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她笨手笨脚的,从没伺候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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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榕树绿影斑驳。

    郭盈盈仰起头,怔怔看着坐在树杈间的那个小郎君。

    虽然他穿着朴素的短褂旧衣,但他生得唇红齿白极为俊俏,握着鸡毛毽子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尤其是那双清润的含情眼,不像是府里的小厮,倒像是哪个富贵人家走丢的小公子。

    郭盈盈凝视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回过神,板起脸骂道:“你躲在树上作甚?!”

    贺瑶摸了摸自己的脸,意识到郭盈盈并没有认出她,这才跳下树。

    因为常年习武的缘故,她的身段比同龄小娘子更加高挑坚韧,站在郭盈盈面前,比她还要高出半头。

    她的人影照落在郭盈盈的身上,几乎笼罩了她半个身子。

    郭盈盈只觉异样的气息扑面而来,叫她怪不自在的……

    贺瑶对郭盈盈行了一礼,故作乖巧腼腆道:“小的是才进府的小厮,现在二公子院子里当差。听闻府里的姑娘美貌动人,因此忍不住躲在这里偷窥……若是冲撞了您,小的给您赔不是!”

    她又作了个揖。

    郭盈盈抿了抿嘴巴,压抑住唇角的笑容。

    自打来到洛京,就没有小郎君再夸她生得美貌,她很孤单寂寞。

    她咳嗽一声,脸颊微红,“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却还挺有眼光。罢了,今日我就不追究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贺瑶报出了顾停舟替她伪造的假名字,“周岁。”

    “周岁……”郭盈盈品着这个名字,“还挺好记。”

    贺瑶把鸡毛毽子还给她,“我得回去当差了,姑娘若是喜欢踢毽子,可以去空旷些的地方踢,若是再踢到树上,可就没人帮您接住它了。”

    她朝郭盈盈俏皮地眨了眨眼,拱手走了。

    郭盈盈紧紧握着那只鸡毛毽子,白皙的脸颊涨得通红。

    那个小厮……

    那个人……

    竟然朝她眨眼睛……

    他长得好看,连眨眼睛都显得那么俊俏,举手投足间又有些坏坏的痞气,比洛京城里的那些王孙公子还要吸引她。

    “周岁……”

    郭盈盈目送贺瑶远去,情不自禁地呢喃起这个名字,

    另一边。

    贺美熊正在厢房里铺床,一名打扮俏丽的小丫鬟哭着跑进来,委屈地趴在床榻上掉眼泪,“公子本就体弱多病,每年这个时节都会染上风寒,明明是他自己的缘故,嬷嬷却偏说是我照看不周,还要罚我的月钱,我招谁惹谁了,呜呜呜……”

    贺美熊歪了歪头。

    进府之前二表姐交代过她,郭家的嫡公子郭奋勤在前段时间不幸被杀,如今郭府里只剩下郭盈盈这位嫡女和郭山川这位庶公子。

    虽是庶出,但毕竟府里就剩他这么一根独苗苗,也算是宝贝了。

    小丫鬟哭了半晌,注意到贺美熊,连忙坐起身,从枕头底下拿出私藏的糕点,亲热地塞进她手里,“你是新来的丫鬟吧?我今日实在是乏了,今夜你替我去公子房里当值,好不好?求求你了!改日,我再请你吃饭!”

    贺美熊咬了一口糕点,笑眯眯地答应了。

    是夜。

    贺美熊穿着郭府丫鬟的裙裳,梳了双丫髻,端着茶点进了郭山川的书房。

    虽然才入冬,可书房里已经燃起了地龙。

    挑开毡帘,浓郁的药香味儿扑面而来,房中的墙壁上挂满了山水字画,贺美熊不通诗书,却也知道这些画子很美。

    转进内间,窗边置着一张软榻,裹着紫貂裘的小郎君抱着手炉倚坐在榻上,就着烛火翻看画册,他手边的矮案上堆了很多卷轴,有的卷轴散落打开,贺美熊看见上面画的全是山川美景。

    她捧着漆盘,正儿八经地把茶盏和一碟点心放在矮案上,“公子吃茶。”

    她笨手笨脚的,从没伺候过谁,再加上郭府的器具又精致小巧,没提防带翻了茶盏,整杯茶水都泼在了画卷上。

    “哎呀!”

    贺美熊连忙抬起袖管擦拭,谁知越擦越乱,那张山水画直接被毁了。

    贺美熊抱着漆盘,心里跟打鼓似的。

    得,她刚进来当细作第一天,就得被撵出去了。

    给二表姐知道,说不定要把她送进宫跟着大表姐。

    郭山川转过头来。

    青灯葳蕤,小郎君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虽然生得病弱苍白,一张脸却相当清秀,眉似远山眼如点漆,静坐榻上细喘微微,灯下细观,当真皎皎如天上月,柔柔似雾里花。

    他握着画册,双手纤细白皙,手背青筋清晰可见,那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贺美熊挑眉。

    寻遍她们整个宁州,也找不出这般娇弱的小郎君。

    她只崇拜虎背熊腰力能扛鼎的铁汉子,打心底里是瞧不起这样的小郎君的。

    她收回视线,抱歉道:“弄脏了你的画,真是对不住。”

    郭山川望向她,咳嗽着笑道:“你是新来的?”

    贺美熊见他咳得艰难,忍不住伸手给他拍了拍后背,“是新来的。”

    她力气大,这么一拍,郭山川咳嗽得更狠,吓得贺美熊急忙收回手,生怕给他拍死了。

    “她们都怕我,视我如脆弱的琉璃器皿,总是离我远远的,唯恐一个不小心就叫我风寒入体引发旧疾,再惹出不必要的事牵连到她们。”郭山川抱紧怀里的暖炉,正视贺美熊的双眼,“瞧你这样,大约是不怕我的。”

    贺美熊笑了起来,“你这么娇弱的小郎君,我一只手就能碾死,有什么好怕的?”

    她笑起来时跟寻常小姑娘不同,牙齿露在外面也毫不在乎,大大咧咧地站在那儿,粗野却又美貌,像是大漠荆棘里生长出来的一朵野花,浑身充满了郭山川从未感受过的气息。

    他凝视贺美熊,那种气息……

    像是春天时透过窗缝吹进室内的一缕风,又像是琉璃窗外遥远的天穹上放飞的一只纸鸢,那是他向往的气息。

    他凝神之际,胸腔突然涌上腥甜,忍不住捂着手帕剧烈咳嗽。

    咳嗽完,他看了眼手帕,洁白的帕子上全是鲜红的血。

    他放下帕子,朝贺美熊歉意一笑,“昨夜星辰甚美,忍不住推窗观看,只略吹了会儿子风,今日就风寒入体病倒了。咯血也实属寻常,我每日都要咯上几口,你慢慢就习惯了。”

    贺美熊惊奇。

    这位小郎君提起他每日咯血,语气十分平静从容,就跟提起他每日都要吃饭吃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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