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比金州城附近稍微好一点,一台台龙骨水车在赤着上身的农夫脚下转动着,将湿泥巴运往马栏河两岸的良田。
金州城附近最惨,由于那一片是中间高四周低,只有季节河。
旱灾一到,完全没有防御能力,地上都干的裂了口子。
对那里,杨承应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来到这里,他发现希望也不大。
青泥洼是大连的前身,这里有条马栏河流过,是母亲河。
百姓都住在母亲河两岸。
如今,这条母亲河已经不行了。
杨承应弯腰,随手捡起地上一块土,轻轻一用力,捏成粉末。
“不行,再这样下去,人累死了也救不了庄稼。”
杨承应拍了拍手,灰尘落地。
连风都没有。
“是啊,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让大部分百姓都待在家里别出来。”
从旱灾出来,包括尚可进在内的金州管理民政事务的将领都来到地方,指挥抗旱。
天气太热,人站在太阳下面,容易中暑。
小小的青泥洼,已经倒下了一百多人。
尚可进让除了抗旱的民夫,其他人全部都待在家里,等太阳落了山再出来。
杨承应觉得这还不够:“把抗旱的民夫也撤下来,不能待在太阳下面。”
“如果不这样,连最好的田都保不住,年终该怎么办?”尚可进担忧地问。
“走一步算一步吧,我这里的粮食应该够熬过这个冬天。”
杨承应说完,往前走去。
如今和以前不一样,七十多万百姓,一个冬天得吃多少粮食啊。
这让杨承应心里完全没底。
走着走着,就看到有百姓用碗给庄稼灌水。
这些百姓因为长期暴晒,都皮肤黝黑。手臂有粗有细,但手掌都磨起了老茧。
“您把水喝了。”
杨承应到了这些百姓的面前。
“总兵。”有个百姓一脸焦急,“有这些水,庄稼才有希望。”
杨承应摇摇头道:“人比庄稼重要,你手里的这一碗水能让你解渴,庄稼却一百碗水都不够。”
说罢,他接过农夫手里的水碗,郑重地端着,吩咐道:“喝!”
农夫接过水碗,将这碗不那么纯净的水喝了下去。
杨承应又对其他农夫喊道:“都喝,然后回住处避暑。”
农夫们都低头喝水。
忽然,不远处飘起一股浓烟。
“前面怎么回事?”杨承应大声地问。
“有人在烧山!”有人高声回答。
“谁允许的?”
“不知道。”
“瞎搞。”杨承应赶紧带着随从,直奔浓烟的地方。
入眼处,一片大火将地面烤的滋滋作响。
有好几个农夫扛着锄头,站在大火不远处。
杨承应喊道:“你们在干什么?”
“大帅,我们在开荒。”有人高声回答。
“天气这么热,你们就算是把整座山点着了,没有水也中不了地。”
杨承应快步走了过去。
有农夫一脸焦急地说道:“大帅,我们也不想啊。再不种粮食,冬天怎么过。”
“有我在,不会让你们饿死。”杨承应道。
“我们都知道大帅好心,可是……”
“必须保住水土,没有这些树,我们就保不住水。”
听了这话,农夫一脸懵逼。
杨承应想起来了,他们是不懂水土流失这个概念,只好道:“我的意思是,以后不要再盲目开荒。”
“草民知道了。”农夫们点点头。
从青泥洼出发,往北,返回金州城。
这一路,杨承应闹得是灰头土脸,回到家连洗澡的水都没有。
只能用一点点水搓澡。
吃饭,青菜完全绝迹了,全是肉,还是干炒的。
以前盼着吃肉,现在连肉都吃不下了。
面对桌上两个菜,杨承应放下碗筷,不禁叹了口气。
“大帅。”吴三桂快步入内,“有从京城来的一份急件。”
“急件?”
杨承应拆开书信,看了一遍,整个人都蒙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干这一件事。”
又看了一遍,气得杨承应把书信往桌上一拍。
“什么事?”沈志祥好奇地问。
“朝廷要把公主下嫁,要我这边做好迎亲的准备。”
杨承应收起书信,长出了一口气。
公主下嫁?
众亲卫都面露喜色,武将能娶到公主,这可是大明朝自嘉靖以来头一遭。
杨承应可没有他们高兴,没好气道:“整个辽东大旱,正是上下同心齐力抗旱的重要时刻,居然成劳什子亲。”
“成亲可是大事,大帅不能意气用事。”吴三桂笑着说道。
“你小子敢教训我。”杨承应抬头看他。
“属下不敢。”吴三桂低头。
杨承应没有真的生气,笑道:“我也不敢,只能发几句牢骚,然后写谢恩折。”说罢,叫来文书,让他代笔写一份谢恩折。
但是在内心深处,杨承应是不赞同这个时候举行婚礼。
只不过,这事不由他说了算。
京城,皇宫。
朱徽娴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她在试妆。
成亲是一件大事,她需要提前选择合适的妆容。
身为大明公主,仪表非常重要。
几个老宫女为朱徽娴化妆,同时编头发,确保妆容和发型匹配。
不止如此,还有几个担任裁缝的宫女,等着公主试穿。
如果不合适,再重新做。
皇后亲自来探望。
宫里的宫女们都向她行礼。
朱徽娴也要起身,却被皇后开口制止:“妹妹不用起身,正化着妆呢。”
说完,她走近又仔细看了一遍:“妹妹真好看,杨承应是有福之人。”
朱徽娴微微一笑,不好开口。
“皇帝听说杨承应从李朝返回金州镇,派人告知他婚事。”
皇后微笑着说道:“他已经写了谢恩折,送到了宫里。”
朱徽娴淡淡地说道:“听闻整个辽东大旱,他会有心思在婚事上?”
自从万弘祚和周达的事出来,朱徽娴就发现有些情况和自己想的、他们说的完全对不上号。
于是,她开始重新审视杨承应,这个将来相伴一生的人。
这一打听才知道,对于他的评价完全是两个极端。万弘祚等人,都说杨承应是一个飞扬跋扈的人,徐光启则说他忠于国事,能耐非凡。
一个忠于国事的人,会有心思在婚事而不是灾情上?
说出来,没人会相信。
皇后安慰道:“你别往心里去,杨承应到处巡视地方,回来的时候灰头土脸的。”
“皇后放心。”朱徽娴心里不会介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