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抬臂,乌鸦旋转落于其臂。侍从取下乌鸦腿上的小竹筒,送入殿内。川谷接过传到了太子刘据手上。
“齐王思亲病重,欲回长安。请探皇上口风,再行商议。”
刘闳又病了?
上次也说病了,可是自己冒险前去探望,他身体康健,正在院子里玩弹弓射鸟窝。而自己心生疑惑,退回住处,与百里青等人商议之时,却遭贼人刺杀。逃到林中隐藏,才捡回了一条命。
与父皇说的虽然轻描淡写,实际却是连着五日遭遇追杀。这么大批的杀手,一直不曾出现,在自己密探齐王宫之后,立即出现,这么大的动作,无官兵追查。儿时情意,我记忆尤新,你呢?闳弟。刺杀之事,来源于你,还是相国卜式?还是你们合谋?
两日后,汉皇刘彻收到河南郡守奏表。
八月祭宗庙,颂高祖恩德,诸侯王和列侯贡金助祭。臣荐,诸侯国王幼小离京,随贡金入长安,同祭宗庙,后,聚长乐宫叙天伦之乐。请皇上令。
“据儿,你怎么看?”
“父皇,儿臣也很思念各位弟弟。”
“皇上,诸侯王离开封地,不利于封国安稳。且这么多诸侯王同时入长安,此事滋事体大,需从长计议。不如皇上圣令,选个别诸侯王入京,待他们回去后,再让其他诸侯王前来。这样,既表亲近之意,又不容易出乱子。”丞相赵周提议道,说完又咳嗽了几声。
大司马卫青,大司农桑弘羊,御史大夫石庆附议。
“朕明白。赵丞相,你要多注意身体。”
“老臣谢皇上关怀。”
庆州。
一女子不施粉黛,披着长披风站在门檐下看着潮湿的地面发呆,地上小水洼中一只死去的乌鸦隐隐发着腐臭。
“你怎么出来了?也不怕着了凉又病了?”
欧素影走进帮女子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女子看着欧素影单薄的衣衫,这暑热的天儿,哪里就着了凉,是自己身体太弱,不过是些阴雨天就病的这般厉害。没有小姐的命,却有个小姐的身子。
“无碍,我感觉好些了,想出来走走。演出怎么办?”
“水薇,你不要想这些,好生养好身子。演出的事情我自会处理好的。”
“多谢素影姐姐。”
“你可要进屋坐坐?”
“好。”
欧素影站在门檐下瞧了瞧雨天,有时大雨磅礴,有时蒙蒙细雨,这都近十日了也不见停。正要离开,瞧见了地上的死鸦,“黄小山,快把那鸟掩埋了。”
方才水薇神情那样萧索,估计是见了死去的黑鸟触景伤情。她这病又不是好不了,怎么这般想不开。身体病了,最怕的是心情也变得抑郁。
欧素影回了屋,见到窗台上一只白鸽在清理自己淋湿的羽毛,过去取下了它足上的信筒,用袖子帮信鸽擦了擦,见它咕咕叫着移步躲开,就随它去了。拆开信,是刘据的情书,也是催问归期的信。
“思念成疾,已食汤药,仍不见好,速归。”
“病了?来人,收拾东西,速回长安。”
碧霄见仆人们收拾东西,忙去找欧素影确认,“素影,可是要回长安?”
“是的,南星病了。”
“他病了有皇宫的皇家医匠,你急着回去何用?我们不回去,我们去青州,我们去哪儿都行。”
“碧霄!”
“我已经赠你戒指,希望你能懂‘戒止’之意。”
在我的家乡戒指是相思之意,男女互赠戒指,约定一生。而在汉朝,意味戒止。男子佩戴戒指,意为自律,自省守规矩懂礼仪不僭越。女子戴戒指一为妆饰二为表示自己是受过教育懂得礼仪规范的贵女,不是无知村妇。也有深闺妇人有时佩戴戒指,意味今有不便,不欲留宿夫君。
“戒止?我夜夜敲你房门之时,你怎不说?我上你席榻之时,你怎不说?你我解衣亲热之时,你怎不说?”
啪——
欧素影的指尖发麻,看着碧霄脸上瞬间出现的红印,有些懵。“你若不想不回长安,你便留下。”欧素影快步离去,上了院门外的马车。
欧素影知道碧霄极其不愿回长安。
每次枕席贪欢之后,碧霄都会各种理由劝说欧素影和他走,天涯海角,不入京都。
素影,你心里有我的,若是我们回了长安,就不能像现在这样自在了。
素影,不求你爱我,如你爱南星那般,只愿你能多与我待些时日,每天多喜欢我一点。
素影,我在长安生活了很久,我几乎一半的生命都在长安度过的,我之前的主人对我极其不好,我害怕,我不想回去,那里充满了阴影。
我恨他,我恨他们对我的折磨,我恨长安城,我们走吧。
素影,听说齐国之东有大泽,广阔无垠,一望无边际,我们去看看好吗?
欧素影在马车上坐了会,车队出发之时,见碧霄也上了马车。他终究还是舍不下,跟随素影回长安。
“黄小山,再备驾马车。”
欧素影不与碧霄同乘,碧霄痛苦地看她下车离去,却无法阻止。
还未到长安,便要与我划清界限,呵。
这数日厮磨,却只是我一人的幻梦而已。
弘农。
洛阳与长安中间的驿站。
由于洛阳与长安车马来往甚多,驿站一扩再扩,已经形成个小小的村落了。
水薇病情更重,经不起夜间赶路折腾,欧素影一行人只得暂停此处休息一日。若是水薇不能同行,欧素影只得留她在此养病,先行回长安。
众人歇息入睡。
水薇独自去了碧霄住处,行动间哪里有病卧床榻之态。
“碧霄”
水薇看着跪坐案前的人,他似乎早已知道自己要来,已经等在此处了。水薇与他相对而坐。
“我不回长安了,你好自为之。”
“碧霄,我从未想过要告知主人,我并未传送夜鸦,你信我。”
碧霄点头。
他杀死夜鸦之后,检查发现,并无信帛。
见到他点头,水薇开心的笑了,“其实我并非孤身一人,我家中尚有一妹妹,听说住在长陵邑,离得不是很远,我却从没有回去看过。那个小丫头还以为我是守陵的素女,常给我写信,让守卫递进去给我。她的信我都收到了,却不曾回她。知道她安好就行,做我们这行的,最怕暴露身份。”
“夜深了,你早些休息,我回去了。”
次日清晨。
欧素影正在梳洗,仆人来报,“水薇姑娘病逝了。”
桃木梳惊的掉在了地上,摔出了裂痕。
是我害了她,她病的这么重,我还带她回来,这一路舟车劳顿,她才没熬得过来。我害了她。
欧素影伏案痛哭。
水薇没有家人,欧素影在弘农买了块墓地安葬了水薇,立碑时候却不知该如何写墓志铭,思来想去令人刻了‘水薇之墓’便罢了。
回到长安已经黄昏,到欧宅收拾一下就到了夜间。
“我还要明日去公主府找永情阿姊带我入宫,你怎么今夜倒来了?你的病怎样了?”
“都好了,见到你就全好了。”
“你装病?”
“没有,我确实有些发热,请了太医令呢。”
“素影我想你,你怎么这么狠心,一走就这么长时间,这三个月我想你想的都要长白头发了。”
“你白头发是营养不良,别都朝我身上赖。”
“南星,水薇死了,都是因为我急着赶路,她的病情才加重的。南星,我害死了她,都怪我。要是我留下她在庆州养病多好,我为什么一定要带她走呢?都怪我!”
“乖,这事不怪你,命数天定,她有此劫难而已。素影,乖,别哭坏了眼睛。”
刘据安慰了欧素影很久,两人才安歇。
第五十三章 长安变故
天亮后。
太子刘据乘车回宫。
川谷不知从那条街过来的,骑着驴哆哆地跟上了刘据的车马。
“南星,今儿个起这么晚,我可等你好一会儿了。昨晚是不是浓情蜜意干柴烈火——”
“闭嘴。”
刘据笑着的嘴角,彰显着自己的好心情,并没有因为川谷的浑话而动气。
“可查出什么了?”
“已经多方查证,那只失踪的鸦确是死在了水薇的住处,只是无人亲眼所见水薇杀死了信鸦。而水薇确实生病,本来是风寒,后来遇到连日阴雨,病情加重,后素影他们急忙回长安,或因舟车劳顿,水薇病中不耐,在弘农病逝。”
川谷这一夜也没闲着,去印证碧霄和水薇回禀的消息去了。
“嗯。你这驴如此矮小,比马耐力如何?”
“还没比过,嘿嘿。”
欧素影带着自己出差买回来的礼物去看各位老朋友。两位差点成了自己干爹的朝廷官员,御史大夫石庆,南奅侯公孙贺,仙乐坊众人,魅影全体员工都有礼物。
欧素影去当利公主府送礼物的路上,越想越觉得奇怪,钱三郎那性子听自己回来早过来讨礼物了,我这都送礼送了大半天了,也不见他人影。
“改道去五柳街。”
钱府。
钱老爷子客气地在客厅招待了欧素影。
“拜见钱公,奴家欧素影,是钱三郎的朋友。”
“我知道你,三郎常夸你,为人大方聪慧,懂他。哎,我这把老骨头了,是搞不懂他了,难得他能碰到个懂他的朋友,哈哈哈。”
“三郎过誉了。钱公,我刚从外地回来,带了些礼物,请您笑纳。”
“客气了,难得来家里,还带什么礼物啊。”
钱公让家仆把欧素影带的东西接过去了。
“钱公,怎么不见三郎呢?”
“他呀,有日子不着家了。”
提起钱三郎,钱老爷总是唉声叹气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