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泠雾正要上马车,一脚踏上马凳,不想却打了滑,眼看着就要摔下去,腰部却突然一紧,手臂上横来一只强有力的手臂。
男人的气息混着似草似木的清隽味将叶泠雾团团包围。
她浑身一僵,诧异抬头,就看见沈湛那棱角分明的下颌角。
不等她反应过来,沈湛将环在她腰部的手移到后背,微一用力,将她推了回去。
叶泠雾连忙抓紧车框,惊魂未定,却听他问道:“表姑娘没事吧?”
叶泠雾傻愣着,半晌才开口道:“谢过侯爷。”
众人都看着,沈湛也不好多询问,只淡淡道:“下次小心些。”
叶泠雾只觉得头皮发麻,糯道:“是。”
姜兰姝跟在后面,见这一幕收入眼底,浑身泛着起鸡皮疙瘩的冷。
探春回头瞄了眼她,笑道:“兰姝姐姐,泠雾姑娘没来时老太太对你可是最好的啊,我记得开了春兰姝姐姐就十七了,这年纪越来越大,你可要为自己打算好啊!”
姜兰姝烦心的皱了皱眉,转脸却是一副风轻云淡的微笑:“探春妹妹何必担心我,我有姜家做靠,难不成还挑不到好人家?”
说罢,踩着马凳上车了。
晃晃几日便到了建朝日,府中处处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秦明玉更是在海棠斋准备了家宴。
沈老太太坐在上首,底下则分两侧坐。二房一家坐在右侧,秦明玉以及沈老太太房中的则坐在左侧。
座无虚席,唯独少了沈湛。
沈老太太看着左侧那张空位,笑不出来:“挽舟人呢?”
秦明玉正要夹菜的手一顿,轻轻放下玉筷道:“挽舟那日从国寺出来便回军营了,说是有要事处理,不过他临走时说了家宴会回来的。”
沈老太太气得一拍筷子,道:“他整日往军营里跑,什么时候才能成家,你这做母亲的也不知催催?”
小辈们低下头吃菜,尽量不出声。
赵氏见秦明玉一脸难色,说道:“老太太岂不知挽舟那孩子自有主张,长公主就算再急也无用,若真要急的话……不如急一下璟延。”
“……”沈辞漫不经心地瞥了眼赵氏,扯了扯嘴角道:“我倒是无所谓,母亲要是中意哪家姑娘领着来相见便是。”
沈老太太眯着眼瞧沈辞那花心模样,瞋道:“你再等等,领着跟你相见那就是祸害人家姑娘。”
众人闻之一笑,屋内一片祥和。
正在这时,门口的暖帘被撩开,只见披着玄色狐绒披风的沈湛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拿着好几串糖葫芦,略显滑稽的岳杨。
沈盼儿看见糖葫芦,眼睛都直了,惊讶得合不拢嘴:“大哥哥从军营赶回来,居然还给我们买了糖葫芦!”
岳杨道:“少主公与我回来时正好遇到糖贩子,想着姑娘们应该是喜欢吃的,所以就买了一些回来。”
沈老太太笑呵呵道:“快些落座,吃完了饭等会去庭院里放鞭炮,今夜的京城可是热闹得很。”
每年一到建朝这天,京城总是漫天烟花,与上元佳节的烟火不同,鞭炮都是各自家中为了驱赶年兽所放的。
当京城第一声鞭炮声炸响,沈盼儿激动地提着裙摆先跑出去了,其他人倒是安分守礼,等着沈老太太发了话才出的屋。
到底是长大了,以前建朝夜放鞭炮爱抱成团的孩子们,变成了站在屋檐下和长辈们一同赏烟花的小大人。
只有沈盼儿兴致高昂的独自在庭院里放着鞭炮,当她放完一串,回头见众人都站在屋檐下看她,便喊道:“大哥哥,二哥哥,月儿,你们也都快下来呀!”
难得有时候沈盼儿会想到沈月儿,沈月儿不好扫她的兴,拉着叶泠雾一起抬步下阶梯过去了。
赵氏欣慰一笑,回头看着沈辞道:“你两个妹妹都去了,你还不过去。”
沈辞拧了拧眉头,回道:“母亲还当我是小孩吗,这种放鞭炮的事我才……”
话音未落,就见身侧的沈湛也抬步下了阶梯,沈辞瞪着不敢置信的大眼,仿佛天塌下来般。
堂堂柱国大将军居然会稀罕放鞭炮?!?!
庭院里的姑娘们只顾着欢笑,看小厮绷着脸拿着火折子,小心翼翼的将引火线引燃。
叶泠雾捂着耳朵,就等着地上的鞭炮炸响,本来心里已做好准备,却还是被那震耳欲聋的响声吓得一怵。
她不自觉往后退一步,不想后背却抵上一抹温热,熟悉的清隽味在鼻尖萦绕。
叶泠雾疑惑的扭头看去,全身瞬间紧张起来。
——剑眉星目,鼻如峰脊,脸上明明带着微笑,却依旧散发着只有久经沙场之人才有的凌人气息。
“大哥哥也来了!”
沈盼儿根本没注意到情况,挽过沈湛的手臂撒娇道:“大哥哥帮我点燃这根爆竹吧,我要拿在手上玩。”
沈盼儿手里握着一根长长的烟花棒,只要不碰到烟花燃放的部分,是可以点燃了拿在手中玩的。
边上的小厮闻言将手中的火折子递过去,沈湛接过火折子,将沈盼儿手中的烟花棒点燃,沈盼儿乐呵呵的拿着燃放的烟花棒朝屋檐下跑去。
此时,天空登时大亮。
众人抬头,不知谁家放起了烟火,有一就有二,不多时,满天都是烟花,比起上元佳节花满楼的烟花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盼儿见了,当即嚷嚷宁北侯府不能落后于人,连忙叫小厮搬来了家中的烟火,直接将庭院摆满,那架势堪称战场上号令群雄的“将军”。
赵氏和沈从文拦都拦不住,秦明玉和沈老太太看着笑不停。
最后还是沈辞揪着沈盼儿让她别玩得疯,这才阻止了她要将宁北侯府炸掉的计划。
叶泠雾看着看着,眼里泛起雾气。
很多年很多年了,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家里热闹的滋味。
虽说以前宋老和邻居也会放鞭炮,但氛围终究是不一样。依稀记得从前母亲还在时,每年建朝节她都会抱着自己看烟火。
那时候的叶槐晟还算是个好父亲,他为了讨母亲高兴,爆竹烟花放完了,还会带着母女俩一起去买灯笼,逛庙会。
那个时候的柳玉萍还不受宠,只是个外室偷偷养在别处宅院。
也是叶锦晓年岁越来越大了,柳玉萍不甘心只做个外室就来府上闹了。
小时候的叶泠雾本以为母亲会很生气,谁知母亲一点也不在意,当日就吃了柳玉萍的过门茶。
后来她问起这件事,母亲的回答永远记在她心中。
——“卿卿记住,人生苦短,若要事事都要遂自己的心意那是不可能的,女儿家这辈子不仅仅只是为了男人而活,哪能奢望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兴许是叶泠雾的神色太过哀伤,与这漫天烟火格格不入,沈湛低下头将目光移到她脸上看了好一会儿。
他不由觉得好笑,一个十四岁的姑娘,怎么一脸看破红尘的模样。
“那日的芝麻糖没吃到,今日可以吃到了。”沈湛从玄色狐绒披风下伸出一只手,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勾着纸袋外缠着白线的芝麻糖。
叶泠雾惊讶得抬眼去瞧他,天上焰花熊熊,他的脸背着光,叶泠雾竟看不清他的表情。
屋檐下的人都只顾着看放肆作妖的沈盼儿,没注意到二人,叶泠雾这才接过芝麻糖,抿了抿唇道:“谢过侯爷。”原来他看见了。
今晚难得没有宵禁,直到凌晨玩累的众人才回屋歇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