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注意力并不集中在和姜青的交谈上,反而颇为放松。
毕竟她对这件事情本身就不抱有多少的希望。
千年来劳伦斯也不是没有出过什么天才,但是今日的劳伦斯还是这样,没有任何的改变。
优菈一边在努力改变劳伦斯的宿命,一边也承认这宿命坚不可摧,难以改变。
这并不奇怪。
人们努力并不一定是因为心怀希望,可能是他们除了努力之外,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了。
优菈不是不够坚韧,恰恰是因为她过于坚韧,无数次的碰撞在铁壁上,所以她才会比任何人都要承认其中的困难。
她领受安柏的好意,尽管她认为这是无用之功。
但无用之功也是需要承情的。
“还真有这个机会。”姜青表情认真,“是机会而不是办法。”
“你说你有办法,我反而不想相信了。”优菈眸子微眯,“劳伦斯千百年来都找不到办法,我不觉得别人可以。”
“但如果是时机···我倒是有点兴趣了。”
劳伦斯在生死之间寻求办法,他们找不到,外人是真的不太可能找得到。
但时机不同。
“时机需要运气。”姜青托起微笑,声音如常,“劳伦斯不可能掌握力量,也不被允许掌握。”
“而创造价值,恰恰需要你们掌握力量。”
“嗯。”优菈点了点头,“所以才没有任何办法。”
“但现在有一个机会,愚人众来了。”
说办法姜青也没有。
办法就是台面上这个,创造价值。
但怎么创造?被蒙德人敌视戒备,还要给蒙德创造价值···这太困难了。
劳伦斯也走不了。
他们当年好歹是风神捧起来的御三家,在这里是活得艰难了一点,不过想要离开蒙德就是真的在踩风神的脸了。
就算风神无动于衷,教会和骑士团也不可能接受这种行为。
早上出的门,中午就被魔物袭击,全家去向风神忏悔了。
所以他们只能等。
不过机会到了,猪都能飞上天,更别说是一個一直在等待命运垂青的劳伦斯了。
“只要愚人众造成了足够的恶劣影响,而你们又先骑士团解决了愚人众和他们制造的麻烦,这就足够了。”
所以姜青说是看运气。
首先你得有一个和愚人众一样搞事情的对手,想要在蒙德搞大事情,敌人不够给力是不行的。
其次你要有一个琴一样热诚的大团长,毕竟不是伱解决了麻烦,功劳就落到你身上了。
最后你得能够解决麻烦。
这根本不是什么计划,完全是运气熬出来的。
“解决麻烦还是要看琴···”优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不免有些叹谓,“数年前迪卢克前辈曾经蒙受冤屈,所以他才退出了骑士团。”
当时的法尔伽被事务缠身,琴也还没能上位。
结果在关键事务的处理上,那个做出裁决的人刚好是个背叛了骑士团的叛徒。
最后迪卢克的父亲平白无故蒙受冤屈。
他当场扔下神之眼,退出了骑士团,离开蒙德流浪北地。
这件事情可以反应两个问题。
蒙德是真的自由,连莱艮芬德这种大贵族的族长之死被人污蔑了,他们都不得不捏着鼻子忍下去,承认骑士团的最后裁决。
还有,一个好的老大真的很重要。
如果当年法尔伽在,结果不会如此。
可惜当时处理事务的人不是法尔伽,反而是个被愚人众买通了的狗贼。
同样一件事情,不同人的不同倾向就可以走向不同的结局。
事后给了公平又有什么用处呢?迪卢克现在也没有原谅骑士团。
一样的,大团长可以说你是阻拦了愚人众的英雄,也可以说你们利益分配不均最后狗咬狗···反正没有人会为劳伦斯说话。
英雄还是狗贼,不在劳伦斯,而在琴。
【所以才说是运气和时机啊···不是每一个时代的大团长,都是琴这种人。】
善良并不是大团长必须的准则,他要对蒙德负责,只要保护了蒙德的利益,他就是合格的大团长。
而良善···至少要先合格吧?不合格不能够给蒙德带来利益的大团长,就没必要追求什么良善了。
姜青眨了眨眼睛,全当自己没听过。
“我对这种消息还是挺感兴趣的,不过你不要继续说下去了,我不能知道。”他的语气温和,“需要倾诉了,你可以单独寻找小安柏。”
安柏对这个称呼也不算抗拒。
她对姜青的印象不错,对方也对优菈很好,安柏也就不太抗拒了。
“呵,难怪琴这么看好你。”优菈撇了撇嘴。
这是骑士团的丑闻,一直不被允许说出去。
再怎么说,当年的迪卢克也是骑士团的天才骑士。
他的能力和手腕并不逊色于琴。
即使同台竞技,胜负也是很难说的。
如果迪卢克没有离开骑士团,而是选择忍辱负重,光是因此而必须的补偿,可能就已经决定了这场胜负。
毕竟能力相同家世相抵的情况下,骑士团错误地判断了克利普斯,给予了莱艮芬德并不公正的裁决,那么自然也要在其他方面进行弥补。
而迪卢克当场就翻脸了。
他没有拒绝骑士团的判断,但也没有接受,当场就退出了西风骑士团,并且连夜离开蒙德流浪北地。
这件事情在骑士团的内部,一向都是不被允许提起来的丑闻。
优菈也就是信任姜青和安柏,才会提了一下。
不过姜青的紧急避险就很快,他直接堵住了这个话题,根本就不听。
“你都提起了迪卢克了啊。”姜青叹气,“莱艮芬德的继承人,蒙德酒业如今的主人,团长大人的前辈。”
“他有钱有势还有能力,你让我听他和骑士团的矛盾···我有点好奇,但不多,忍得住。”
优菈默然。
她深切地意识到了她和姜青的不同。
尽管这位骑士小姐并没有因此而产生厌弃,但她也明白了,如果在他们两个之中有一个人可以解决劳伦斯的困境。
这个人不会是她,只能是姜青。
“在武力不足以影响平衡的情况下,就只能够妥协和忍让了。”优菈意兴阑珊,“看起来你比我更加擅长。”
她也不是嘲讽,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样的话就说出口了。
安柏下意识地就想要站起来。
这不是谈着很正经的事情么?你俩不是意见相似么?怎么突然就开始···嘲讽了?
“大概是因为,你比我更加强大吧。”姜青笑笑,“所以我必须在别的方面有所建树,才能够变得更加有用。”
优菈的情况是很糟糕,但实事求是地说,姜青并不同情她。
不是因为他没有心,而是很单纯的,没有资格。
优菈年幼时期就是劳伦斯的希望之星了,古老的贵族给予厚望,将家族一切有价值的东西交给了她。
别的不说,她手上那把【松籁响起之时】,就是千年前传承下来的古老宝物。
贵族大小姐出身。
天赋卓绝,年幼就获得了神之眼,武力强大。
获得了琴和法尔伽的看重,哪怕问题棘手,也想要把她拉出泥潭。
同情优菈?
几个菜啊,喝这么高。
如果优菈认命了,她还是可以活得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好。
优菈人生之中解决不了的麻烦不多,偏偏她死磕的那个,就是她完全解决不了的。
所以她才会看着落魄,又不得不对厌弃她的蒙德人忍了又忍。
优菈有的是轻松度过人生的办法,只是她不愿意,选择了死磕最难的那一关。
姜青并不同情这种人,也没有什么鄙弃可言。
她并非是被命运推着走上了这条路,而是主动选择了承担责任。
既然是这样的话,旅途之中的荆棘险阻,优菈也应该有一个认知才对。
人肯定是要为自己的选择而负责的。
“这件事情的难点很多,但也确实是有很大的机会。”
因为愚人众在招惹麻烦这方面,真的很有一手。
姜青叩响了桌面,神色平静:“法尔伽远征,眼下蒙德实际上的大团长就是琴。”
“琴是不会因为外力改变态度的人,如果劳伦斯确实为蒙德立下了足够的功劳,人们也许会怀有偏见,而琴却会选择帮助劳伦斯。”
哪怕因此和舆论背向。
但琴毕竟是琴,愿意保住她上位的人远远比等着她下台的人多得多。
劳伦斯和民众的矛盾无人关心,而琴和民众的矛盾一定会被解决。
被解决的肯定不是琴。
客观来说,善良而公正的对待每一个人并不是上位者的必需品质,所以姜青才会说,这是运气,是时机。
“那剩下的两个问题呢。”优菈抿唇,神色少见地紧张了起来。
“看运气啊。”姜青摊手,“愚人众想要做什么,没有人清楚。”
“你只能祈祷他们的欲望相当膨胀,并且做了足够多的错事,这样才有资格取代劳伦斯在民众心目之中的地位。”
这其实是既定事实,但姜青没办法说出来。
愚人众要的是神之心,这当然是一个大新闻。
蒙德人自由散漫不假,可你不能说他们对风神的信仰是虚假的。
在一个问个路开场就是“愿风神护佑你”的地方,愚人众对风神的心思一旦暴露,他们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哪怕是琴这样稳重的人,也忍不了。
优菈稍作思索,最后摇了摇头。
“我当然知道愚人众有所求,毕竟【女士】已经在蒙德待了这么久了···但他们究竟想要些什么,才能够比先···他们更让人唾弃呢?”
这个他们,自然是劳伦斯的先祖们。
姜青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后代这么说自家祖先,确实不太好。
不过考虑到劳伦斯的环境,姜青意外地能够理解。
毕竟掀动奴隶制享受了快乐的是先祖,我们给蒙德创造了这么多的贡献,难道还不能享受享受吗?接着奏乐接着舞!
然后就裂开了。
结果这份债务一直算到了千年之后的劳伦斯身上。
他们会不满也是理所当然的。
倒不如说,如果这不是自家的先祖,他们把这群人的坟墓给挖了的心思都有了。
太坑了。
“所以才说是运气啊···”姜青的语气无奈,突出一个毫无办法,“虽然有点不道德,但你只能够祈祷愚人众玩的够大。”
“此外你还要解决掉这个麻烦。”
“调动越少的资源解决越大的麻烦,代理团长就越是承你这个人情,到时候她会主动站出来为劳伦斯和你说话的。”
这份计划并不复杂,基本上是个人都能够想出来。
问题的核心其实就是恰逢其会。
敌人要玩的够花,你还要刚好能够解决他。
姜青没说的话是最好劳伦斯在这场挽救蒙德损失的灾难之中再死上一些人搏取同情,死伤惨重同时单独解决麻烦。
到时候别说是舆论问题了,就是真刀真枪,琴也会帮助劳伦斯到底。
只要琴站出来,她作为未来大团长却站在劳伦斯人的身边,这种行为所带来的“背叛感”会让人们的情绪更加激动。
矛盾也就此转移,从劳伦斯和蒙德的矛盾,转移到了琴的身上。
剩下的事情自然就简单了。
“琴如果承情了,就会想办法解决麻烦。”
优菈明白了什么,“可以她的身份如果介入‘罪人’的问题,反而会激化矛盾。”
大团长···代理团长不该站在民众的对立面,因为她被民众尊崇和信仰。
所以当琴的选择和蒙德人背道而驰的时候,被“背叛”的感觉就越发浓烈。
但琴不会在乎这个。
她只做正确且合乎理念的事情。
一个人能够十数年如一日的接受蒙德人的委托,包括捉猫拿狗,仅仅是因为“这就是骑士应尽的职责”的人···连优菈这种被蒙德敌视的人都会相信,只要劳伦斯做出了贡献,琴就会站在他们这边。
“到了这一步,矛盾肯定要被解决的。”
“我猜这个被解决的,绝对不会是代理团长大人。”姜青面色从容。
对手是蒙德人的情况下,如果是劳伦斯,劳伦斯就会被解决;而如果是琴,被解决的就是麻烦。
姜青不相信骑士团解决不了劳伦斯和蒙德人的矛盾,无非是不值得和不愿意而已。
“你不是要搏取琴的认可么?”优菈忍不住盯着姜青,“如果她知道你在算计她,你觉得她会怎么想?”
“大概会笑出来吧?”姜青双手交叠,语气认真,“说不定还会免除我的债务呢。”
“你是不是忘记了,要让琴承担矛盾的前提,是愚人众必然会造成蒙德的巨大损失,而劳伦斯单独预防了损失。”
“天平的双方是为劳伦斯解决麻烦所需要的代价,以及愚人众成功了蒙德索要支付的代价。”
与其说是利用琴,倒不如说是琴自己在两害相权取其轻。
在已经成势的琴和倒霉的优菈之间,姜青就是脑袋秀逗了,他也不可能为了优菈去算计琴。
这不是纯纯有病吗?
“你不必感激我。”姜青索性说明白了,“之所以尽心尽力,无非是看好劳伦斯去对抗愚人众的收益而已。”
“我只需要提出一个可能,但真正把可能兑现,真正创造利益的人并不是我。”
“而分享利益的时候,却有我的一份。”
他上下嘴皮子一动,真刀真枪去和愚人众对刚的是劳伦斯又不是他。
到时候劳伦斯成功了,劳伦斯活过来了,功劳肯定也有姜青的一份。
劳伦斯失败了,姜青也是空手套白狼,该尽力的也尽力了,琴还是要算他一份功劳。
毕竟劳伦斯在蒙德算是废物,姜青废物再利用,劳伦斯做出的每一份贡献都有他的分成。
优菈一开始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想着这个人居然为了劳伦斯算计琴,一时之间也想多了。
安柏:“欸?!”
她都要露出姨母笑了,怎么这两个人又闹掰了?
老实说安柏想歪了,优菈也是。
说句客观但难听的话,劳伦斯人厌狗嫌是事实。
如果还有人愿意帮助劳伦斯,安柏觉得这个人肯定是为了优菈。
优菈自己都是这么想的。
看着姜青尽心尽力,甚至还有算计琴的可能,安柏都要笑出声了。
没成想转眼之间这个人开始了自爆卡车,什么感动都没有了。
“欸什么呢。”姜青露出了微笑,“觉得我要吃着利益还要骗着人?”
“我是璃月来的商人,不是资本家。”
“你不必有任何的亏欠和感动,我也不会赚任何不属于我的利益。”
赚钱嘛,不寒碜。
但是参杂利益了还要聊感情,这就有点寒碜了。
姜青一开始也不是没考虑过白嫖好感,但后来一想起了宵宫,想想还是算了。
再怎么说,人家救了自己总归不是希望世界上多出一个崽种。
赚钱的办法有很多,挣好感度的方法也不是没有。
犯不着为了女人,就这么把自己的节操和下限丢了。
再者说眼下优菈没看明白,转过头她要是还没看明白,真算她活该倒霉。
眼下白嫖了好感,回过头人家反应过来就不是这么个态度了。
既然如此,还不如说的明明白白。
有所予,有所求。
天下没有白吃的饭,没有白来的恩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