耻之尤!难道你真就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了么?”
此话一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嬴无忌的身上。
嬴无缺眼神也清明了些,眉头紧锁等待着嬴无忌的回答。
“后路?”
众人瞩目下,嬴无忌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你说的后路是回到乾国跟你们抢屎吃么?我奉劝你们脑子清醒点,别妄图用那些狗屎不如的亲情谋求别的东西。敢打就打,不敢打就滚,就这么简单!”
看着城前若隐若现的阵法,乾国将士脸上神色各异。
刚才那一战,给他们留下了不少阴影。
此次攻楚的,有不少之前都参加过平妖大战。
上一次,他们与嬴无忌并肩作战,围剿强大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妖潮,阵法的强大让他们兴奋得浑身发抖。
这一次,他们却站在了嬴无忌的对立面,被嬴无忌直接带兵将阵型撕扯了个稀巴烂,原本他们以为乾军已经天下无敌了,没想到刚出山就遭受了如此大的挫折。
两次,都是嬴无忌带来的。
军中男儿,向来崇敬强者。
这个人值得崇敬,却又让他们无比忌惮。
更离谱的是。
嬴无忌还是自家公子,虽说阵前不讲感情,但这种落差感还是让他们心中生出了不小的落差感。
现在……
打么?
丹城城下,楚军也是严阵以待,这次可以打,如果乾军真的上头,凭借着城墙弓箭手的优势,他们很有可能取得开战以来最亮眼的战损比。
只是城墙下的自己恐怕要为国捐躯了。
每个人都紧握着兵刃,随时准备开战。
心中要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对屈仪的仇恨也愈发蔓延,刚才城门若是开着,以嬴无忌的速度,是完全能够带着人安全退回来的,都是这屈仪让他们不得不陷入死战的境地。
这究竟会打起来么?
一时间。
城墙上下寂静得可怕。
嬴无缺脸色阴晴不定,双眼之中戾气时而喷薄时而收敛,俨然已经纠结到了极点。
“白劫!”
他传音低喝。
白劫传音回去:“殿下,嬴无忌好像并不打算回去。”
嬴无缺明白了,他遥遥地望着城门,不甘地咬了咬牙,大声吼道:“嬴无忌!这次先放你一马,下次再见面,定让你知道知道国贼的下场!撤兵!”
说罢,掉头便走。
乾军也都纷纷松了一口气,按着阵型乌央乌央地跟了回去。
而丹城下方。
一万多楚军顿时感觉心头上的大石被卸下,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一个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才反应过来后背早已经被汗水浸透。
终于不用打了!
屈仪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准备命令城墙上的守将开城门。
却被嬴无忌开口抢先:“嘿!开门了!”
城墙上的将领如梦方醒,直接命令人把城门打开。
“隆……”
“隆……”
“隆……”
听着铰链打开城门的动静,屈仪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这个人开门居然直接跳过了自己。
真是岂有此理!
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身边的人一个都没有理自己,全都跟着嬴无忌回去了。
……
一刻钟后。
军机大营。
屈仪手持帅印,冲着手下将领破口大骂:“岂有此理!你们真是太胡闹了,身为军人不听军令,你们跳下去就是在送命,来人!军法伺候!”
声色俱厉。
目光冰寒。
但是……
执行军法的人迟迟没有动静,没人来执行军法,被骂的那些将领神情也一个比一个玩味。
然后。
屈仪严厉的神色变得缓和。
冰寒的目光也满满都是温度。
他摆了摆手,打哈哈道:“军法撤了!本帅还没那么狭隘,只是你们实在太冲动了,这种情况怎么能……”
“屈将军要不要歇一歇?”
嬴无忌笑眯眯地打断道:“大家拼命很累的,没空看你挽回尊严的独角戏。”
屈仪:“……”
他脸色顿时变得无比精彩。
虽然这种事情大家都知道,但你直接说出来是不是太不友好了?
不被下属接受统帅的人,还能称作元帅么?
屈仪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人,心情已经恶劣到了极点,一个统帅能被架空到这个地步,也是有些罕见了。
这次回朝。
或许这些屈景昭三家的后辈依旧会站在家族利益一方,但对于变法的抵触必然会变弱很多,全力抵抗尚且步履维艰,那以后岂不是要……
一时间,屈仪感觉天都要塌了。
嬴无忌站起身,冲众人拱了拱手:“诸位英武,嬴某深感佩服,若没有诸位舍生忘死,今日也不会取此小捷,不过乾军未撤,诸位切不得掉以轻心,丹城的安危还指望诸位勠力同心共同守护!”
“是!”
“是!”
“是!”
一众将领齐齐领命,神情无比热诚。
嬴无忌微微一笑,便无视表情难看到跟吃了屎一样的屈仪,带着南宫羽走了。
退回到城内的居所。
嬴无忌瞅了南宫羽一眼:“你这好歹也算两次大捷,能不能给点表情啊?”
南宫羽依旧垮着批脸,摇头道:“齐军不弱,但差了楚军一个档次,打赢也没有什么意思。今日毁乾国投石车,他们阵型崩解得莫名其妙,也无甚值得吹嘘。不过我有一点很好奇……”
“什么?”
嬴无忌问道:“我是怎么笃定乾军阵型会崩的么?”
“不是。”
南宫羽摇了摇头道:“这次若是再加把劲儿,完全能够把乾军投石车全部毁掉,为什么你中途下令撤退?”
嬴无忌撇了撇嘴:“若是全都毁完,他们还怎么攻打韩国?”
若真的只是为了止戈,他根本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直接正立无影加上隐形就过去了。
哪怕乾国那边有克制自己的办法,也很难阻止自己偷塔。
但偷赢了,然后呢。
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楚国变法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现在的乾国,就像是一个营养旺盛的青春期阿三小伙子。
路上的蜥蜴看到了都得捂着腚跑。
若是把他们的炮管都给堵上了,那不得炸膛?
干脆给他们留几架,说不定能干一干韩国泄泄火。
不然乾国炸膛,对谁都没有好处。
不过……究竟是硬干楚国,还是掉头打韩国,就看嬴无缺的抉择了。
反正自己这边是不慌,反正他不觉得自己会打输。
屈景昭三家虽然整体抗拒变法,但毕竟是传承数百年的大族,族内子弟怎么可能一点血性都没有,只要“落后就要挨打”几个字刻在他们脑海中,就迟早会变成变法的一大助力。
……
乾军大营。
“混账!”
“混账!”
“混账!”
嬴无缺怒不可遏,狂暴的真气肆虐,营帐中接近九成的东西都被他碾成了齑粉。
包括亲兵营一众身上的衣服。
一个个左手捂着前面,右手捂着后面,瑟瑟发抖。
他们都对嬴无缺喜好男风的事情有所耳闻,但不知道他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所以只能两个地方同时捂住。
嬴无缺却一点都没有拿他们身体泄愤的意思,看着他们战战兢兢的模样,顿时露出不屑的表情。
切!
一群废物。
连白劫都不如。
是谁给你们的脸让你们乱捂?
一想到战场上发生的事情,他就气得浑身发抖。
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指着沙盘道:“告诉我!究竟是谁出了问题。”
一众将领面面相觑。
只能在沙盘上将战场的情况复盘了一遍。
嬴无缺目光阴厉,这次非要把叛徒给揪出来,在场这么多人,一起复盘肯定不会出问题,除非全都是叛徒。
不过,怎么可能呢?
这些可都是嬴越亲自派给自己的人,就算有叛徒,也不可能太多。
虎目之下。
复盘飞快进行,前期还中规中矩,看得嬴无缺一阵皱眉,感觉没有人出问题,但整个阵型就是有种莫名其妙的异味,一个个细小到足以忽略不计的小问题,悄然在阵型上积累出一个小的突破口。
这个突破口基本排除他们是故意的可能,除非全是叛徒。
而且这个突破口很隐蔽。
但偏偏,嬴无忌带领的主力误打误撞到了这里。
所以说更大的可能是,军中的那个叛徒意识到了这个突破口的存在,然后通过某种方式告诉了嬴无忌。
要么全是叛徒。
要么叛徒只有一个。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什么情况啊!
而最有可能意识到的这个人……
嬴无缺飞快分析着局势,忽然问道:“樊梧呢?”
众人彼此对视了一眼,营帐中顿时骚乱了起来,因为嬴无缺口中的这个樊梧……不在。
也正在这个时候。
“报……”
“敌将景锐被放走了,樊梧将军不知所踪。”
嬴无缺:“?”
他冲白劫挑了挑眉毛,白劫阴沉地点了点头,便立刻离开了营帐。
帐内气氛极其压抑,一直持续到半个时辰后白劫回来。
“彭!”
白劫丢下一具尸体:“殿下!樊梧带一支小队携景锐投楚,属下欲将其生擒,但樊梧负隅顽抗,属下只能将其击毙。而景锐也在樊梧的掩护下逃跑了,这些东西都是从樊梧身上搜出来的。”
嬴无缺眼神中戾气闪动。
飞快翻动樊梧身上的信件,果然是通楚的证据,准确说是通嬴无忌的证据。
这个樊梧以前是白家某个将军的副将,也是协助白擎出卖整个白家的一员,看这往来信件的内容,应当是樊梧因为背叛夜夜做噩梦,终于扛不住了,就联系了嬴无忌。
一些重要内容,已经被樊梧烧掉了,看起来反而更加可信。
而且嬴无忌回信的笔迹,也是确确实实是他的笔迹。
至于景锐,则是他们入楚的投名状。
“真是岂有此理!”
嬴无缺怒不可遏,直接一挥手便把樊梧的尸体拍成了肉泥,嬴越相信樊梧,就是因为这人背叛过白家,没想到这种人居然会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叛变。
这种人……居然会有良心!?
他感觉无比荒诞,只想仰天大笑。
但同时又感觉有些庆幸,幸亏只是一个人,要真是全员二五仔,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白劫沉声道:“殿下,现在怎么办?继续攻楚还是班师回朝?”
“回朝?”
嬴无缺冷哼一声:“回个屁的朝!”
白劫感受着他暴戾的目光,臀大肌下意识紧了紧:“那我们……攻韩?”
嬴无缺钢牙紧咬,沉声说道:“攻!一定要攻!两个月之内,我们至少要破五座城池!”
白劫吓了一跳:“殿下,这是不是有些太难了?”
“难?”
嬴无缺冷哼一声:“以我如今的实力,难道这都做不到?”
白劫眼角抽了抽,赶紧传音道:“可是那药……”
嬴无缺传音冷声道:“我大好年华,难道连几年寿命都燃不起了么?”
白劫:“……”
嬴无缺目光阴鸷,这次可是乾国的立威之战。
若是一座城池都攻不下来,那自己这个太子之位还有脸坐么?
投石机坏了过半不假,但打一个割席之后天天内斗的韩国还是没问题的。
必须攻下几座城池,乾国才能勉强保住自己的面子。
而自己登基,也有一个好的由头。
自己不足而立,还有大好年华。
燃几年寿命怎么了?
“全军休整,明早启程攻韩!”
嬴无缺咬牙下了命令,便大踏步离开了大营,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瞪了一眼白劫:“愣着干什么,还不跟我回屋?”
白劫:“……”
看得出来,嬴无缺现在一肚子邪火。
他下意识摸向腰间挂的鲸油瓶。
今天……恐怕要遭老罪了。
……
乾军撤得很快。
楚国这边观察几日,确定他们离开之后,大军便也班师回朝了,一时间举国欢庆,谁都没想到楚国同时面对乾国和齐国的进攻,仅仅用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把两家全都打退了。
本来他们都已经做好两国同时打进来的准备了,毕竟自从妖患开始,楚国的士气就一直比较低迷。
结果……
赢了!
而且是乾齐两开花。
一时间,沉闷两年多的楚国,无论朝廷还是民间都振奋了起来。
两路大军回归郢都之后,楚王下令设宴三日,解除宵禁,全民狂欢。
大朝会上,直接给嬴无忌封了镇西侯,朝堂上自然还是有人反对,但驻守丹城的那些人,除了屈仪一个都没有帮腔,最终镇西侯的位置定了下来,嬴无忌从善如流没有要封地。
不过楚王还是给了不少好处,比如说嬴无忌名下的产业在西疆五城减税一半,从而让嬴无忌尽量朝西疆五城发展,以便尽心抵抗乾军。
嬴无忌只是点头称谢,表现得不喜不悲。
朝会散了以后就回家了。
刚准备进门,就看到身后跟来了一辆马车。
“嬴兄!今日庆功宴你不去啊?”
芈星璃笑吟吟地跳下马车:“你这么一走,将士们的热情要降一半啊!”
嬴无忌笑着摆了摆手:“不喜欢凑热闹,还不如陪陪家人。”
芈星璃抿了抿嘴,知道他是不想拉帮结派徒惹猜忌,毕竟现在他在整个楚军中的威望都爬到了顶峰,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挡住了乾齐两军。
只要他愿意经营军中的地位,并且不直接参与变法,就鲜有人愿意与他为敌,包括屈景昭三家。
不说别的。
就今日大朝会上,屈景昭三家的将领,见到嬴无忌一个个都客气得不行。
眼神之中甚至带着仰慕。
这些人都是贵族出身,家族立场自然是对嬴无忌颇为忌惮。
但他们也是人,这个世界所有人的共性都是敬仰强者。
而嬴无忌,就是那个强者。
哪怕立场不同,他们也会对伸以援手的嬴无忌青眼相加。
但嬴无忌,只是笑着跟他们客套了几句,一副明哲保身的样子。
她心中一时间有些复杂,脸上却是笑意不减,晃了晃手中的酒瓶:“那些热闹不凑也罢,不过这功不能不庆,今日便由我陪嬴兄喝酒庆功吧!”
嬴无忌撇了撇嘴:“你是不是又听说我娘烤羊腿了?拿我家酿的酒,蹭我家的羊腿,你可真好意思。”
“脸皮厚嘴才能壮不是?”
芈星璃笑吟吟地走了过来,挽着嬴无忌的胳膊就进了神将府。
嬴无忌感觉自己胳膊陷进一片温软之中,下意识想要抽出来,却被芈星璃抱得很紧了。
侧过脸看了一眼,刚好与芈星璃亮晶晶的双眼对视。
芈星璃歪头一笑:“嬴兄!这次你可帮我了一个大忙,你想不想要什么奖励,但凡是我能拿出来的,我肯定会满足你的哟~”
之前变法,屈景昭三家就像是三块顽石。
这次前线的情况,虽然不至于让他们内部矛盾激化到分崩离析的地步,却也产生了一道裂缝。
这道变法的瓶颈,突破了!
她有信心,三年之内彻底完成变法。
嬴无忌看她柔光闪动的双眸,不由咧了咧嘴:“不必!变法也是我心中的理想,你要真想报答我,便下手再狠一些,让变法成功之日来得更快一些,我也能早几天当个富家翁。”
芈星璃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自从来到楚国,两个人的关系虽然依旧很近,但却变得愈发光风霁月起来。
不过她脸上的笑容愈发明媚:“我记得当时在黎国的时候你说过,你谈变法只是嘴炮,为何如今如此热忱?还有……其实我一直想要问问你,我变法是为了楚国变强,你变法又是为了什么?”
嬴无忌嘿嘿一笑:“为了装杯啊!你看商君变法,亲自下场,美名流于后世,自己却被五等分。我呢,有你在前面给我扛雷,我人是安全的,美名也能白嫖一份,多爽啊!”
芈星璃白了他一眼:“能不能认真点?”
“真的认真?”
“不然还能是假的?”
“那你让我想想……”
嬴无忌想了想,笑着回答道:“我希望这世界……只要百姓肯劳动,就能人人吃得饱饭过得开心,世间的一切努力都得到应得的报酬,一切家世优握却尸位素餐的人全都滚去吃屎。”
芈星璃眼睛亮了亮:“你当真这么想?”
嬴无忌撇了撇嘴:“那你不是废话?你没见我一直都是个光荣的劳动者!”
芈星璃回想了一下,好像的确如此,你说嬴无忌地位多么高吧,人家实实在在每天都在干事,墨者公会的工匠头子,大黎学宫的劳模老师,到了楚国依旧如此。
你说他多喜欢享受吧……好像平时吃的也就是家常便饭,这么高的地位也没想过声色犬马。
今日第一次听到嬴无忌的真心话,她颇有中自惭形秽的感觉。
虽然她也认为变法的核心,是打通从底层到上层的通道,激活整个国家的活力。
但这对于她,只是手段。
对于嬴无忌,这是目的。
她不由抿嘴笑道:“嬴兄高风亮节,小妹深感佩服,今日你得给我一个敬你百八十坛酒的机会,不然我可不依!”
小妹?
这还是嬴无忌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这个自称。
可这也不小啊……
……
接下来的几日,天下诸国几家欢喜几家愁。
齐国在听到乾国撤兵之后也光速撤兵,得知乾国准备攻韩的时候,立马掉头陈兵齐燕边境了,他们现在的战略就很简单,乾国认为哪个是软柿子,他们就跟乾国捏同一个柿子。
而乾国那边,一点武德都不讲。
直接拿韩国曾经参与围杀李家和乾国精锐,上去就是一通勐干。
韩国的城池没有混凝土加固,比起楚国的西疆五城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再加上嬴无缺是真的勐,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就连下七城,直奔韩国的国都就打过去了。
韩国哪见过这架势,朝堂文武都傻了,内斗也顾不上了,满地图求爷爷告奶奶找援兵。
但燕国正在跟齐国交战。
魏国变法才初见成效,魏武卒虽然勐,但才刚刚变法,面对和楚国一样财政短缺的问题,提供的帮助也有限。
姬峒这个假盟友就更别说了,吴炎都处于经济恢复的时间。
最后。
谁都没想到。
居然是黎国伸出了援手,借贷给韩国一大笔钱粮帮他们雇佣魏武卒,又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止住了乾国的攻势,并且强行把失去的七座城池打回来了五座。
嬴无缺倒不是打不赢,而是深入腹地,又同时面对魏韩两家最强的兵种,不仅前线压力大,后勤压力也突破了天机,再加上跟楚国一战,本来就小伤元气,被逼无奈只能退兵。
反正剩下两座城池紧挨着乾国,不是那么容易拿下来。
苍蝇再小也是肉,总算对国内有了交代。
而黎国。
在停战之后立刻派出了罗铭当使臣,到韩国朝堂游说,想要拿下韩国七座城池的改建承包权。
开价很贵,除了会让韩国财政吃紧,还要抵押他们一座硝石矿和一处玄铁矿。
所以罗铭一开始受到了不少谩骂与指责,但这次被乾国差点打到国都,让韩国百官又胆颤不已,觉得除了兵力不行,最大的问题就是城墙不够结实。
于是……
阴山要塞和楚国西疆五城很快成了对标物。
朝堂上吵来吵去,最终在韩猷一脉的力挺下,韩赭被迫敲定了这天价订单。
另一头。
嬴无缺班师回朝,虽然只是打下了韩国两座城池,却被嬴越在朝堂上极尽夸奖,说王室有子如此,必能一统天下。
当场就赏赐了很多帮助修炼的天材地宝。
并且让嬴无缺好好休息几天,过几日就闭关帮他修成身外化身的神通。
此等爱护。
举朝皆惊。
父慈子孝。
感天动地。
这也导致了这次出兵效果虽然不甚理想,朝野内外依旧无比振奋。
……
楚国。
神将府。
“这老逼登……有问题啊!”
嬴无忌揉了揉腮帮子,感觉有些牙酸,这些天白劫都密切关注着老逼登的一举一动,已经不能用异常来形容了。
这情况,的确能用父慈子孝来形容。
但老逼登是那种当慈父的人么?
而且这一站,仅仅是勉强保住面子而已,实质上输得裤衩都不剩了。
这不生气啊?
里面指定有猫腻。
嬴无忌摇了摇头,轻轻敲响门:“花朝姐?”
“快进来吧!”
花朝声音温婉。
嬴无忌推门而入,发现花朝已经停了画笔,画纸上是白家一个阵亡者的画像,虽然称得上栩栩如生,但距离当年的丹青还差得太远。
他笑了笑:“没事,慢慢练,不急。”
花朝却没有什么挫败的神情,反而有些激动道:“无忌!这些天我在丹青妙术上颇有感悟,或许……我知道乾王想要干什么了!”
嬴无忌眼睛一亮:“什么?”
花朝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夺舍!”
嬴无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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