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一块只有他知道的细小虚境碎片,而这条通道已经无数次帮助他逃离了“同胞”的魔爪。
潜意识中,他已经将这里当成“家”,一个少有的能稳定他精神世界的地方。
进入此地后,无时无刻都在扰乱他精神的幻觉似乎削弱了一点,身体残存的本能让他暴露的肌肉组织不自觉地松弛下来。
也只有这时候,他才能稍微远离一点那个疯狂的世界,才能有精力思考别的事情,乃至于说出这感慨一般的话语。
“……呜呼哀哉,此番背弃神谕于不顾,恐再难有成神之日,枉活这二百二十万载了……”
他大概是自这片世界变得混乱之后,活得最久的一名堕落者了。
疯狂了二百二十万年的精神,他都不知道是怎么从中坚持下来的。
在他记忆的开端,这片星河就已经是这般糟糕的模样,他的母亲生下他并不是出于什么责任,而是想找一具更好的躯体去吸收弥漫的灵能。
但是他的身体很明显有点好过头了,自卫本能之下,他杀死了他的生育者,并吸收了那少的可怜的灵能残骸。
从睁眼的第一刻起他就知晓了这个世界的残酷,并为此挣扎求生。
他熬死了那些比他活得久的人,也反杀了那些对他有贪婪想法的人,无时无刻都在践行“活着”的信念。
然而随着灵能逐渐渗透了他的每一个细胞,他看到的幻觉也越来越多,为了抵消幻觉带来的痛苦,他又不得不去吸收更多灵能。
这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最极端的时候,他甚至持续失去了超过五百年的意识,直到艰难清醒时他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只有残留在肢体上“撕扯什么东西”的错觉还在提醒他这个世界的残酷。
他,还有他们,为了能够更敏锐地感知灵能,已经进化得只剩触觉还留存着。
而将“同胞”尽可能地撕碎,沐浴那份温热的液体,是他们更快变强的手段。
在他还年轻的时候,他曾痛恨过为什么会出生在这个糟糕的世界。
这里已经没有文明,他无从得知“理想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但是从一本无意中得到的“儿童读物”中,他知道了“家”的概念。
他不识字,但看得懂图像,自那一刻起“家”就成为了支撑他混乱精神世界不至于崩溃的精神支柱。
他能活这二百二十万年并不是没有原因的,积极的精神引导总归会让他崩溃得慢一点。
这个仅有他一人知道的“秘密星系”,自然也成为了“家”的寄托,只要来到此处,他就能享受到片刻的安宁。
然而残酷从未远离过这片星河的每一个人,“安宁”的下方,是充满血腥的竞争。
“……罢了,何故为此搭上性命?暂且先修炼一下吧……”
这位堕落者悔恨完之后,整个人一转之前安宁的姿态,熟悉得就像是本能的贪婪感,哪怕不用看,也表现在了他的每一寸肌肉上。
体内的灵能开始因为兴奋而不受抑制地扩散,在他周身形成了一片淡淡的灵能薄雾,往日一点一滴灵能都不愿浪费的他,因为马上就要得到的“进餐”的愉悦感,而不自觉地产生了心态上的变化。
他踩着灵能就这样飞入了星系中的某颗星球,引力对他仿佛没有任何作用。
这是一颗被他命名为“家”的星球,但这里其实是一个名为“家”的地狱。
可以看到星球上的某个火山口内,堆积着大量的“同胞”尸体。其中有一些还在微微颤动,看上去似乎并未死透。
而这位堕落者到来后,搬来了一块极其契合火山口凹面的大石,将之压入了火山口中,还不时扭动、旋转一番,发出了难听的挤压声。
这就像是在捣蒜那样,只不过填充物换了一个。
河流顺着火山口的河道流下,流入了一片湖泊中,而这位堕落者也迫不及待地进入了湖泊,享受着这顿丰盛的晚宴。
——同时也是最后的晚餐。
湖泊中突然有一群人暴起,原来都是和他一样的堕落者。
按理说逃命才是此刻的最优解,然而此时的这位堕落者,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保护他的“家”。
截然不同的精神出现在了同一个人身上,而正面的精神总是能让他们这些灵能使用者做到许多不可思议的事。
最终,这位堕落者杀死了所有的入侵者,成功捍卫了他的“家”,但他自己也缺失了大部分的躯体,再无活命可能。
生死弥留之际,世界似乎都清净了许多,没有折磨人的幻觉,也没有勾心斗角的社交,只有身处“家”中的平和。
意识逐渐远去时,这位堕落者似乎发现自己某段被封锁的记忆似乎撬动了一下,不过他已经懒得管这种事了。
因为他在精神世界中看到了“神”的模样,那是一个与他们截然不同的、很知性、也很漂亮的家伙。
他总觉得“神”和他们很像,就好像“神”实际上也是他们的同类,但是他不想思考这件事,他只想将那句憋在心底很久很久、直到现在才有机会讲的话说出来:
“神,你为什么要创造这操蛋的世界?”
随后便是一片死寂。
这片星系内发生的一切,都被某些“飞升者”默默地看在眼里。
她此时正身处一个诡异的星球上,那里遍布着令她厌恶的“机械”造物。
但是她又不得不接触这些东西,因为只有如此她才能做到完全监视这片星河。
她自然也听到了那位堕落者的遗言,或许是没想到对方在弥留之际仍能保持理智,沉默了一会儿后,她才像是回答般地自言自语道:
“……很抱歉,但是……我会去努力修正的……为我们所导致的失误……”
说完这句话后,她又坐回一个布满线路的机械装置上,并随着电流鸣动的声音,重新恢复到了监视全星河的状态。
而之前的话语并未结束,她开始像是想要稳定自己的精神那样,机械地复述着她的“责任”。
“……我是‘飞升者’的最后一人,于漫长的冷冻中苏醒……”
“……我宣誓永不放弃,将我们承载的精神永久传承下去。”
“……我宣誓永不妥协,为修正这片星河流尽最后一滴血……”
“——无论,采用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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