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来是新年,大年初一头一天。
每年的这一天,都是皇帝最忙的日子。
大半夜皇帝就爬起来去福泰殿上香,为百姓向上天祈祷,祈求今年粮食要丰收;再到天璋阁,给历代祖先上供;接着要向皇太后祝贺新年。
然后再回到福泰殿,接受皇后、皇子、公主、妃嫔等家人的祝贺。
这一切既要紧锣密鼓还要从容不迫地进行。
然后天快亮时开始大朝会,接受群臣以及……沃斯使节的拜见。
是的,沃斯使节又来了,带着他们诚挚的祝福来的。他们“祝福”大宣今年能签署外交国书,然后支援他们粮食等生活所需。
大朝会结束后就差不多到中午了,赐宴。
尽管皇帝又困又饿,但精神得很,今年的宴会比往年丰盛、奢华得多,往年那种只能说是象征意义的赐宴。
回到御书房,皇帝兴致不减。
李公公奉上茶点,关心地问:“皇上,小憩一下吧?”
大半夜爬起来的,跟着皇帝折腾大半天了,累得不行,就盼着皇帝赶紧休息会,他也好能找个旮旯打个盹。
皇帝喝下一口茶,又抓点心吃:“嗯,不用!朕不累,就是没吃饱!”
是没吃饱,除了保持君王的体面和礼仪,就顾着听沃斯使节的奉承了,比之前听到的丰富和诚心多了呢。
点心才吃半块,胡恒秋就来了。
“来,来,你也没吃饱吧?陪朕吃点!”皇帝兴致很高。
胡恒秋兴致可不高,他是来说事儿的。
但是不能搅了皇帝情绪,于是说道:“皇上,那五万两利息……”
皇帝大笑:“哈哈哈哈,就知道你小子忍不住!给你!”
胡恒秋:“皇上大方!不过,您借出去一百万两,得回两百万两,要不您再多赏点?”
皇帝:“哼!得寸进尺是不是?不,得寸进丈!”
胡恒秋:“瞧皇上说的,臣又不是给自己要的……臣寻思着,迎来送往的,该随的份子钱总是表示,也是关怀下属嘛!”
皇帝好奇:“随份子?谁又娶新了?”
随个份子钱都要到朕这儿来了,该不是一般人哪。
胡恒秋肃了肃表情,面露些许哀容:“要是娶新就好喽,新年娶个新媳妇儿,多美的事儿!可是发送亲人就……”
皇帝:“噢?谁啊?”
胡恒秋:“皇上,楚清家里没了四十八口。”
楚清派人购置棺材的事情没有遮掩,而是正大光明进行的。
小子们死得惨烈,不能最后一程都走不安详。
但是哪家棺材铺也不能一下子拿出四十八口棺材,还要成色上好。这东西需要定制的。
于是分了几个县好几家棺材铺购买,这动静就大了。
吉州的蒋副千户得到信后亲自找到宝炉集团去见的楚清,就知道了楚清竟然在回来的路上遭遇山匪,死伤惨重。
蒋副千户给密侦司打了报告。
出殡日期是腊月二十九。
那天早早的小宝就醒了,站起来都打晃,却坚持要送哥哥们入土,谁劝也不听。
虽然没有请吹奏班子,但是四十八口棺木、千余人的发送队伍也非常可观
封土后小宝坐在坟包边很久,谁也不许靠近,大家都担心把他冻坏了。
胡恒秋把这件事讲给皇帝,皇帝勃然大怒,拍了桌子:“岂有此理!各地衙门都不管事吗?!”
今年雨水多,南方更是经历几次水灾,收成不好,各地匪患頻出,难怪皇帝发怒。
胡恒秋赶紧安抚:“皇上息怒,楚清出事的地段也确实不好管,就在吉州、义斌府与新伦州三地相交处,那地方全是山,常年有流民、匪类往里聚集,也因为是三地交界,就成了‘三不管’地带。”
“哼!”皇帝不满这种说法:“照你的意思,反而是楚清这个受害者活该喽?谁让她走的地方不好?!
亏你还管着密侦司,亏你敢把‘受害者有罪论’讲给朕听!”
皇帝虽然这么说,但是怒气还是消了不少。
因为地形地势的缘故,很多地方是不好管。
“那些土匪都是什么人?”皇帝发问。
胡恒秋:“据吉州理事处所报,楚清遭遇的山匪数量极多,衣着破烂,并不能判断都是些什么人,都说大宣话,可是口音难辨。”
皇帝:“她带了多少人就让人打成这样?”
胡恒秋:“据说跟着往回运货的也就六十人左右,剩下的都是她带去的老弱,去那边当学院先生的。黄老大人也在其中。
这些货有当地的土特产,也有准备调拨到吉州这边加工的原材料,楚清的随从为了保住财产与一百几十人殊死搏斗,财产保住了,可也死了四十八人,最后还是遇到迎接的队伍,山匪不敢久留才撤退的。”
楚清就是用这种说法讲给蒋副千户的,也是对外一致的说法。
所谓保住财产,就是说,财产保住了,才有皇帝挣钱的份儿。
护卫不叫护卫,那都是楚清的家丁,帮忙运货的,也就是说,楚清没有自己的武装力量。
更不用说杀掉一百五十名匪徒,都没有武装力量,怎么能杀死那么多人。
至于皇帝问,楚清怎么没有报官,胡恒秋说:“她一个妇道人家,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估计早就懵了,再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那个地方要往哪个府报官呢?眼瞅着就过年了。”
皇帝点了点头:“难为她了。”
胡恒秋走后,皇帝又唤来影子不群。
不群并没有如皇帝所说那样不再贴身守卫,而是改为晴天的午时和未时两个时辰,这个时段比较暖和,膝盖也能承受。
对于皇帝的恩赏,相信一半比较合适。
“为何这件事竟没传信儿来?”皇帝发问,语气中略带不满。
所以说,有些话不能全信。
“回皇上,应是遇到麻烦,估计很快会有消息传来。”不群回道。额角的冷汗默默地顺着发丝汇入耳后。
要赶紧去信询问下。
楚清既然要自己整死孟家,自然就把这次刺杀往简单了说。坚决不提孟家。
甭管哪朝哪代,山匪、流寇都是不稀奇的,尤其是东伦国灭亡这几年,逃兵、流民、流亡地主、没落贵族,都需要时间来慢慢肃清。
因此皇帝只是下旨要求各地积极剿灭“黑恶势力”、维护一方治安,尤其责令吉州、义斌府与新伦州三个州府协同调查,务必剿灭当地匪患,不许存在“三不管”地带,也就算有个答复了。
这开年的第一个旨意,把吉州的戚知州给郁闷坏了。
记得刚刚上任吉州时,他夫人还说:“老爷这次的地方不错,宋廷山给开好了头,老爷怎么做都能得心应手。”
他当时也觉得此言甚是来着,可到任后发现,一切都已入正轨,没什么让他发挥的余地,那他岂不是做不出自己的业绩,只能被罩在宋廷山光环下的阴影里了?
这也就算了,连学生都要往外走,说什么“游学”。
他没有应允,游什么学就游学?前脚刚考上秀才后脚就闹着出去玩,还美其名曰“游学”!
那叫游学吗?你们是要拜访名师,还是有名师带领你们出去历练?都不是。
可不应允吧,这帮学生有话说:“楚懂和尤正航不也游学吗?人家学问都有进益,因何我们就不行?”
楚懂就不说了,他那个娘特殊,咱也管不到密侦司头上。
单说尤正航,也是考完试拿到成绩就跑,自己还管不了。
不看僧面看佛面,人家是翰林学士的外孙,其父又在本州任知县,且政绩也不错,人家自己都不着急,咱跟着操什么心?
但是就这么任他们走也不行,万一他们为了科举成功而改了户籍留在当地怎么办?
这就跟现代高考一样,有些学子为了大都市的高录取率而进行“高考移民”。
如若这样,本州这些如此年轻、一次就考上秀才的生员不就白白损失了?
所以戚知州要求他们写下不改考籍的的承诺书才予以放行。
如今又让剿匪,那地方是归吉州管吗?再说怎么剿啊,都是山,总不能让边军跑去帮忙放火烧山吧?
这吉州,根本不是福地,是麻烦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