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徐苍正好就处在释压口的正上方,气压变化最为剧烈,承受的生理反应自然也是最为严重的,饶是以徐苍的意志力都难以承受这等痛楚。
然而,徐苍自始至终都没有丧失意识,他左手一把抓住旁边的夏疏月:“张嘴!”
如今正是压力变化最为剧烈的时刻,必须要尽可能保证体内外的压力平衡,否则身体会相当难受。
很多人在起飞时的上升率下都会感觉到不适,更别说现在的情况就相当于将人从八千英尺的气压高度顷刻间变换到三万英尺高空,这人体如何承受得住?
夏疏月的反应似乎比徐苍好轻一些,她甚至反手握住了徐苍的左手:“哥,我没事!”
徐苍马上抬手,示意夏疏月不要再说话了,在这个高度下,氧气是极度稀缺的。
“该死,氧气面罩怎么还没有掉下来?”
就在夏疏月声音落下的片刻,客舱中的氧气面罩自动掉落下来。客舱的氧气系统可以被驾驶舱人为超控,也会在座舱高度超过一定数值后自动启动。不过,在某些极端情况下,座舱的氧气面罩没有自动掉落下来,这就需要驾驶舱人为开启旅客氧气电门了。
因此,在处置机舱释压的时候,就算客舱氧气面罩已经自动掉落下来了,机组成员还是会手动开启旅客氧气电门,以确保所有氧气面罩都能掉下来。
氧气面罩一掉下来,徐苍连忙将氧气面罩戴上,感受着氧气面罩里吹拂出来的新鲜气流,徐苍脑子清醒了些。只是氧气面罩的带子勒到他的脸上,让他感觉到非常不舒服,因为他现在体表的肌肤稍稍一碰就仿佛千万根针刺一般,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这还是徐苍第一次当作乘客使用旅客氧气面罩。
弄好自己这边,徐苍赶紧去检查旁边夏疏月的。只能说徐苍是多虑,夏疏月是乘务员,在培训的时候是模拟佩戴过客舱的氧气面罩的,夏疏月甚至比徐苍还要熟练。
“哥,我没事。”夏疏月下意识地蜷缩身子,由于机身破损,高空外的寒冷空气开始影响到舱内。舱内的人员不仅仅要承受缺氧和压差带来的不适感,还将迎来低于零下二十度的低温。
夏疏月的右手不由挽住徐苍的手臂,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些许安全感。只是回荡在耳边的风啸声犹如死神的嘶吼,而愈加剧烈的机身震动则是如同巨兽正在将脆弱的飞机掌握其中,随时都能将其捏得粉碎。
徐苍的手很凉,凉得就像是冰块似的,比那飘荡周围的三万英尺高空的空气还要冰凉。
突然,一抹湿润滴落在夏疏月的手背上,她微微一怔,定睛一看,竟是一滴刺目的鲜血。再是往上看去,徐苍的左耳中正在不断往外流淌着血液,或许是因为如今舱内温度太低,流出来的血液显得无比黏稠。
“哥,你的耳朵!”夏疏月惊叫道。然而,很快她注意到徐苍的注意力始终就没有放在自己已然在流血的耳朵里,他的目光顺着过道,死死地盯着前面的用于隔绝头等舱和经济舱的帘子。
“为什么还在上升,为什么还在上升!”徐苍咬着牙关,嘴角边竟是渗出丝丝血液。徐苍现在就感觉自己的皮肉已经分离开来,这是体液沸腾的先兆。
众所周知,水的沸点跟气压存在直接的关系,气压越低,水的沸点越低,反之则是越高。而气压则和高度也存在关联,高高度下,气压也会随着降低。这也就意味着在更高的高度下,水的沸点将会越低。
那即存在某个极端的情况,即在某个高高度,比如离地超过十九公里的地方,水的沸点降到了正常体温的程度。那在此等情况下,人体内的体液就会像烧开的开水般沸腾。就像是吹气球一样,人体会出现难以遏制的肿胀,最终死亡。
当然,三万英尺的高空远远还不及十九公里的地步,但徐苍已经感觉到非常的不适。这类生理反应是具有一定的个体差异的,就比如徐苍的整体身体素质肯定是优于夏疏月的,但夏疏月的不适感就要明显小于徐苍。
体液沸腾的症状起始于黏膜,比如鼻粘膜,口腔黏膜等等。刚才由于气压的急速变化,导致耳腔内布满丰富毛细血管的鼓膜开始出血,他嘴角出血也是如此原因。而且,随着高度的增加,出血的问题会变得越来越严重。
徐苍感觉得出来飞机不但没有下降,甚至还在缓慢爬升,这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往上爬干什么,找死吗?
徐苍侧过身子打开遮光板往外望去,明明是晴空万里,也不像是因为气象原因无法下降的样子。
“前面到底在干什么?”
周围全是乘客慌乱恐惧的叫唤声。很多人即便是在乘务员起飞前已经教授过如何佩戴氧气面罩的情况下,依旧不知道怎么戴。
高空之上,本就呼吸困难,又是戴不上氧气面罩,自然是又急又怕,舱内甚至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哭喊声。
杂乱的声音充斥在徐苍的耳朵里,让本就担忧的徐苍心情更是烦躁。
或许是附近的叫喊声过于惨烈,夏疏月怯生生地问道:“哥,我去帮一下他们?”
然而,就在夏疏月话音出口的顷刻,徐苍便是冷喝道:“不行!”
徐苍何尝不想去帮人,可是他没有便携式的氧气瓶。而座舱的氧气面罩是连接着顶板的,这就限制了人员的活动范围,顶多帮一帮隔壁座位的人,再想要向更远处施以援手,那就必须摘下氧气面罩。
而在如今的高度下,只要半分钟,半分钟的时间里就足够让一个成年人丧失意识了。徐苍可不想自己施救不成,反倒是成为了需要别人救助的对象。
而且,现在最大的,最致命的问题不是氧气面罩,而是飞机!
只要飞机能快速下降,很多事情都能迎刃而解,如果继续飞机爬升,那整架飞机的人都死定了,要知道客舱氧气可没有驾驶舱氧气那般持久,也就是十几分钟,如果碰上氧气发生器老旧,能不能撑够时间都是两说。
现在飞机的情况很微妙,从机体震动和气流尖啸声几乎可以肯定机体受损了,而且徐苍强烈怀疑就是舱门那边的问题。
在机体受损的情况下,为了保证机体结构不超限,紧急下降时是需要控制速度的,即维持在一个相对低的速度。
如此一来,在相对低的速度下,飞机就无法保持足够令人满意的下降率。这也就意味着飞机即便从此刻开始紧急下降也需要花费比正常紧急下降更多的时间,更遑论此时飞机还在上升,还要消耗客舱宝贵的氧气存量。
随着时间的推移,客舱中的混乱已经开始演变为呼救声,窒息带来的绝望感将人的疯狂展现得淋漓尽致,有些戴不起来氧气面罩的人甚至都想不到氧气面罩就算不戴得严丝合缝的,也可以按在脸上,虽然氧气有所泄露,可还是有些效果的。
没办法,在恐惧的时候很多人是不能理性思考的。
又是稍等了十几秒,飞机上升的姿态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徐苍望着愈发混乱的客舱,心情已然是无法平静下来。环境是可以影响人的,徐苍不可能做那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而且他也不想将所有希望全部寄托于前面的驾驶舱。
已经够久了,他已经等了足够久的时间,就算驾驶舱里的机组成员反应慢些,程序执行有些迟钝,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都要开始进行紧急下降了。如果不是一些连徐苍都预想不到的诡异问题,那就是驾驶舱里面的机组出现问题了!
人出事了!
突然,徐苍心脏一阵狂跳,想到了一个非常不好的可能性。如果自己的身体反应这么明显的话,那合理推断的话,驾驶舱里面的飞行员为什么就不会出现同样,甚至更加严重的身体反应呢?
但如果仅仅是生理反应的话,也不至于完全失能才对。那就是说,飞行机组的身体出现了预料之外的危险状况。那么,值得思量的是,现在驾驶舱内到底还有没有一个意识足够清醒的人在操控飞机?
或者,这架飞机现在就是......无人驾驶。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徐苍就觉得悚然而惊。这并非不可能,而是极有可能的。只要是个飞行员,但凡还有一点点意识,也绝对不会放任一架释压的飞机继续上升的。
“不行!不能在待在这里了。”徐苍可不是坐以待毙的风格,想到现在驾驶舱里面的两个人都失能的可能性,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就不可遏制地蔓延,挥之不去。
他的脑子不断地转动着,忽地,开始解自己的安全带。旁边的夏疏月一看徐苍竟然在解安全带,马上抓住徐苍的手:“哥,你要干什么,你刚才不准我离开的。”
徐苍反手抓握住夏疏月的手,他低下身子,脑袋凑近夏疏月,故意压着声音:“疏月,你听好了。我怀疑前面驾驶舱的人不行了,现在飞机还在持续上升,再这么下去,我们都别想要活着,所以我必须去前面。”
徐苍这般小声就是生怕旁边人听见,这要是周围的人听说驾驶舱的人失能了,那本就混乱的客舱还不是要翻了天了?
“怎么会这样?”夏疏月在经过短暂的震惊后,很快就恢复过来,经历了9211的事件后,夏疏月的心理素质确实非常人可比。但是,这不代表夏疏月就同意徐苍的做法,她依旧相当的担心:“可是,你怎么过去,现在没有氧气面罩,你根本喘不过气来。而且,驾驶舱是锁闭的,就算里面有问题,你怎么进去?驾驶舱门你也知道的,炸弹都不一定炸得开。”
看得出来,徐苍也是相当紧张,下面他的决定无疑会给他带来极大的危险,但是他不得不去尝试。
“如果我没有记错,头等舱最前面的行李架上应该有应急物资,里面就该有便携式氧气瓶才对。有了便携式氧气瓶,我就可以自由活动了。至于驾驶舱门......”徐苍的眼睛闪烁着精光:“安全员知道驾驶舱门的密码,我可以说服他让安全员开舱门!”
驾驶舱门同样是可以被密码开启的,但是整架飞机上只有机长和航空安全员知晓,而且每隔一段时间公司就会更换驾驶舱的密码,以保证绝对安全。
“可密码开启驾驶舱是在舱门意外锁闭的情况才会使用的,安全员给你开门是违反安全守则,他不会给你开的。”身为乘务员,夏疏月也是知道驾驶舱的进出规定的。
作为驾驶舱的唯一保障,驾驶舱门是绝对不允许随意打开的,若是要打开是需要经过严格的步骤和程序的。
航空安全员开启驾驶舱门是有极其严格的限制的,不可能仅凭徐苍口舌就同意打开。一旦出了问题,航空安全员是要承担难以想像的处罚。
若是这架飞机是蓝天航空自己的,可能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机会。可问题是,这架飞机和飞机上的机组成员全部是来自于木华航空,人家本来就对蓝天航空的人没有多深的羁绊,那这最后一点儿可能性也将随之消弭。
徐苍当然知道很难说服航空安全员,但是他必须试一试。
徐苍没有回答夏疏月的质疑,而是顿了一下,问道:“747前面是有便携式氧气瓶的吧?”
徐苍不是神仙,他不可能知道飞机上的所有事。他之前确实有过747的资质,但也仅仅是保持住而已,并没有737那么精通。
此言一出,夏疏月立马就反应过来了,徐苍竟是自己也不确定。她将双臂环住徐苍的腰肢,几乎带着哭腔地说道:“哥,我没有747的资质,我也不知道前面有没有。哥,不要过去,太危险了。”
徐苍嘴紧紧抿着,他之前登机的时候一路走过来就发现这架飞机的人很满,几乎没有多余的氧气面罩给他使用。要是跑到前面没有找到便携式氧气瓶,徐苍就相当危险了。
可是他还是要去!
“还记得9211的时候,我跟你说过什么吗?”徐苍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夏疏月的额头上,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丝丝的温暖。
然而,夏疏月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徐苍的身子都在颤抖。这并非是周遭的冰冷的空气所致......
他在害怕!徐苍在害怕!
可是在顷刻之间,他眼神中的犹豫便是消失不见,似乎是找到了那如同命运的决断般,徐苍再也没有感觉到恐惧,但他的声音依旧轻柔:“我说过,我会把你安全带下去的!”
说完,徐苍推开夏疏月,猛地站了起来,他已经不能再等了!
.......
此刻,在前舱工作间里,乘务长也在解她的安全带。可她身边的三号乘务员却是快急哭了:“姐,今天是满客,头等舱没有多余的氧气面罩的!”
“那又怎么样,刚才没听见驾驶舱里面的人在喊什么吗?”乘务长的声音异常坚定,她当然知道去找便携式氧气瓶的危险,在这个高度下,如果在半分钟内她没有找到氧气瓶,她将会迅速昏迷。
或许,她可以将希望寄托于头等舱的乘客愿意将氧气分享给她,但在生死存亡时刻,人类的道德是经不起考验的。
三号乘务员此时不太冷静:“可他也没说叫谁啊!”
“难道是叫我们吗?”乘务长冷喝道:“除了驾驶舱,飞机里只有一个飞行员,还能是谁?”
乘务长是坐着靠外边的,刚才驾驶舱门毫无预兆地被打开,驾驶舱里面传来叫人的声音,她是往驾驶舱那边探望了一眼的。
驾驶舱里面那两个昏迷的飞行员是尽收眼底,这才坚定了乘务长去找外援的想法。她不知道为什么驾驶舱里面的机组发生了什么,但她深刻地明白,只有客舱里面的那个人才能救飞机,才能救她自己!
解开安全带,乘务长拍了下三号乘务员:“现在情况特殊,二号在后舱顾不过来。如果我出现了什么问题,由你来接替客舱指挥,明白了吗?”
眼见乘务长已经是去意已决,三号乘务员也无法挽留,只得重重地点了下头。
交代完一切,乘务长内心稍安。她猛地吸了一口氧气,接着摘下氧气面罩,迅速起身往头等舱跑去。
即便是有所预料,甫一摘下氧气面罩,乘务长便是感觉胸口压着一块巨石,仿佛无论如何都喘不过气来。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只能强压下内心的慌张,凭着记忆,以最快时间去找到便携式氧气瓶。
只是,乘务长一出现在头等舱。舱内还在呼吸氧气的乘客便是嚷嚷起来,都在问乘务长发生了什么事情。
乘务长本就缺氧,心情难免急躁,再是周围一通嘈杂的呼叫声钻入耳中,更是让乘务长心烦意乱,在行李架一通翻找,竟是没有在第一时间找到。
就是这短暂的迟滞,乘务长心跳不由加剧,缺氧的症状急剧恶化,已经开始有些意识模糊了。
突然,乘务长的手终于摸到了一个圆柱形的东西,她知道就是便携式氧气瓶。但是,此刻的她却仿佛醉酒一般,全身瘫软,似乎下一刻就要昏睡过去了。
就在乘务长将欲昏迷之时,陡然之间,一只手抵住了乘务长即将倒下的身子,接着氧气瓶的呼吸口压在乘务长口鼻之上,新鲜的氧气开始源源不断地供给。
没过多久,乘务长的情况显著好转,她这才是发现一个年轻人正使用着便携式氧气瓶,而她口鼻上也被压着氧气瓶的呼吸罩。
乘务长立马接过氧气瓶,她很快分辨出这个年轻人正是她要找的徐苍。
徐苍大口地呼吸着氧气,从刚才起身到头等舱这短短一路,当真是噩梦般的经历。幸好乘务长已经提前翻出来了氧气瓶,不然让他重头自己找,能不能在昏迷前找到真的很难说。
“现在的乘务长胆子都这么大了吗?”
总算是缓过来了些,徐苍直接越过乘务长,掀开帘子,映入视野的正是已经打开的驾驶舱门和昏迷的飞行机组。
跟上来的乘务长赶紧说道:“我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门是从里面开的,是驾驶舱让我去找你的。”
徐苍眼皮狂跳,果然如他所料,驾驶舱里面的人不行了。当真要是再犹豫,整架飞机都得完蛋。
快步进入驾驶舱,扫了眼半个衬衫都染上血渍的机长和已经昏迷不醒的副驾驶,徐苍赶紧给两人先把氧气面罩带好,接着直接调节了一个低高度,按下航选按钮,往右转出了三十度,按下飞行高度层改变方式,拉起减速板,将速度略微增大了些,最后将应答机调节为紧急代码。
紧急代码一调出来,黔州管制室上的区域雷达就有反应了,区域管制员还没有发问,耳机里就响起来徐苍的声音:“MAYDAY!MAYDAY!MAYDAY!蓝天......”
徐苍瞄了眼驾驶盘边上的航班号指示器,心里一咯噔,这航班号竟然是9811,他加机组的时候还没有注意。
“真是晦气!”徐苍暗骂了一声,接着跟区域管制宣布紧急情况:“蓝天9811,机舱释压,现在右转三十度,偏离航线,紧急下降。”
区域管制员霍然色变,赶紧扫视了下雷达屏幕,马上就回答道:“蓝天9811,先下高度四千五百米,后续下降听我指挥。”
“下高度四千五百米,蓝天9811!”徐苍很快便是精调了下高度窗,他明白管制员是需要清空一下空域,这片区域内下面没什么山区障碍物,应该很快就能被允许下到一万英尺以下了。
徐苍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何,他仿佛感觉周遭杂乱的环境毫无预兆地安静下来了,安静得有些让人感觉到不安。
......
与此同时,蓝天航空基地大楼运行副总裁办公室里,李荣成正在和罗勇谈着事情,跟随而来的叶先则是对办公室角落的招财树相当有兴趣,似乎还在认认真真地研究起来了。
此刻,李荣成还是装成一个普通的波音员工,笑着说道:“罗总,你们的反馈报告我们会带回总部的,这两天配合我们辛苦了。”
“以前也做了不少,倒不是辛苦。”罗勇对这类波音所要求的的反馈工作却是已经做过好几回了,并不陌生。沉吟了片刻,罗勇问出了一个最近让他心神不宁的问题:“李先生,我最近听说波音777的审核好像出了点儿问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虽说蓝天航空不像是木华航空那边消息灵通,加上即便有意向,却没有正式下单,所以波音并没有向蓝天航空告知波音777项目进展的义务。
其实,如果按照以往的行事方式,蓝天航空已经有心将未来的赌注放在波音777上了,怎么也应该下了单子才对。
可对于蓝天航空来说,即便是定金,也会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所以,蓝天航空的高层有意等上一等,多回笼资金了再下单子,免得资金链断了。
而且,他们打听到消息,波音在全世界的飞机制造厂商都在开足马力生产波音777,产能绝对是有保障的。只要一等波音777的三证,即适航证,型别合格证和型别认可证到手便可售卖。
产能充足的情况下,晚些下单倒也不会耽误太久。
只是,就算蓝天航空后知后觉,可民航圈子就这么大,还是听到了些许风声。于是,罗勇这才忍不住发问。
一旁在摆弄招财树的叶先眉毛一挑,脸上显出一丝不悦的神色,倒是李荣成沉得住气,很是轻松地笑笑:“我只是一个普通员工,具体情况也知晓不多。不过,波音777的项目进展都在计划之中。”
这其实就是一个废话,可落在焦虑已久的罗勇耳朵里不啻于仙乐,顿时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的愁色也舒展了许多。
眼见将罗勇糊弄过去了,李荣成便是入了正题。他这次过来可不是为了什么客户反馈的,这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把戏罢了,最终还是为了徐苍。
“罗总,是这样的!”李荣成沉吟了下,继续说道:“我们波音这边想要了解一下各国的飞行员的操纵习惯和对波音未来的看法,所以近期会邀请各国的飞行员去总部那边办一场交流会。这次我过来的时候听说贵司有个叫徐苍的飞行员表现颇佳,不知道能否跟我去一趟波音总部?”
叶先在旁边听得那是一个不屑一顾。为了将徐苍低调地带走,李荣成真是演得一出好戏啊。
现在的徐苍既是波音的拯救者,却也会是波音最大的软肋。要是让蓝天航空知晓了徐苍的价值,说不得以此为要挟跟波音层层加价,那波音就相当不利了。
在以前,蓝天航空肯定不敢这么做。可现在不一样了,波音要是真把蓝天航空逼急了,大不了人家全投向空客,民航飞机市场早已经不是波音一家独大了。
为了避免这类情况发生,李荣成只能搞一些不太光彩的手段。
听到李荣成提起来徐苍,罗勇顿觉脸上无光:“昨天李先生也在吧,倒是让李先生见笑了。”
“哪里的话,人与人之间有些分歧很正常。”李荣成笑道:“而且,如果我能把徐苍带到波音总部去,正好让他跟余总分开一段时间,两边都消消火,岂不更好?”
只能说在忽悠人上面,李荣成也是一把好手。睁眼说瞎话起来,那是一个脸不红,气不喘的,仿佛真的是为徐苍和余奉天两人好。
罗勇叹了一口气,露出一丝可惜的神色:“能得到波音总部的青睐,我们蓝天航空自然是脸上有光。可是,现在的情况......有点儿难弄了。”
“嗯?”李荣成脸上掠过疑惑之色:“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罗勇轻轻咳了两声,不由尴尬起来:“实不相瞒,我已经跟木华航空达成协议,不久后就要将徐苍送去木华航空了。你们要带徐苍去波音总部,这事儿说不得还要跟木华航空商量一下。”
闻听此言,始终温文尔雅的李荣成彻底无法保持镇定的神态了,他不由自主地跟叶先对视一眼,在叶先眼中闪烁了冷冽的寒光。
事情好像远比他们想的要复杂!
李荣成马上想到昨天徐苍跟余奉天对峙后临了跟罗勇说用精品航线换他的说法。当时,李荣成还是听得一头雾水,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可这下听说徐苍要被交易到木华航空,那一下子就吻合上来。
木华航空定是以一条精品航线的代价来从蓝天航空挖走了徐苍,而且双发已经达成共识。
如果这仅仅是一次常规的飞行员流动还好,可就怕木华航空有别的心思了。木华航空可不是蓝天航空这般好糊弄,如果他们拿徐苍做筹码,波音那边会很被动。
“木华航空好大的胆子!”李荣成心里不由骂道。
不过,他也深深感觉到波音对于这些航司的制约已经越来越弱了。很久以前,波音吞下麦道后一架独大,航司想要发展或多或少都要看波音脸色。
可现在不一样了,空客的崛起给了航司更多的选择,波音再也不具有唯一性了。如今,波音的地位越发弱势,甚至木华航空都生出了要挟波音的心思,当真是江山迭代,今时不同往日了。
当然,或许这一切仅仅是李荣成的幻想,可能真的就是一次单纯的飞行员流动呢?不知为何,李荣成现在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画面竟然是那个私交不错的好友马诚,不知道在这次事件里,这个好友有没有参与其中。
就在李荣成想要再问问详细情况时,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外出现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年轻人,正是罗勇的秘书。
罗勇瞧见自己秘书那喘气的劲,不由疑惑:“怎么了?”
“罗总,9811挂紧急代码了,现在正在返航。”秘书匀了好一会儿才把气给缓过来:“陈董让你去机场塔台候着!”
“9811,我们公司有这个航班号吗,怎么感觉没听过啊?”罗勇疑惑了半晌,突然眼睛睁得滚圆跟铜铃似的,说话都开始结巴了:“是......是湿租的那架?”
秘书点点头:“就是那架飞机!罗总,公司已经跟塔台打过招呼了,你赶紧过去吧。余总会跟你一起去的。”
其实,如果出了一些特情,可能会需要飞行技术方面的援助。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机场方面一般都会叫来当事公司的代表,以便随时可以沟通。
“怎么就偏偏这架飞机出事了呢?”罗勇面白如纸,已经是没了血色了。这架747可是蓝天航空花了大价钱搞来的,可不能出一丁点儿事啊。
这下罗勇哪里还肯跟李荣成聊下去,马上套了外套就要去机场那边。
“李先生,你也听到了,我现在有些急事,暂时不能陪同了,你们请便。”
罗勇刚准备离开,却是听李荣成说道:“罗总,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带我们一起去吗?”
罗勇一愣:“你说什么?”
李荣成认真地说道:“我是说我们也想去塔台!”
......
9811驾驶舱内,徐苍无奈地望着瘫坐在座位上的机长和副驾驶,他只能站在驾驶舱入口的过道上,每次调整自动驾驶的方式都需要一只手撑在遮光板上,另一只手操控,非常不方便。
此刻,飞机已经开始返航并下高度,但是还远远没有达到一万英尺的高度,不过一切都在变好了。虽说徐苍对驾驶波音747并不是很熟练,但他相信还是可以完成一个安全的着陆的,唯一让他感觉到不稳的因素就是机体的损伤点,或者准确来说是飞机的左前货舱门。
因为在MFD上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飞机的左前货舱门已经打开,这正是一切恐怖的源头。如果仅仅是货舱打开导致的释压,随着飞机高度的下降,一切都会慢慢好转。问题是,舱门的故障会不会蔓延到其他部分?
机体受损永远是一个飞行员不愿意面对的噩梦,因为机体受损有时候会产生超出人力可为的故障状况,而徐苍显然不愿意面对这些。
在徐苍身后,乘务长也看出来徐苍在操纵上的不便。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现在自动驾驶还能用,无疑也减轻了不少操控上的压力,否则要是让徐苍这个时候手动操纵,那就要麻烦太多了。
“需要把他们其中一个移出来吗?”乘务长问道。
“不用,现在的情况不适合,等飞机下到一万英尺以下再说。”
徐苍参加过应急演练,其中就包括机组失能将飞行员移出驾驶舱。真实情况是,就算是一个正常体型的飞行员都需要两名男性合力才能抬出来,而且会非常吃力。若是搬运者中存在一名女性,那整个过程就会变得极为繁琐,而且成功性不高。
在现在还释压的情况下,显然是不适合做这等搬运操作的。
“现在还剩下多少氧气瓶?”徐苍突然问道。
“还有一个!”
“这样!”徐苍吩咐道:“刚才我看客舱里还有一些人不知道怎么使用氧气面罩.......”
乘务长一怔,马上反应过来:“那我赶紧去帮忙!”
这时候,她有便携式的氧气瓶,是可以在短时间内自由活动的,正好去帮忙。
“等等!”徐苍赶忙叫住心急的乘务长:“别急,把最后一个氧气瓶给安全员,让他跟你一起去。现在客舱秩序很乱,说不得出什么问题,有安全员看着放心些。”
徐苍算了下,就算真的窒息,也要五分钟以上才有生命危险,倒是还来得及。
乘务长点点头:“我知道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一万英尺以下后,让17A座位上的人过来,我需要她帮忙。”
乘务长一皱眉:“如果需要帮忙的话,我也可以的。”
她记得17A上的人好像也是加机组的,看样子似乎是乘务员。不过,蓝天航空没有自己的747,想来这个乘务员应该不具备747的运行资质,那自己不是更加合适吗?
“不,我只相信她!”徐苍摇摇头。相比于所谓具有747的运行资质,他更愿意相信一个可以相信的人。忽地,他指了下自己的耳朵:“可以的话,你能说话大些声吗?”
这下乘务长真的愣住了,她说话的声音应该不小才对,于是解释了下:“我声音很小吗?”
然而,就在乘务长说话之际,徐苍的脸上陡然显露出无比恐惧的神色,仿佛是遇见了天底下最为恐怖的事情。
因为他明明可以清晰地看见乘务长的嘴巴在动,可是他几乎听不见乘务长在说些什么.......
徐苍默默地举起左手摸了下自己的左耳,指尖能感受到些许粘稠的湿润感,放下来一看,在血液之中还夹杂了些许淡黄色的液体。
如此情景,徐苍几乎站立不稳,他明白了一切,明白了一个恐怖的事实。
不是周围突然安静了,不是乘务长说话太小声了,而是他开始听不见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