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4章春风融化坚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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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2010年春节,汪靖怡收拾好行李,带着女儿回到了老家。

    汪玉春的居住条件比以前好很多了,他所在的小区渐渐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社区,生活非常方便。他一个人住得清净自在,房贷也还完了,生活质量比以前好很多。

    汪玉春很喜欢自己的小外孙女。

    尽管小朋友一来,他就没法像往常那样打牌、跳舞了,但是他不在乎。早上买早饭,他要带着小外孙女一起去;晚上遛弯,也要带着外孙女。小朋友跟他要什么,他都给买。

    邻居遇见他,跟他打招呼:“老汪,你闺女回来啦?”

    “嗯,待到初七再走。你看,这是我外孙女,小名叫和和。”

    “这小妮子长得真俊啊!”

    “都说像我。”汪玉春乐呵呵地说道。

    “瞎说,她明明像她妈妈……老汪,下午打牌去?”

    “你看,和和这大眼睛,跟我年轻时候真像。”

    “老汪,到底去不去打牌?你好几天都没去了。”

    “还有啊,我这外孙女脑子聪明,现在会背二十多首诗了,还教我学英语。这聪明的小脑袋瓜,也像我!”

    ……

    邻居摇摇头,郁闷地走了。

    外孙女一回来,汪玉春就丧失了正常沟通的能力了。别人说什么他听不懂,他的回答驴唇不对马嘴。

    邻居一走,汪玉春的反射弧反倒好用了。“咦,你刚才约我下午打牌?”

    “哦,哦。”

    邻居随口敷衍,汪玉春也没听进去,他咧开嘴,

    笑道:“我得跟我孙女一起玩。一年就回来这么几天,我怎么亲也亲不够。”

    邻居背着手,大步流星地走了。汪玉春三句话不离孙女,当初他女儿考上北大、儿子考上军校,也没见他这么炫耀过。

    汪玉春每次带女儿上街,汪靖怡都担心得不得了。但是,如果她执意跟着一起去,那就伤了父亲的心。父亲会觉得女儿不信任自己,好像他会把孩子给弄丢了似的。

    于是,汪靖怡让弟弟偷偷跟着出去。弟弟虽是科研人才,但他接受过正式的军事训练,跟踪一老一小,应该没问题吧?

    汪浩川每天都跟着爸爸和外甥女一起出门,在暗中观察着两个人的行踪。

    在带外孙女时,汪玉春非常靠谱,他始终牵着外孙女的手。就算掏钱买东西,他的眼睛也不离开外孙女,嘴里念念有词:“有偷小孩的,和和一定不要乱跑啊,就待在姥爷身边。”

    汪玉春平时不舍得花钱,但是给外孙女掏钱却不吝啬。外孙女偷偷告诉他,她喜欢喝旺仔,喜欢吃巧克力,可是妈妈不让她吃。只有爸爸回家,带她出去玩的时候,她才能吃个痛快。

    汪玉春带着和和出去遛弯的时候,就给她买了旺仔和巧克力。他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沐浴着夕阳,非常温馨。

    汪浩川便跟姐姐汇报:“爸给和和买零食,可以给她吃吗?”

    汪靖怡骤然紧张:“买了啥?”

    “看样子,好像是牛

    奶饮料和巧克力。”

    “哦哦,那就吃吧,干净卫生就行。”

    因为姥爷给自己买了很多好吃的,和和更喜欢姥爷了。

    和和跟姥爷说道:“姥爷,你真是个好人!”

    汪玉春哈哈大笑。这辈子,他可从来没听到过“好人”这样的评价。

    和和道:“姥爷,你对我这么好,可我妈妈为什么不跟你说话?”

    小孩子都是敏感的,他们心里什么都懂。汪靖怡跟父亲的关系并不算好,在家里,除了必要的沟通之外,他们父女俩确实不怎么说话。

    汪玉春叹气道:“因为姥爷做了对不起你妈妈的事。”

    “那是什么事?”

    “姥爷没有给你妈妈买过好吃的,也没有买过新衣裳。在她长大的过程中,姥爷没有帮她的忙。”

    “哦……那是不是因为,姥爷没有足够多的钱?”

    一语中的,和和不愧是个聪明的小姑娘。

    汪玉春苦笑道:“你怎么知道?”

    “我想买玩具或者零食的时候,刘奶奶(保姆)就会跟我说,现在家里没有钱,等你爸爸妈妈赚钱了,就会给你买了。你没有给我妈妈买衣服和吃的,那也是因为你没有钱吧?”

    和和说的是实话,可是汪玉春心里还是很不好受。他年轻时贫穷,窘迫,“掏钱”成了他最恐惧的事情。也是因为恐惧,他逃避了很多身为父亲的责任。他的父爱觉醒得太晚,现在补偿也晚了。

    和和拥有着令人羡慕的大眼睛和长

    睫毛,长得像洋娃娃一样可爱。汪玉春强说她像自己,但是她确实更像她的妈妈。童年时期的汪靖怡,也是又聪明又漂亮。只不过,汪靖怡没有白皙的皮肤,没有肉嘟嘟的脸颊,没有整洁的、合身的衣服,更没有家人的爱。

    夕阳落进西山,汪玉春陷入自责。

    和和好奇自己的姥姥去了哪里。汪家人为了保护她不受伤害,一次都没带她见过她的姥姥。汪靖怡跟女儿说:“你姥姥很早就跟姥爷分开了,去了很远的地方,我们都不知道她在哪儿。”

    “妈妈,那姥姥不会想你和舅舅吗?妈妈都会想自己的孩子啊!”

    “你想多了。”汪靖怡苦笑:“你姥姥不会想念任何人,她把我们看作累赘,跟我们分开,她求之不得。”

    周庭和似懂非懂,转头抱住了汪玉春:“姥爷,那是你自己把妈妈和舅舅养大了吗?”

    汪玉春很有自知之明:“也不是。是你妈妈和舅舅自己争气。”

    汪玉春跟和和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因为和和还是周家的掌上明珠。和和住在姥爷家,她的爷爷周明理一天能打好几个电话。要么催促汪靖怡带着孩子去他家,要么监督汪玉春有没有“苛待”他的宝贝孙女。汪玉春的吝啬形象,可是深深印在老邻居的心里。

    汪玉春很不服气,也不想把和和交给周家,为此天天在家里说周家“势利眼”。还说他家之所以发财,是因为他们满

    脑子都是钱。

    汪靖怡不许爸爸这么说,周家人都很好的,对她和孩子都非常好,人家有能力赚钱,赚的钱都回报社会了。

    汪玉春更加闷闷不乐。万一外孙女见识了更好的爷爷奶奶,不喜欢他了,那该怎么办?

    爷爷奶奶家确实更大更气派,他们也非常宠爱周庭和,衣服玩具都很高档。而且,爷爷奶奶都是老师,他们懂怎么跟小孩子打交道,他们还经常说,和和就是周家当之无愧的小公主。

    可周庭和还是会想念姥爷。

    因为,她觉得姥爷很孤独。

    当她把这句话说出来时,大人们全都惊呆了。

    一个五周岁的小孩,知道什么是叫做“孤独”?

    周庭和不急不缓地说道:“在爷爷奶奶家,不管去哪里,都会有很多人;可是在爷爷家,爷爷总是一个人。”

    汪玉春没什么朋友,跟家人也不亲近。他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娱乐,一个人去医院,一个人变老。

    汪靖怡有片刻的心软,不过,一想起父亲给她带来的伤痛,她又不能那么轻易地原谅他。更何况,父亲也没有打算取得她的原谅。

    “其实我挺惊讶的。”汪靖怡跟公婆说道:“我爸爸每天带和和出去玩,他带的很细心,不松手,不离眼,非常靠谱。就好像……他带了很多年的孩子一样。”

    “那可不!你和浩川不都是你爸带着出去吗?”薛琴说道:“你爸去上班的时候,你妈就在家里躺着。说

    句不好听的,那时候,如果人贩子把你们抱走了,或者你们被车撞了,你妈也未必知道。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会难过。”

    汪靖怡端着饭碗,再也吃不下去了。

    薛琴没注意,继续说道:“为了养活你和你弟弟,你爸确实吃了很多苦。夏天的时候,他走街串巷卖冰棍,还得带着你俩。因为他一下班,你妈就把你俩塞给他,让他带孩子。你爸虽然脾气不好,人又小气,但对你们俩还算上心,再苦再累也没把你俩随便一扔。在那么艰难的情形下,他把你们姐弟俩拉扯大了。现在他带和和,那可比以前轻松多了。他对和和好,也算是补偿你和浩川受的苦。”

    汪靖怡的鼻子发酸了。

    周庭和天真地问道:“奶奶,我妈妈的妈妈,为什么不管妈妈和舅舅?”

    “这个嘛……”周明理斟酌着,慢条斯理地说道:“并不是所有的妈妈都爱孩子,和和很幸运,有个很爱你的妈妈。但是你的妈妈没那么幸运,她吃了很多苦。所以,和和一定要好好地爱你的妈妈,知道了吗?”

    和和便抱紧了妈妈的脖子。

    她发现妈妈哭了。

    汪靖怡亲吻了孩子的脸颊,说道:“我去趟你姥爷家。”

    “妈妈,我也要去。”

    “你姥爷说腰疼,我带他去医院。乖,你在爷爷奶奶家,我明天带你去姥爷家。”

    薛琴着急地说道:“你这孩子,吃完饭再走啊!不差那么一会儿……”

    周明理拉住老伴,小声道:“靖怡是不想当着咱们的面掉眼泪,你怎么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她就是找个理由出去走走而已。”

    “哦……”

    周明理絮絮地数落道:“谁让你在饭桌上说那些话?你自己把靖怡给说哭了,还不自知!哼!”

    薛琴不服气地说道:“虽然我也不喜欢汪玉春,但是我为他说句公道话,怎么了?”

    汪靖怡打车回到了爸爸家,发现只有弟弟在家。至于爸爸去哪儿了,汪浩川也不知道。

    “你跟和和刚走,爸也出门了。大概,是去哪里打牌了吧?”

    “这都下午一点了,他不回来吃午饭?不回来睡觉?”汪靖怡越想越不对劲:“他是不是有事瞒着咱俩?”

    汪靖怡猜得不错,汪玉春自己去医院里做针灸了。

    等汪家姐弟俩赶到时,汪玉春还在排队,医生下午两点才上班。

    汪玉春赶两个孩子回家,他逞强说,他又不是不能动弹,以往也是他一个人来,他都习惯了,不用麻烦别人。

    “别人”两个字,着实刺痛了汪家姐弟。

    汪靖怡发了火:“你不舒服就直说,我和浩川不在家的时候,你自己去医院也就罢了。现在我俩都在家,你为什么要自己逞能?”

    “你们病的时候我没使过劲,我病的时候也不用你们操心!”汪玉春的声调也高了起来:“人得有自知之明,不是吗?”

    “那你那时候为什么不管我们?!”

    面对女儿的质问

    ,汪玉春胸口起伏,但片刻之后,他拿起外套,蹒跚着朝诊室走去。

    他能说什么呢?

    那时他为婚姻的不幸而懊恼绝望,他更难过的是,他没办法赚更多钱,他对孩子的愧疚,全都变成了暴躁。

    相逢少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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