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奈换上,犯不着为这点小事跟个小丫头耗时间。
问题是柳烟烟一身白,那是仙子落凡尘。
我这一身黑,仿佛夜间出行的鬼魅,说不定还会点黑魔法,好像女版伏地魔。
小丫头也会夸人,见我换好衣服出来,立刻拍手道:“姑娘真不愧是我黑道中人,气质阴暗中透着冰冷,寒气逼人的同时,又带着几分鬼魅。”
“行了、住口,忙你的去吧。”我突然想念护卫贾了,他夸我的时候也没这么狠。
关于事发当晚在地牢里啥都没做,便跟着反派参加庆功宴这事,我琢磨很久也没想明白。
不过我寻思着,这就是小员工混年会,只要参与就够了。
华灯初上,群芳群内曲乐不断,表演是一场接着一场。
除了舞蹈,还有杂耍、幻术,训兽表演。
更有女子‘拳击’表演助兴,今天是庆贺的日子,不宜见血,若换成江湖人士上台表演,手下没个分寸,把哪个打急眼了,说不定会闹出人命。
因此拳击比赛由不会武功、年轻貌美的女子参加,表演个花拳绣腿,不过是看个乐。
我本想一个人下去,躲到人群背后,找个阴暗的角落待着。
可柳烟烟要求我跟着她,我这个徒弟不能白收,必须带出去溜溜。
整个江湖的怪人全聚集到了群芳阁的大厅内,如同西游群妖举办大型派对。
他们这群人的造型,要搁古装剧里,观众能把造型师喷到得玉玉症。
头顶犀牛角的侏儒在柳烟烟现身大厅时,捧着一束鲜花跑过来。
我跟在柳烟烟身后,正犹豫要不要拦一下,即是柳烟烟的徒弟,保护师父也算本分。
柳烟烟却先一步出手,长袖一拂,侏儒连同鲜花全飞了。
人群中爆发出哄笑,凡挡着侏儒‘飞行’路线的人,全闪身让开位置,他们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动作熟练得很。
我听有人说‘钻地龙够执着的,被仙子扇飞一百次还没放弃’。
那外号钻地龙的侏儒灵巧落地,将鲜花叨在嘴里,就地翻滚两圈,很快稳住身体。
他动作灵活,对身体的控制力远超常人。
被柳烟烟扇飞也不生气,取下嘴里叨的花束,仍对着她嘿嘿笑。
柳烟烟这般相貌,有追求者、爱慕者太正常了。
她脸上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她的美是超越年龄的。
不在乎她年纪,乐意娶她的人大有人在。
钻地龙没再上前,将鲜花抛过来,被柳烟烟挥挥衣襟,碾成了花瓣雨。
一些想上前和她攀谈的男人,见状收住脚步。
天宫帝君为她安排的座位,在主位下方右手边第一张桌子。
桌子是双人桌,有两把椅子,柳烟烟坐靠近主位的那边。
群芳阁是元城的豪宅,从铺地的石头、毯子,再到墙上的挂饰、桌上的摆设,以及贵客们使用的桌椅,酒器、碗盘,无一不是奢侈品。
这是一座由‘钱’打造的高楼,奢靡华丽,月南香多年来一直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每天醉生梦死,人人都以为她是等不来爱人堕落了。
或是用这些来麻痹自己,逃避现实。
然而柳烟烟说,月南香建这座高楼的目的,并非如世人猜测的那样。
可惜月南香没告诉她建楼的真实用途,她以为这次两人见面,能问出这个秘密。
谁知月南香竟中了毒,回到少女时代,她的记忆跟着倒退,已经不记得建楼时的事。
她的记忆处于师父远走他乡的阶段,正是她和柳烟烟相依为命的那几年。
因此月南香只亲近柳烟烟一个人,对她楼内的伙计管事充满防备。
平日和她走得近的人,她也当陌生人一般,态度疏离。
柳烟烟下山,直接就来投奔她。
赶巧群芳阁没了老板主事,大家正不知怎么办好。
城内的医生全请遍了,无人能为月南香解毒。
她的这些员工对她很是忠心,没打算趁她失忆,抢夺她的资产。
柳烟烟的出现,解了他们燃眉之急。
他们知道老板有位师姐,两人感情笃深,多年来一直有书信往来。
也知道这位师姐的名字叫柳烟烟,江湖上关于第一美人的传言,他们都听过。
柳烟烟的身份很难作假,因为她的脸就是证据,冒充第一美人太难了,即便使用易容术,也做不出她这样的脸。
就算有人能模仿她的容貌,气质却模仿不来。
这种很玄很玄的东西,我无法用言语形容。
好比众人跟她搭话,总是提到我,而提我的时候,他们必说‘像、像极了,柳前辈的高徒果然不似凡间女子’。
他们夸柳烟烟不似凡间女子,会直白地说她像仙子。
夸我不似凡间女子的时候,从不提‘仙子’二字。
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吗?
他们想说我像‘女鬼’!
柳烟烟是天边的,我是阴间的。
原身是暗卫,见不得光,打小就在阴暗的地方蹲守,无论白天黑夜。
她天生又是冷白皮,后天又不晒太阳,肤色苍白,白得渗人。
自我接管这副身体,常出门晒太阳,有时顶着毒日头在山间赶路,暴晒时间相当长。
那种病态的苍白早就不见了,如今这具身体浑身充满着阳光的气息。
也许是我滤镜太厚了?
一群妖魔鬼怪,轮番夸我天生该吃‘反派’的饭。
刻板印象,妥妥的刻板印象!
我全程黑脸,他们一点不介意,夸得更欢了。
这种令人气愤的寒暄,直到一个人走进大厅才停止。
来人排场挺大,身后有两排奴婢跟着,清一色的花季少女,着统一水粉色的纱裙,露胳膊露腿儿,走在她们前面的人,身穿墨绿色绣着金线的长袍。
这人鹤发童颜,长相是偏阴柔那一类的,但高身在一米八五以上。
他走进门,让大厅里静默了一瞬。
在门口负责迎接宾客的管事赶忙上前施礼,称呼他‘萧岛主’。
武林中姓萧的不多,能称为岛主的只有一个。
再看他身后的妙龄少女们,我心中已经有数。
哪个武林没有专修不可描述之功法的门派?
比翼岛上的比翼派便是这样一个门派,据说岛上养了许多比翼鸟。
这东西是传说中的生物,原身遍读古籍,近三百年来,没人见过活的比翼鸟。
最近十年,有人说在比翼岛上见过不少这种鸟,真假不得而知,原身没有求证过。
知道比翼岛是因为查阅比翼鸟的资料,知道岛主萧悲途,也是因为查了比翼岛的背景。
比翼派占了一座海外岛屿,专心在上面练功,显少出来活动。
他们与外界的联系,就是需要‘补药’的时候。
萧悲途身后的少女们,八成便是他的药人了。
我的视线扫过少女们,没有停留,但已然看出个大概。
比翼派作为修练邪功的门派,出席今晚的反派庆功宴没毛病。
但众人噤声,准是有问题,邪魔歪道中,有人刚刚炫耀过他吃了几个小孩,也有人以欺辱别人妻女为乐。
只是修练不可描述功法,不至于让这群反派恶徒静默。
直到答案自己走到我面前,准确地说,是走到柳烟烟面前。
“烟烟,你终于舍得下山了。”萧悲途看着柳烟烟,眼神深情、语气似怨似喜。
多亏有原身的肌肉记忆,我才没有因表情扭曲人设崩塌。
护卫贾若在,此时恐怕已经嗷嗷叫了。
什么惊天大瓜?
这二位之间还有故事呢?
为了控制濒临失控的表情,我使尽全部定力。
于是用力过猛,引来萧悲途的注意。
“她是何人?”
“我徒儿。”
“原来如此,莫紧张、我和你师父是故人重逢,你不必动怒。”
我没怒、没怒、没怒!
我只是憋得快内伤了,想露出吃瓜的表情。
谁想到用力过猛,竟皱眉显出几分怒意。
“前辈误会了,我生来便是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天生的、并不是针对谁。”我出言解释。
这里是反派大本营,我除非是不想活了,才会对反派中的佼佼者不敬。
如果有可能,我也愿意将大厅内的江湖恶人尽数拍死,但我目前没这个实力,暗卫需要具备的条件之一,便是‘忍’,忍常人所不能忍。
我默默记下那几个将害人当成乐趣的江湖败类,打算跟他们秋后算账。
萧悲途坐到了我们旁边的那张桌子后面,我想和柳烟烟换个位置,因为萧悲途总是越过我望向她。
如果是正常的眼神也就罢了,偏偏是肉麻得让我起鸡皮疙瘩的眼神,我免不了被误伤。
可柳烟烟没有换座的意思,她是天宫帝君的座上宾,她和我换位置,那我就要和反派大BOSS脸对脸。
大BOSS又不认识我,估计是不想和我脸对脸的,我只能发挥忍/术,再不然我和萧悲途换换?
我刚产生点苗头,便被柳烟烟的视线锁定,她直直看着我足有五秒钟,警告的意味明显。
我开始想念云舟,他除了吃就是睡、再不就是玩,一点不用人操心,和他相处太容易了、太舒适了。
在夹缝中煎熬度日如年,好在另一个的出场,结束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
我们对面那张桌子的客人来了,她是最后一个到场的,除了天宫帝君之外。
她身后只跟着一名高壮的汉子,背着一把和他差不多高的古琴。
听他走路的声音,这琴应该异常沉重,因为包着皮子,我看不到琴的真貌。
“是音魔……”有人小声说道。
看在场人的反应,他们似乎也没见过血琴师的真容。
投向她的目光充满好奇和探究,传说血琴师有三臂,众人打量她,像是想从她身上找到那条隐藏起来的手臂。
血琴师并无美貌,岁月在她的眼角刻下深深的纹路。
她的面容沧桑,老态尽显,比她这个年纪的人还要苍老许多。
一个白发枯黄、面容沧桑的干巴老太太,却有一双凶光难掩的眼睛。
她和慈祥这个词背道而驰,后背佝偻着,走路时还有点跛。
华丽的衣服套在她身上给人一种怪异之感,她十指的指尖乌黑,指甲又尖又长又黑,好像挖山动物的爪子。
萧悲途进来,众人静默,多半是因着他和柳烟烟的故事,众人抱着吃瓜的心态安静地看热闹。
血琴师一出现,大厅才真正地陷入死寂。
刚刚出声的人都不敢用正常音量说话,小声嘀咕一句,还被身边的同伴掐了一把,示意他别出声。
血琴师走到我们对面的桌子后面坐下,背琴的大汉站在她身后。
并没有把琴解下来放地上,难怪她要找个如此健硕的高大男人替她背琴,这么沉的东西,不落地整天背着,能把人压成腰间盘突出。
想必那名大汉,有超常的力气,背着那么沉的东西,仍旧面不改色。
柳烟烟落座有一群人围上来搭话,血琴师坐下,却没一个人敢上前。
甚至他们把呼吸声都放轻了,血琴师是血洗陆家的主力,那晚她杀了多少人,恐怕连她自己也没数过。
不止陆家人,城内的江湖高手,也多半折在她的琴下。
我们逃出陆家,逃向西门无恨的小院前,我还听到琴声凄厉如恶鬼哭嚎。
她这样的存在,不仅正道人士恐惧,连她同阵营的恶人也害怕。
“你过来。”血琴师坐下,目光直接投向我们这边,视线定格在我身上,沉声说道。
柳烟烟身体微动,我抢先站起身,向她行礼:“师父别担心,我没事。”
大厅里的所有人,都将视线聚焦到我身上。
我坦然走过去,对着血琴师施了一礼。
“前辈叫我何事?”
“你认识我徒儿?”
“是,玲珑前辈曾教导过我一段时间,是我的老师。”
我解下脖子上的项链,放到血琴师面前。
在她进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她会发现这条项链,认出它来。
玲珑死前交待原身,要将她的死讯告诉她师父。
无凭无据的,她了解自己师父的性子,怕她把原身给剁了,于是给原身留下一条项链,要她时刻戴着,不许摘下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