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珍关切地问道:“谢冲,你要回学校去了?”
“嗯。”谢冲接过奶奶递过来的苹果,说道:“奶奶,我爸就拜托你了。”
“一家人,说什么见外的话。”
“我刚才见过我妈了,她给了我两千块钱。”谢冲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说道:“她着实被我爸气着了,应该不会来照顾他了。”
“这事的确怪你爸。”冯玉珍无奈地说道:“我理解你妈妈的心情,我也被你爸气得半死。”
“那我妈不来照顾我爸,你不生气吗?”
“不生气。”冯玉珍说道:“你爸刚出事的时候,还有动手术前后,都是你妈照顾的。等你爸完全脱离了危险之后,她才走了。她要是真对你爸不闻不问,那就太绝情了。你妈不是个绝情的人,她是把你爸安顿好了之后,再发脾气的。住院的押金也全都是她交的。她知道家人不会对你爸坐视不管,所以她才走了。”
谢冲安心了。原来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谢冲说道:“我妈对我爸的失望积累了很多年了,这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气。”
“顺其自然吧。细数起来,你爸的确做了很多对不起你妈的事。”
奶奶苍老了不少,六十多岁了,还要照顾壮年的儿子,谢冲心里很不好受。爷爷奶奶的态度越缓和,他越觉得妈妈有些无情。不过,他没有感受到妈妈的压力,也就无法彻底理解妈妈的愤怒。所以,他暂且保持中立,有机会的话,他会劝妈妈早点儿回家。
谢庆收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疼得脸都扭曲了,再也说不出“没事儿”了。他和儿子都冷着脸,他先说道:“你是在幸灾乐祸?因为我终于出事了?”
“要是我幸灾乐祸,我打电话奚落你一顿就是了,何必跑这一趟呢?”谢冲在爸爸床边坐下,说道:“老爸,你听医生的话,早点儿好起来,把我妈接回家。”
“哼,我才不!”谢庆收傲娇地盖住了脸:“我动完手术,她就跑了,我对她的一片心意,全都白费了。”
“我妈想要的是苹果,你非要给她一个梨。”谢冲一针见血地说道:“我妈想要的是一家人平安过日子,可你只给她钱,她最想要的’安稳‘,一直都得不到。”
谢庆收这才泄气了。
“老爸,跟爷爷奶奶一样,我和我妈都是最关心你的人。你一定早点儿好起来,别再让我俩难过了。”谢冲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已经下午三点了:“我回学校去了,再请假,我就真跟不上进度了。”
谢庆收把脸上的毛巾拿了下来,说道:“你回去吧,不用记挂家里。要是有什么事,我肯定告诉你。对了……”
“怎么了?”
“我给你两百块钱,你去买个电子手表吧!”谢庆收说道:“高中生的时间那么金贵,可你连块手表都没有。”
“不用。”谢冲说道:“我就在学校里待着,上课下课吃饭睡觉都有铃声,我不需要手表。”
谢庆收床头就放着一块手表,他平时戴在手上的,可是出车祸那天晚上摔坏了,屏幕被摔出了好几道裂痕。那场车祸有多严重,他是从这些细枝末节中感知到的。要说不后怕,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妻儿生他的气,他也无话可说,他确实做了一件非常荒唐的事。
“儿子,等我好了,我去商场给你买块儿好的手表。”谢庆收只能想到这样的补偿方式:“能准确地看到时间,才能更好地读书。”
“不用了。”谢冲说道:“老爸,你还是琢磨琢磨,怎么提高你的安全意识,让我妈消气吧!”
谢冲背起书包,在等电梯的间隙,他看到了周可为住院的楼层。电梯来了,可谢冲却走开了。他从楼梯间下楼,想再看华裕琳一眼。
上次送过东西,他直到周可为的病房在哪里。在生命进入倒计时之后,周可为转到了设施良好的单人病房。据说只有老干部才有资格住那样的病房。周家在来城有钱有势,他们有办法让周可为舒适地度过最后一段生命旅程。
门关着,往里望了望,华裕琳不在里面,周可为戴着氧气面罩睡着,他的妈妈在一旁安静地凝视着他。看一眼,少一眼,母亲要把孩子的样子深深地记在心里,无论看多少次,都是看不够的。
那种眼神令人心碎,谢冲不忍看下去,便匆匆离开了病房。走过熙熙攘攘的医院门口,沿着长长的院墙走了一周,才到了坐公交车的地方。在马路对面,他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华裕琳在那里捡树叶。
她依旧穿着那件红色的外套,拿了一个塑料袋,专心致志地捡着。似乎,树叶的形状和颜色都很重要。
谢冲过了马路,她吃了一惊:“你那么悠闲?天天在街上闲逛?”
“不是,我爸出车祸了,你不知道?”
“又是车祸,听到这两个字,我都有心理阴影了!”华裕琳把拢了拢头发,说道:“我听说了,不过……大家都说,你爸爸出车祸,有点儿……呃……”
“大家就是说他活该呗!”谢冲苦笑道:“他喝多了,走着夜路,还骑那么快,家人都快被他气死了。”
“听我舅舅说,只是伤了筋骨,静养就行了。这算很幸运了。”
“嗯。”谢冲指了指塑料袋,说道:“你怎么捡起了树叶?是在拯救地球的环境吗?”
“别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我就是想用落叶做几只恐龙。”华裕琳说道:“周可为的愿望之一,就是用落叶做恐龙,说是小时候妈妈教他做的。走到人生边上,他返璞归真了。也有可能,是恐龙对他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反正我没什么事,那就帮他做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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