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通守觉得远处异象是凶兆显露的话,不妨让郎奉或宋蒙秋两位将军乘坐快船提前抵达历阳,一探究竟。得到具体的情报后,再做出合适的应对,调整大军的部署。”张镇周思索了一番,澹澹回道:
“不过由于要向当今陛下汇报,在没有发现问题的情况下,自然是将其视作吉兆为佳。如果通守大人能够抓住这次机会,且顺利击退杜伏威一方,无论声望还是势力都能得到显着的提升。”
听完张镇周的回复,王世充心中一动,知晓对方的建议很是不错,遇上这种怪事,初看上去似乎是不祥之兆,但操作得当的话,确实可以作为自己晋升的阶梯。
况且,自己在远远望见那异象散发出的光芒时,心中似乎莫名生出了吸引力,难道竟是上天给予我王某人的启示?
朗奉、宋蒙秋这两个家伙水平一般、不堪大用,大儿子玄应耽于酒色、二儿子玄恕雏气未除,都没有得到自己的真传。真打起仗来,几乎只能靠着自己一个人的指挥。
这个兵法谋略都颇为过人的张镇周,若是能够跟他的部属一起加入自己麾下,无异于平添了己方数成实力,应对日后可能的动乱,乃至于自立门户、称雄一方,都大有可为。
想到这里,王世充双眼闪烁出精明的光芒,伸手拍了拍张镇周的肩膀,大笑道:
“何必让朗、宋二人提前过去探查?王某自问也算是武学上的好手,并不惧一般的危险,加上镇周兄过人的见识,一同前往,当可辨认出兆象之吉凶。”
“制造”吉兆的过程中让张镇周一起参与,有了利益上的联系,方是拉拢对方的最佳手段。
……
历阳城的城头,守城隋军正清点着方才一战损失的人员与物资,时不时转头望向城外奇异的巨画,既困惑又惊讶,亦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慨。
遥遥感应到王世充的逐渐接近,赵青心知对方应该是受到他所修习大明尊教暗系功法的影响,跟自己散发出的光系元气之间互相吸引,因此做出了率领一支小型船队前来的决定,可谓是自投罗网。
送上门来的秘籍,就算自己一边要操纵飞剑跟宋缺对战,拿下区区一个王世充,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费不了多少工夫。
不过,公然拿下隋军高级将领,跟上次山野中干掉尉迟胜、宇文智及不同,算是公开地造隋朝的反,且需应对王世充手下的水师,在处理上还得细细斟酌。
干脆趁着击退杜伏威与跟宋缺这一战的威势,再加上一定的手段,直接把历阳城控制在手上,俘获王世充率领的水师,并让杜伏威知难而退,改换另一个进攻的目标。
历阳上游一带,林士宏所在的鄱阳会,萧铣所在的巴陵帮,这两方与杜伏威江淮军相邻的势力,都是不错的选择。
林士宏暗中身份为阴癸派元老辟守玄之徒,目前为鄱阳会大龙头操师乞之下的二龙头,但显然已做好了兼并前者的准备,势力范围包括鄱阳、豫章、九江、临川等郡。
身为魔门中人,林士宏治下民众的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比杜伏威尚差上数筹,若能将其击溃,也算是一件好事。
与林士宏相似,萧铣也是巴陵帮的二当家,位居大当家陆抗手之下,但武功同样在后者之上,且得到帮中香家的支持,隐藏实力,等待时机。
比林士宏好上许多的是,萧铣本身是地方官,向得当地富绅支持,治下住民殷富,人人安居乐业。但这个巴陵帮的起家方式,却又比鄱阳会罪恶得多,专事贩卖妇女,供应天下妓院之需。
《大唐双龙传》中最卑鄙角色之一的香玉山,就是巴陵帮的重要成员,其所在的香家专门为杨广在中土和域外搜索美女,暗中从事贩卖女子的可耻勾当。
杨广大建行宫,单由洛阳到扬州,建有行宫不下四十座,而每座都要以百计美女侍候。据闻一天杨广忽然生出主意,想把其中一座行宫的宫女用上未成年的少女,于是左右佞臣遂通知巴陵帮执行。
当时巴陵帮的大龙头陆抗手知此事必犯众怒,命手下秘密在全国各地搜罗拐掳长得标致精灵的少女,事后放出烟幕,谣传少女是给卖往塞外,就是其中的一个例子。
需要说明的是,北周、隋朝之时,女子十二岁就算是成年,而巴陵帮强拐走的未成年少女,甚至有相当一部分只有七八岁的年纪,由此可见香家与杨广的罪孽之重。
香家从不让人知道那些赌场或青楼是属于他们旗下的,专在偏远的地方,以威逼利诱的手段,贱价买入稚龄女子,再集中训练,以供应各地青楼淫媒,且有着隋廷的腐败官僚为他们掩饰,因此始终没有人能抓到他们作恶的确凿证据。
以罪恶程度而论,这个香家无疑是能与魔门一较高下的存在,丧尽天良,罪无可恕,早就被列入赵青必杀的名单之中。
原本按照她的打算,在历阳待上一段时间后,就会前去摧毁这个贩卖人口的巴陵帮,现在正好让杜伏威调转军力西进,与其争夺地盘。在杜伏威被异气侵入的情况下,他多半难以拒绝这个提议。
……
宋缺雄拔如松柏山岳般的身躯向着梵清惠的图像缓步行进,闪亮得像深黑夜空最明亮星光的眼神异芒大作,英俊无匹的脸庞却不含丝毫喜怒哀乐。
在念完初见梵清惠作开场白的诗后,他悠然止步,还刀鞘内,横刀傲立,目光深注的凝望横在胸前的天刀,似如入定老僧,对赵青出人意表的手法和奇异的进攻方式不闻不问。
在宋缺的前方,漫天剑光笼天罩地般激射而来,且与衍化虎跳峡图像的巨大画幕融浑一体,令人无从分辨,落于他周身以凌厉刀气铸就的气场壁垒之上,迅速地冲刷出一个个坑洞。
毫无疑问,在不持续施展天刀之法的情况下,纵然赵青分力于投映画幕之上,但剩余的剑气攻势,仍足以在短时间内击溃宋缺这称不上高明的防御手段。
而若要全力抵挡这些剑气千变万幻的冲击,宋缺就必须将感官放大到最灵敏的状态,从而不得不直面他最不想见到的梵清惠图像,且由于画幕特别大的原因,根本没有转移场地避开的可能。
所以说,宋缺现在作出的选择,实在是出人意料之外,看起来既没有应对画幕图像的能力,也没有抗御剑气浪潮的效果,简直就像是束手就缚一般。
唯有赵青,方能明晓他以这种方式应对的原因:收刀还鞘,即是收心,此乃一种让心灵顺应自然的极巧妙举措。
宋缺在行将跌落“忘刀”之境的边将,径直返还至他初遇梵清惠时尚未“得刀”的境界,主动作出了放弃,以退为进,出入于有无之间,试图重新铸就“舍刀之外,再无他物”的境界。
自汉亡以来,玄学冒起,这是一种以老子、庄子和周易的“三玄”为骨干,糅合儒家经义以代替繁琐的两汉经学的一种思潮,其中心正是本末有无。
用之于武学,则成“天地万物皆以无为本”和“自生而必体有”两大主流的心法。
天道循环之下,任何事既有开始,便有完结,然后是另一个新的开始。
凡事不可勉强,一切顺乎自然,如火有火性,水有水性,令其能顺性而行,自可水到渠成。
在全新的“得刀”之境下,由于得到了心灵上的洗练,构建了连接始于“得刀”与终于“忘刀”的循环雏形,宋缺将再不受到梵清惠的限制,有缺、无缺合而为一;
无论所处的环境如何变化,他心灵中的最薄弱一点都等同于最坚强的部分,既有且无,再没有强弱高低之别,成为连通“得刀”与“忘刀”之境间的媒介,令这看似矛盾的两点得以共存。
能够将顺逆归于同质,这样玄妙的心灵境界,赵青也是第一次见到,不禁对宋缺的创造力感到相当佩服,知晓他在自己施加的高压之下,终于悟出了迈入“得忘之间”的坦途。
虽然在宋缺接连退出“忘刀”“得刀”两境之时,她完全有全力进攻,将暂时实力跌落的对方重创击溃的能力,但他之所以敢于显露出这样的弱点,拿自己的命来赌博,胆识确实是相当过人。
能对素无谋面的自己如此信任,赵青原本就是要引导对方作出突破,自是没有做出阻挠,止住了漫天闪烁发亮的剑光,收起了巨大画幕,仿佛光明忽被黑暗吞噬,显露出兵凶战危的可怕感觉。
宋缺初步完成蜕变后,所施展出的全新天刀,又能够发挥出何等惊人的威力,阐述出怎么样的武学理论呢?
在赵青的感应之下,自她收起攻势后,宋缺直直地站立在原地,双手垂下,双眼紧闭,很长时间没动过半个指头,说半句话,进入晶莹剔透,没半点瑕疵,平静如清澈深潭的精神境界。
第一次出刀时因卸劲而跑开的白马,在萧瑟凄凉的战场上逛了一段时间后,小步返回到了他的身边,看起来并未受到什么损伤,富有默契地在宋缺的身边停了下来,没有发出新的声音。
良久之后,宋缺彷如从一场大梦中清醒过来一般,重新缓缓抽刀,伸指仔细地拂过刀身的每一寸,随即仰头一眼寻到了收敛光芒、在夜空中飘行盘旋的冰剑。
他并不是用“眼”去看,而是用“心”去看,超越了凡世的景象,探入冰剑极深之处,透过遥远的距离,接触到了赵青的本身,可见宋缺的心灵境界在重新“得刀”后确实得到了难以想象的升华。
终于见到这个拿梵清惠刺激自己、却又让自己取得刀道上突破的绝世高人,宋缺并没有因赵青的年轻而生出半分惊讶,而是以一种轻柔无比的姿态,斜向上挥出了手中的厚背长刀。
这蕴藏“得忘”至境的一刀,寓快于慢,大巧若拙,虽不见任何变化,但千变万化尽在其中,如天地之无穷,宇宙般没有尽极,其中尤其惹人注意的,无疑是此刀内循环变化的奇异刀意。
既有宋缺初练刀时尚显雏嫩、朝气蓬勃的刀意,亦有见到梵清惠后情意与锋锐并重的意境;击败“霸刀”岳山后震动天下的傲然刀意,与“水仙刃”相配、轻柔灵巧、流转不尽的“天刀八诀”……
从最雏嫩的时期开始,缓缓发展到今日威凌天下的天刀,这其间每一个过程的变化,都被淋漓尽致地展露了出来,且呈现出奇异的连续性,超乎想象般地融浑一体,循环往复不息;
似若宋缺某一层次生命的残余景观,虚无缥缈,浑成如天地之始,又宛如他灵台道镜的反映,超乎任何言词的形容,一一美丽,事事新奇,虽每一个时期的刀意有强有弱,但实际上却毫无破绽可寻。
金色的刀光不住跳跃着,刹那间便接天连地,勾连了这既“得刀”又“忘刀”的惊世意境,浩浩荡荡如同方才画幕中金沙江虎跳峡的激流一般,释放出超越人身局限的磅礴力量。
而在这惊世刀光延伸方向上的前方,原先沉寂于黑暗之中的冰剑,亦亮起了星辰点点,轨迹相连,化作了一片美丽星云,在最灿烂最明亮的那颗星辰引导之下,穿梭于天空与大地的交界线之间;
阴阳相逢即为锋,以掌御中天的北极星为枢纽,赵青将剑意作为至阴至阳间的分隔,在高速飞行穿梭中外应天地,吸引着巨量的天地元气,融浑阴阳之力,铸造出惊天动地、无坚不摧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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