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婆婆,求求你再想办法帮帮我娘吧!阿花不能没有娘,呜呜呜……”
一个老朽的声音带着麻木的叹息:“都是命,好孩子,别哭了, 打起精神,你娘还等着你送她最后一程呢。”
“呜呜呜……”女童哭得更凄惨了。
旁边左邻右舍的屋子也都是老旧的,但极少有破败到洪家这种程度,街坊邻居有的走到了洪家小院门边,探着头往里边问:“洪大娘,你儿媳妇还能有救不?要不要帮忙啊?”
没有人答话,女童的奶奶一直就没有吭声, 连带着据说正在难产的洪嫂子也没有声息。
旁边邻居忍不住议论:“这人是不是已经不在了啊,怎么就一点声都不发?”
有人说:“备不住啊, 先前我亲眼看见,洪嫂子搭着凳子在院里晾被子,完了就那么摔下来,好大一滩血,这人还能有好?”
透过那破败的门,外头的人甚至都能看到,血迹就留在院中,此时尚未能被人清理。
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透过那院门传到外头,叫旁观者无不唏嘘。
老旧的城区,狭窄的屋巷,就连蚊虫的嗡嗡声,和阳光照射下来的尘灰,都仿佛是令人绝望的。
就在这样的时候,忽然就有那么一群人, 以一种东五街众人想都想不到的浩荡姿态,呼啦啦地涌了过来。
有好事的小子早在街头候着,这时候远远地便往洪家这边冲, 一边喊:“洪大哥回来了, 带着好多好多兄弟!”
语气是惊羡的,透着一种市井小民的仰望。
洪峰被人浑浑噩噩拖着跑,这时候都莫名其妙地昂首挺胸起来。
“程、程大娘!”他看着穆三娘,僵着嘴唇蹦出这么一句话,“这边,这边!”
穆三娘跟着他在狭窄小巷中奔跑转弯,好险没被地上横七竖八的垃圾绊得摔一跤。是旁边伸出一只手,恰到好处地扶住了穆三娘,然后带着她像飞一样往前走。
是程灵!
穆三娘转头,一下子心就定了。
最后,穆三娘带着程大妮和程灵一起冲进了洪家的破旧小院。
其余人等,以周槐和吴耘为首,倒是都非常自觉地留在了外头。
实在是洪家太小,进不去这么多人。况且人家妇人难产,这一堆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也不好往里头冲。
也有少年又疑惑又急切地说:“馆主怎么也进去了?这不好吧!”
周槐忙道:“师傅进去自然有他的道理,要你瞎操什么心?快闭嘴吧!”
里头,洪家的小娘子红着眼睛, 端了一盆血水正往院子一角泼, 见到洪峰带人进来,她惊叫一声,眼泪又吧嗒吧嗒往下掉:“阿爹,你怎么才回来?这些……这些是?”
小姑娘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年纪,比照芸娘大一些,但是干瘦蜡黄的,比起逃过难的芸娘还要更显得可怜干瘪。
洪峰是小眼睛,她却有一双堪称是亮点的大眼睛,这时瞪大眼睛看向穆三娘和程灵,悲伤中透着惊慌。
穆三娘也不废话,直接就往小院东侧一间屋子走——刚才洪家小娘子端着盆,就是从这屋子里出来的。
里头,六婆婆惊呼:“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
还有另一道声音,是一直没出声的洪母在喝问:“你哪里来的人?你干什么?哎!杀千刀的,你干嘛啊!你怎么动剪刀了?”
洪峰在外头听着里边的声音,顿时也急了,就连忙跟着往里边冲,恰恰与倒完血水,正跑着回房的洪家小娘子撞了个正着。
洪阿花痛呼一声:“阿爹!”
洪母则惊慌又严厉道:“出去!男人家哪里能进产房?不吉利啊,哎哟我的天!”
原来是里头产床边,穆三娘一手揉着洪嫂子的肚腹,另一手探在洪嫂子身下,忽然就趁着其他人慌乱间,一剪刀剪了下去。
洪母都没看清,就见到穆三娘的剪刀白白的进去,红红的出来。
六婆在一边也没拦住,她年老昏花,动作迟缓,根本比不得穆三娘利索果决。
洪峰就冲进屋子了,但他还知道要对穆三娘多几分尊敬,当下只无措道:“程大娘,你这是做什么呢?”
穆三娘提着一口气在外边喊:“大妮,去煎药!不,先拿烧灰过来!”
什么烧灰?
就是血余炭啊!
程灵曾经亲手炮制的血余炭,还有些许剩余。
“大姐,我去煎药。”程灵就接过程大妮手中的篮子,推程大妮进屋子里去送血余炭。
程大妮忙听话地拿着包了血余炭的油纸包进去了。
屋子里,穆三娘用剪刀帮助洪嫂子剪开了产道,又按压胎儿催动其下滑。
她动作熟练,双管齐下,最后见到胎儿探头,索性伸出双手小心而又快速地探进产道,一拉。
“哎呀!”这回是洪阿花在惊呼。
穆三娘这一拉,就拉出了一个瘦小小的婴儿!
小婴儿身上沾了母体的血,乍看有些恐怖,洪母于是就也惊呼一声:“啊哟!”
洪峰倒是惊喜呆了:“生了?”
这好像快速得跟那十分吓人的前奏不符啊。
穆三娘的表情却很凝重,她抱着这个小小的新生儿,一咬牙就倒吊起他双腿,一边往他屁股和背心拍,同时念道:“好孩子,哭一哭!这里是阳世,你投胎出来啦,快叫声爹娘!”
瘦小的新生儿浑身青紫,还沾着胎里的油脂与母体鲜血,却是紧闭着双眼,眼看着并无呼吸,又哪里会哭?
洪峰迅速意识到这一点,一时大喜又大悲,就说不出话来了。
片刻,洪母哭嚎:“杀千刀的!没福气啊,这是造的什么孽!早知道要生这么个孽胎,不如不生……”
外间程灵丢下正在厨房熬着的药,冲里头喊:“阿娘,孩子是不是不会哭?抱出来给我看看!”
穆三娘听从,连忙抱了孩子出去。
洪峰下意识跟上,其他人反应慢半拍,但也连忙跟了出来。
外头,程灵接过了穆三娘手里的孩子,做的第一件事却是伸手就往孩子嘴里掏。
掏什么?
掏一掏有可能堵住孩子呼吸的脏污。
掏完之后她死马当活马医,就将手印在孩子背心穴位处,太阳能量轻轻一吐。
这是模仿后背位的心脏按压,只不过起搏的能量被她换成了自己的太阳能量。
或许是奇迹,或许是孩子本来就命不该绝,如此反复几次后,忽然只闻一道微弱哭声响起。
洪峰就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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