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雾姑娘,卯时了该起床了。”
宣嬷嬷的声音。
叶泠雾掀了掀沉重的眼皮,窗外还黑着。
在岱越镇散漫惯了,这个点叶泠雾自然是起不来的,只见她翻了个身,继续睡。
良久没有回应,宣嬷嬷有些急了,敲门的力道一下比一下重。
“泠雾姑娘,这都卯时了,你得起来了!”
最后宣嬷嬷喊到嗓子都快哑了,叶泠雾才披着大氅来开门,脸上丝毫不减的不减的困意,着实给宣嬷嬷气得够呛。
用完早饭,叶泠雾乖巧地跪坐在茶桌前,看着宣嬷嬷慢条斯理的摆弄茶盏。
“泠雾姑娘平日里都是几时起?”宣嬷嬷斟好一杯茶递了过去。
叶泠雾双手接过,回道:“寻日无事,每每辰时左右起的。”
宣嬷嬷眉头紧了紧,摇头道:“看来叶家真没教你什么礼数,……不知泠雾姑娘可读过什么书?”
“书?”叶泠雾轻轻抬眸,眼里懵然,两个嘴皮仿佛黏在了一起。
七岁被丢去清泉寺,九岁被宋乾捡回去,到今年十四岁,已有八年之久。
她能识字,还多亏了诵经尼姑教的好。
跟着宋乾的那些年,田园种菜,河里捞鱼,射箭打猎,做饭洗衣……
什么都能学到,偏偏书本上的东西不曾触碰。
叶泠雾垂眸,淡淡道:“没读过书。”
宣嬷嬷对这答案不意外,又问道:“那女红呢?”
“也不会。”
宣嬷嬷脸上露出几分失望。
须臾,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这些都不要紧,人生在世过得好与不好,关键是看讨不讨人喜欢。”
叶泠雾黛眉微蹙,茫然道:“讨人喜欢?”
宣嬷嬷道:“泠雾姑娘日后进了侯府大门,便是在沈老太太身边伺候,沈老太太若喜欢你,让你跟着侯姑娘一道听学,也未尝不可。”
“嬷嬷说得是真的?”叶泠雾眼睛亮了亮。
宣嬷嬷莞尔道:“话虽如此,但京城不是瑜洲,宁北侯府不是叶家,遇到的人和事也不可同日而语。”
说罢,她端起茶碗小抿了一口,继续说道:“宁北侯府作为开国元勋,沈老太太随老侯爷征战沙场多年,曾经也是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她做人做事雷厉风行,卯时还懒床不起的,放在老太太眼里那可就是惫懒。”
叶泠雾哑然。
知道宣嬷嬷的这番话是在言教她。
浪平船稳,南下的风把船帆鼓的胖胖的,五日的水程很快便过半。
太阳的余晖洒在海面上,海底的暗波涌向水面,原本安稳的楼船突然变得喧闹起来。
叶泠雾和绒秀探春好奇地推开门,楼船内吵吵闹闹,侍卫小厮正挨个搜查着底下几层的房间,每层走廊上站着不少人。
边上,正巧有一对夫妻议论着。
男人说道:“樊老爷居然也在这艘楼船,早知道便就去拜访了。”
女子剜了他一眼,道:“你还想着拜访,人家都火烧眉毛了,从瑜洲带回京城,价值一千两黄金的千年人参被人不知不觉盗了,再过会,怕是连我们这层的人都得被楼船的侍卫小厮搜个干净。”
“搜便搜了,反正又不是你我做的。”男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叶泠雾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去,见对面“壹号”房外的走廊上,站着一锦衣貂裘的中年男人。
他注视着底下的喧闹,面无表情,眉眼间甚至带着些心事重重。
“原来是京城的樊老爷,怪不得如此大阵仗。”探春一副豁然明白的模样。
叶泠雾皱眉道:“你们认识那位樊老爷?”
探春闻言一愣,捂嘴偷笑道:“泠雾姑娘当真是在瑜洲待久了,居然连樊坤樊老爷都不知。”
“……”叶泠雾抿抿唇,不语。
绒秀轻咳一声,提醒探春注意言语,随即解释道:“樊老爷是我朝出了名的富商,富可敌国,我们在京城生活自然也有耳闻。”
叶泠雾怅然的点了点头,低下头却瞧见昨晚那个玄衣男子站在四楼走廊上。
在吵闹的楼船中,静默沉立。
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黑色锦衣的壮汉,昂然挺胸,双手负背。
叶泠雾奇怪,又想起昨晚甲板上听见的那些话,直觉告诉她,这场失窃案大有玄机。
“你们不在屋子里待着,反倒是凑上热闹。”背后蓦然传来一记极严肃的声音。
绒秀和探春见宣嬷嬷出来了,忙低下头。探春偷偷瞧了瞧同样不知所措的叶泠雾,说道:“宣嬷嬷勿怪,我们是陪泠雾姑娘出来的。”
叶泠雾蓦地抬眸看了眼探春,关她何事?
宣嬷嬷漠然。她自然是不会怪叶泠雾,轻轻说了两个小女使一顿后,领着三人进屋了。
天悄然入夜,外面依旧不见安静。
叶泠雾坐在案几前不紧不慢的练字,本意是想静心,写到后面却越发糟糕。
脑海里不停闪过昨晚听到的那些话。
那玄衣男子身姿不凡且身份神秘,樊坤走私,他追查,那他至少是个官。
楼船几百余人,樊坤突然弄出这么大阵仗,那他肯定是知道楼船里有人在调查他,所以才会以贵重物丢失为理由,将楼船控制,趁机摸出调查他的人。
能让船家和樊坤搜查。
那个戴面具的玄衣男子到底是何许人也?
叶泠雾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摇摇头继续写起字来。
这些都与她无关,如今局面,那人怕是只能无功而返。
正此时,外门突然被敲得震天响,叶泠雾起身正准备开门查看,却听吱呀一声,阵阵凌乱的脚步声涌入。
“……你们这些小厮可仔细着,我们可是宁北侯府的人!”
外厅,探春忿忿出声。
“我们老爷丢了宝贝,哪怕你们是宁北侯府的也得搜。”
这几名小厮根本不将眼前丫头放在眼里,泼皮无赖的模样与地痞流氓无异。
惹得探春大怒道:“呸!区区商户罢了,竟敢挑衅当朝勋贵,还有没有理了!”
“废话那么多干什么,搜她身!”另一小厮道。
“你们……你们敢……”探春语气慌乱起来。
屋内,叶泠雾透过纱窗见那群小厮围了上去,气不可遏,正当她要推门理论之际,就听外头传来宣嬷嬷的声音——
“慢着!”
四五个小厮停下动作,齐刷刷转头看去,却见一鸡皮鹤发的老嬷嬷开了屋门。
“你们好大胆子,宁北侯府不放在眼里也就罢了,甚至敢公然污女儿家清白,我倒要见见你们的主子,问问这是何道理!”
话落,宣嬷嬷越过小厮朝外走去,那群小厮吓得连忙拦下。
一人出来打圆场:“嬷嬷有话好说,他们不懂事您莫怪。”
知道碰了硬钉子,小厮们的脸上也正经起来,点头附和道:“嬷嬷勿怪,您既然是宁北侯府的人,这屋也就不必搜了。”
“就是就是,我们这就关门离去,嬷嬷您早点休息吧。”
宣嬷嬷蔑视着几人,不语。
探春翻了个白眼,不依不饶道:“人怕没理,狗怕夹尾,知道不好惹才低声下气。”
几名小厮脸色难看起来,却也不敢发火,探春又啐了几人几句才让“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