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小小声:“虽然这样说有点不厚道,但是吧……我觉得,他自己作死,你自责什么啊?要是但凡有点脑子,就会知道大夫的话得听啊。”
他声音更小声了:“NO作NO狗带啊!”
原本张司九还有点儿情绪低迷,结果被杨元鼎这样一通话,顿时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张司九叹了一口气:“反正以后就得盯着。两家属看着,都看不住!”
杨元鼎举双手支持:“以后手术之后前三天,监护室待着,统一管理,家属探望可以,禁止带水带食物!”
张司九觉得这个办法好:没办法,有那个时间苦口婆心的去劝说,倒不如腾出时间往病房里一坐。看住了,比说有用。
两人说了会儿话,张司九缓过来,就该干嘛干嘛去。
豆娘的手术已经进入最后准备阶段,明天豆娘就要入院,经过身体检查和调养之后,就要定手术时间了。
一个病人的遗憾,是不该也不能影响到别的病人的。
谷儿是当天晚上走的。
情况不好的时候,张司九还在。
最后的抢救是张司九做的。
但谷儿还是走了。
他走之前,还是清醒过来,跟父母说了几句话。
谷儿第一句说的就是:“娘,我好后悔啊。那粥也不好吃——”
谷儿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拉着谷儿的手:“谷儿啊,下辈子,还给娘做儿子。娘一定好好看着你——”
谷儿爹不忍多看,想转过头去,却又舍不得,最后眼泪也滚滚落下。
最后的最后,谷儿说了句:“好想再吃回家里的柿子啊——”
谷儿爹立刻道:“我这就回去给你取去!”
可下一刻,谷儿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就弱了下去。
夫妻二人拉着儿子的手,嚎啕大哭着喊人。
邓文毫不犹豫就开始上手抢救。
张司九随后也赶来一起抢救。
可是一刻钟后,谷儿还是走了。
张司九松开手,疲惫地宣布死亡时,所有人的心情都很低迷。
时间太晚了,张司九的意思是,明天一大早,他们再带谷儿的遗体走也行。
但夫妻两人却都说谷儿最后是想家了,所以要带谷儿回家。
所以,大半夜的,两人不顾众人劝阻,由谷儿爹背着谷儿的遗体,谷儿娘在后头托着,就这么带着谷儿离开了太医署。
谷儿家里也是东京城里的,不算远,张司九他们也就没有说要送一程。
只不过,站在太医署大门口看着夫妻二人带着儿子渐行渐远,听着风中隐隐约约传来的哭声,以及不停响起的“谷儿啊,跟爹娘回家了”这声音,众人心里都不好受。
李娇轻声问张司九:“九娘,治病救人,是不是总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张司九应了一声:“嗯。”
尤其是急诊科这边,张司九曾经有过一次,一晚上送来八个心肌梗死的,还有两个脑溢血。
最后一个都没活。
那一天,被称之为暗黑之夜。
也是从那之后,张司九才明白,做大夫到底有多无力。
你所学的,所会的都用上了,还是救不回来一个人的时候,你只能感叹生命的脆弱,懊恼自己的无能。
李娇又问:“我觉得很难受。如果总是这样,那总是这么难受怎么办?”
她觉得,如果是这样难受,还不如就不要学医了。
李娇想了想:“我第一次杀兔子的时候,都没这么难受。那只兔子还是我亲自养大的。”
张司九闻言,摸了摸李娇的头:“毕竟是自己的同类,物伤其类嘛,是要难受一点的。但,也不总是这么难受的。因为次数多了,就会慢慢习惯的。”
虽然张司九说着话的时候,脸上依旧温和,甚至仿佛还带着点淡淡的笑容,可李娇却听出了无奈和沉重来。
齐敬叹了一口气:“我觉得,我习惯不了。”
张司九看一眼齐敬,笑了:“那还是看的病人太少了。”
做大夫的,最后心肠都会硬起来的。
齐敬本想回一句:你难道看的病人很多?
但是转念一想,张司九的确看的病人很多。
毕竟,人家从八岁就开始行医……自己八岁还在想拜师呢!
齐敬看着张司九那张明显都还没完全长开的脸,他心里一噎,感觉自己真的是完全比不上——
甚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比得上——
风打了个旋,带着雪花粒子扑在齐敬脸上,格外冰冷凌冽。
张司九拢了拢衣裳:“走吧,咱们回去睡觉吧。”
只不过,这一夜,注定是好多人都辗转难眠的一夜。
一个年轻的生命,悄无声息的离开这个世界,就在他们的眼前。
第二天一大早,张司九他们就被喊起来了。
一个个都还没睡醒呢,太医署这边就喊起来了。
把他们的门拍得震天响。
白果去开门,一开门,外头就喊:“张小娘子快去看看吧,情况不好啦!有人要告你们了!”
大家吓了一跳。
张司九本来还有点迷蒙着呢,一听这话,顿时就清醒了:“谁要告我?告我去衙门啊,怎么跑来这里了?你们太医署不管的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把太医署的人都给问蒙了:“不是,这和我们太医署有什么关系啊?”
张司九语气有点无辜:“毕竟我们现在是在太医署里?闹也是在你们大门口闹?”
太医署的人,一时之间,竟然有一种想骂一句脏话的冲动——张小娘子你说得虽然有道理,但为什么就是能这么的理直气壮呢?你都没觉得给我们添麻烦了吗!
张司九这会儿已经彻底清醒了,站起身来:“我去看看去。”
事实上,这会儿太医署门口,比早上的菜市场都热闹三分。
一口大黑棺材横在太医署门口,旁边十几个披麻戴孝的人,将太医署大门堵得严严实实。
而且还有人不停的叫骂。
骂的就是张司九和大宋第一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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