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一向表现得与世无争,只守着自己闺女安分过日子,因此听到此话连眼皮都不抬,只顾摆弄手里荷包的穗子,那是给女儿做的。
皇后早就听说送给楚清的宫女们去求见过太后,太后没见,是女儿派人给打发走了。
皇后其实也不相信楚清会有什么谋逆之心,没有证据,只因为她自己也是母亲。
母亲抚养子女总是出于平安、健康的本意,更何况是独自带孩子的寡妇。
再说,有皇后这等最高地位的母亲都未必能给儿子谋得皇位,区区一乡村寡妇又如何做得到?
可是她也理解丈夫的疑心。
人犯不犯罪,全看诱惑与代价的比例,只要超过那么一丝丝都有可能,可若换到谋夺最大权利就不一样了,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会变成十万分的动力。
所以昭华公主即使心中偏向楚清,却也保持了中立的态度,而她作为皇后,自是干脆装作不知道。
见德妃不言语,其他嫔妃可就来劲儿了,有说天下只能是皇上的,谁也别想肖想,肖想也肖想不走;
有说女子就要遵守女子的规矩,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家境贫寒要能“安贫”,富贵还需“恭俭”;不可伶牙俐齿、能言善辩;
妇容也要“婉娩”,神态更要温顺柔和;妇功方面,不必工巧过人,只管做好“织纴、组紃、缝线之事”便好。
总之,楚清哪一点都“冒进”了,而冒进的动机,呵呵,不言自明。
德妃眼角余光扫到门外似有几名宫女身影晃了晃,猜想可是外面来了谁?又悄悄扫了眼皇后,皇后似乎面露一下正色后恢复常态,又似乎没有,而众“姐妹”还在热火朝天讨论着。
依据德妃对皇帝喜欢听妃子墙角的“小癖好”,德妃有丝判断:可能是皇帝来了,不让通报。
可现在大家讨论的是楚清,楚清虽是女子,品阶还达不到前朝,却涉及前朝之事,她们这些后宫嫔妃去讨论前朝之事实在不妥,她自己又身处其中,万一被这些长舌妇给牵累咋办?
于是开口道:“姐妹们,我倒是觉得,楚清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子,是女子就没有什么不同;
哪怕她当了官,不也与咱们差不多?皆需依赖皇上的青眼方能存在,更何况,听说她那性子有些泼辣,满朝文武得罪个遍,就算还有没得罪的八成也快了……
这样的泼皮破落户要不是咱们皇上给些颜面,想她也做不得什么,不说她也罢。”
看似德妃想终结话题,却也把楚清归回普通女子之流,还是个“泼皮破落户”,有间接说明楚清“谋反”传闻未必可信的成分。
都是给皇帝当小老婆,放在普通人家里,大家也都还没混到贵妾的地步,连个贵妃都没混上,你德妃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有妃子不耐烦地翻白眼。
皇后却听出德妃的话外音,不过她觉得也不妥帖,刚才门口大宫女衣角晃那一下,万一是暗示皇上就站在门口呢?德妃这话多少也有倾向吧?
于是皇后放下茶盏,故意让茶盏接触桌面发出响声,众嫔妃的目光都聚集到皇后这处。
皇后说道:“你们哪,愈发无状了!楚清是女子不假,可毕竟有官身,多少会涉及朝堂,我们后宫女子不得……”
“咳!”皇帝轻哼,门外宫女慌忙下跪:“皇上!”
憋半天了该跪不让跪,该报不让报,谁知里面那些贵人们说的话会不会让她们这些小池鱼被殃及?宫女难当!
皇帝倒不是为了提示自己来了才出声儿的,而是因为喉咙不适,喉咙不适,是因为德妃的话让他想起一个名词:孤臣。
楚清的确得罪了很多人,且得罪的人都身居高位。
没得罪的都没有实权,比如洪国公,同为国公,没了兵权的洪亮跟副宰相成枫这种实权人物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而有实权的品阶又不够,比如宋廷山,就算有德妃这层关系,也不是宋廷山想利用就利用得上的,毕竟是他妻族的亲戚,差着层次。
而且就凭宋廷山这种圆滑人物,也不会不衡量轻重,这一个多月,那家伙不是挺安分的?
胡恒秋倒是对这个属下不错,可胡恒秋比宋廷山更滑溜,朕让他作甚他才作甚。
综上所述,楚清其实是一名孤臣,她存在与否全靠朕的一句话。
之前胡恒秋给皇帝找了个还算不错的借口,大体能遮掩一下皇帝对楚清因猜忌而做出的行动,皇帝当时未予置评。
皇帝也知道那是欲盖弥彰的一种托辞,但是胡恒秋已经拐弯表明会由他来承担此事,保全皇帝的颜面,而皇帝自己也想不出太好的办法,因此想来听听皇后对楚清这个人怎么看。
没想到却是听到这样一番对话。
那些说楚清不守妇道的妃子们说的话倒不用在意,她们除了讲究楚清的妇道也说不出什么实质内容,而皇帝也知她们因何那么说。
皇帝也赞同“惟女子与小人难养”,就凭她们几个就赞同。
倒是皇帝认为德妃之言比较客观——楚清是孤臣,结党都没希望。
皇帝就是因为不由自主嘀咕了句“孤臣”却没发好声音,才惊动了皇后殿里的人。
皇后与德妃和其他妃嫔一样,见到皇帝到来都露出吃惊的神色,纷纷请安。
刚才还相互比这高音儿说话的一众女人各个立时莺声燕语。
“啊……都在哪!”皇帝站在门口没往里去:“朕在这儿看看你们就行,朕咳嗽,别把病气过给你们!”
一嫔妃:“皇上,不打紧,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
不等一众莺莺燕燕表达思念、关切和不嫌传染之意,皇帝马上又说:“天冷了,你们也注意保暖,朕这就回了,忙!”
说罢就走了。
就走了。
走了。
了……
“……圆”那妃子最后一个字被憋在嘴里,到底也没机会把话说完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