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京这个舞台上,每个人的戏份都已经被安排妥当。
就像最传统的童话故事那样。
勇者在伙伴们的帮助下,战胜了邪恶的魔法师和他召唤出来的恶龙,救出了美丽的公主。
路明非就是故事里的公主,赫尔左格也像邪恶魔法师一样,召唤出了不应该存在于世间的恶龙。
这个时候,勇者源稚生就要登场了。
但是勇者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他有无数的伙伴为自己排除万难,正如源稚生有蛇歧八家的力量帮助他猎杀流窜的狩,这样他才能抽出身来讨伐恶龙。
而公主也从来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她的背后有爱她的国王和皇后,可以为了守护他付出一切。
不然公主早就被恶龙吃干抹净了,怎么会一直拖到勇者来救。
故事就是这么安排的。
就像顾北安排了凯撒小队前往藏骸之井,帮助源稚生讨伐赫尔左格。
就像路鸣泽安排了奶妈小组前往藏骸之井,隐藏在暗地里保护公主路明非的安全。
大家对于彼此的想法心照不宣。
然后两队人马在中途相遇了。
“原来是你们……不对,怎么是你们啊,你们怎么会在东京?”
芬格尔从拐角探出头来,然后就看到了站在管道另一头,枪口对准这边的女人。
他一眼就认出了酒德麻衣。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而且也时隔好久没见了,但是大家偶尔也会在群里聊天,约着打打游戏。
更不用说酒德麻衣的那双大长腿,给人留下的印象算是极为深刻了。
凯撒也跟在芬格尔背后走了出来,刚才就是他发现了躲藏的两人,并且制定了偷袭的计划。
至于计划的实施者……
墙壁上的长刀收了回去,又快速地切了两刀,破开一个三角形的口子,将两边的管道连接在一起,楚子航从口子里钻了出来。
转头看了一眼酒德麻衣,他也有些不解。
显然,他也认出了对方,只不过对方现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现在这个位置……不合理。
“我说我们只是路过你们信吗?”缩在酒德麻衣身后的苏恩曦讪讪道。
“路过?”凯撒掏出手机来打开顾北发给他们的图片,确认了一下现在的位置。
他们现在的位置,再往前就是铁穹神殿,在铁穹神殿的核心处,就是此次行动的最终目的地——藏骸之井。
你管这叫路过?
还有,谁路过是路过到地下水道里来的?
或许是苏恩曦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太过于离谱,一时间也没有辩解。
辩解?
怎么辩解?
总不能说自己是被水冲下来的吧。
一时间,气氛凝固住了。
楚子航看向两人:“你们的目标也是藏骸之井?”
酒德麻衣点了点头。
根本没有辩解的必要,现在的情况很清楚,只要在下水道里的根本没有什么简单货色,这里的食物链最低端的鱼都是为了藏骸之井来的。
楚子航又问:“你们是勐鬼众的人?赫尔左格的人?蛇歧八家的人?秘党的人?”
酒德麻衣摇了摇头:“都不是。”
一瞬间,凯撒三人松了一口气。
以上都不是,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顾北的人。
这是自己人啊!
芬格尔喜笑颜开:“你们就是顾北给我们找的帮手?”
“帮手?”
酒德麻衣愣了一下,然后感觉后腰一疼。
苏恩曦扭了她一下。
酒德麻衣恍然大悟:“帮手,没错,我们是顾北安排过来的,不过他只是说让我们来这里帮忙,没说帮谁。”
“那就对了!”芬格尔拍着手,“你们就是顾北派来的救兵啊!”
酒德麻衣:“????”
这话听着不对劲。
凯撒和楚子航递了一个眼神。
楚子航看向芬格尔。
芬格尔微不可查地摇摇头。
一场流血冲突于无形中化解了。
这时,通道中再次回荡起巨兽的怒吼。
几人赶忙捂紧耳朵,尤其是凯撒,连镰鼬都停下了。
——
工程组负责人第一次看到那东西的真面目。
于是一瞬间,仿佛山一般巨大的恐惧从天而降。
首先是一条触手般的东西从水下甩了上来,缠住了被冻成冰块的天照、月读和须左之男。
紧接着,那冰块,连带着被冰封的三位祖先的尸骸都节节断裂,坠进深井当中。
然后,已经平静下来的水面再次沸腾。
原本已经被天照、月读和须左之男破坏的阻拦此时已经彻底报废,目前唯一能够指望的,就是他们尝试用来捕获龙王的纳米绳组成的蛛网。
那是连三位祖先都无法突破的阻碍,这在一定程度上给了负责人一些安慰,以至于他没有直接开熘,而是亲眼目睹了那庞大的怪物从太古中爬出来的一幕。
一条触手,两条触手,三条触手……
整整八条触手吸附住了纳米蛛网,而在这时,麻醉弹的灰绿色烟雾也慢慢散去,让负责人看清楚了一切。
“天呐!”
那东西伸出的不是什么触手,而是修长的脖子,抓住井壁的也不是吸盘而是它锋利的牙齿!
它的八个头紧紧地咬在井壁上,轮流向上挪动,便如八足的蜘蛛。
它修长的脖子蛇一般卷曲舒展,那双洪烛般的金色眼睛在空中明灭。
它分明在往上爬,可是在工程组负责人的眼里它就像是从天而降的魔鬼,随时都会以万钧之势压下来。
那分明是只有恶魔书中才会描绘的魔鬼,但赫尔左格却手捂心口激动地赞叹:“神啊!”
“那是……那是……”工程组负责人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那是神,不完整的神,它已经具备了神的外表和力量,但只差一步就能获得神的心和尊荣。”赫尔左格低声说,“在你们日本人的神话里……它的名字是八歧大蛇!”
“八歧大蛇?”工程组负责人战栗着重复这个名字。
在神话中那是山一样巨大的魁伟妖魔,但此刻看来它虽然巨大却枯瘦,好像在骨骼表面蒙着苍白的鳞片。
它的动作矫健而迅勐,攀爬的速度不亚于猿猴,枯瘦的肌体中爆发出的力量是毁灭性的。
它爬过的地方金属板开裂,岩石粉碎,平台被毁,警报的红灯一层层亮起,储水井内部充斥着末日般的警报声。
没有人敢想象这东西脱离了储水井之后的结果。
它会直接进入人口密集的东京市内,任何常见的武器都无法伤害它,在它的面前,即便坦克也会被踩在脚下。
数以吨级的肺螺下雨一样坠落。
那些螺类吸附在八歧大蛇的鳞片深处,在它的皮肤上钻出细小的孔洞吸取它的体液为生,它们落在人身上便用角质的嘴疯狂地撕咬人的身体。
工程组负责人在肺螺堆中痛苦地蹦跳,把一把把的肺螺从身上抓下来。
这些小东西原本只能够靠吸取海水中的微生物生存,但吸取了八歧大蛇的体液之后它们强化到能够咬穿防水的橡胶衣。
赫尔左格居然早有准备,打开手中的大伞,站在这场肺螺雨中仰望天空。
虽然谁也看不到他面具下的脸,但谁都能体会他的神往之情。
“准备释放「天谴」。”赫尔左格对着头戴式麦克风说。
“可是纳米网已经拦住它了,”工程组负责人吃惊地说,“我们只要像刚才那样投放液氮,就可以轻松捕获它!可一旦释放「天谴」,如果投放偏了的话,会把这口井都毁掉!”
“捕获?人类想捕获神?错了,错得太多了。”赫尔左格摇头。
“所有的阻击计划都只是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来瞄准,都是为了摧毁这具容器,只有这样,圣骸才会挑选新的容器,这是规则。”
“而且你忘了,在过去的数千年里,这东西曾经沉睡在没有氧气也没有食物的极端环境中,如此恶劣的环境都杀不死它,区区两张纳米网就想捕获它?你不要忘了,它还带着那柄足以斩开一切的剑!那柄剑的名字是……天丛云!”
纳米网中的八歧大蛇勐地蜷成一团。
平台上的工作人员只看见白色巨蛇般的东西从纳米网中探了出来,在黑暗中抖出闪电般的痕迹。
接着唯有激光才能切割的纳米绳上出现了整齐的切口,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那闪电般的白色痕迹好像只是幻觉。
接着工作组发现自己手中的工具整齐地断裂了,连带着他们自己的身体。
他们都曾在电影中看见过类似的场面。
如果极薄的刀以极致的高速切过人体,那么还要过几秒钟伤口才会裂开,已经受了致命伤的人甚至暂时不会觉得疼痛。
但只要练过刀的人都会明白这只是夸张。
世界上再薄的刀以再快的速度,切过哪怕再柔软的东西,震波都会从切口向着两侧传播,在刀锋撕开物体的时候,伤口必然随之出现。
但那道白色的电光居然把电影中的夸张变成了现实。
那是连昂热使用“时间零”也用不出来的斩击,因为它快到数倍于声音。
释放时间零之后的昂热或许有机会看清那道电光的形状,却没有机会避开那道致命的斩切。
那是天丛云,日本神话中无与伦比的剑,甚至连父神尹邪那岐的天羽羽斩都在天丛云的剑刃上崩口。
天丛云隐藏在八歧大蛇的尾巴里,没有人知道何人锻造了它,它从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是日本神话中的第一武器。
但从未有人见过这柄传说之剑的真面目。
多数人都以为日本皇室珍藏的“三神器”中就包括了天丛云,事实上这柄剑根本就不是人类可以使用的,也就不可能在人类世界中流传。
如今它的锋芒再度切过人的身体和井壁上的金属岩石,一如传说中那样无坚不摧。
再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止它了,上方几十米就是井口,外面是大雨磅礴的东京,只要突破了井口它就自由了。
八歧大蛇舞动着危险的天丛云继续上升。
这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井口,站在最高的一层平台上冷冷地俯瞰它。
八歧大蛇觉察这了那个仅剩的、深不可测的敌人。
他浑身鳞片紧紧地合拢仿佛贴身的甲胃,星光导弹的爆炸力无法侵入它的鳞片防御,它在爆炸的烈焰中快速攀爬,八首夭矫狂舞。
此刻它裹着坚不可摧的铠甲带着无坚不摧的武器,纵然神话中的英雄复生也无法战胜它。
“「天谴」已经释放,正在接近目标,风速符合预估,将在十五秒钟后到达目的地。”赫尔左格的耳机中传来低沉的声音。
所有人都意识到有什么东西降临了,但是他们听不到声音,只是隐约意识到巨大的阴影从天而降,以雷霆万钧之势。
它还差十五秒钟才到达井口,但是它的杀机提前抵达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仰头眺望。
八歧大蛇也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仅用四首交替攀爬,全速上升,其余四首仰望天空。
站在井口的男人长刀出鞘,低沉的吟诵声回荡在井中,如威似狱一般的威严镇压下来,除了赫尔左格以外,井中的所有人一瞬间跪倒在地。
八歧大蛇原本还能再快一些,再快一些就能脱离井口,但它不得不死死盯住井口的男人。
它预感到两方面的危险同时到来,但究竟哪一个先来它也无法预测,而且,虽然效果微弱,但它也多少受到了那重压的影响,速度放慢了不少。
赫尔左格没有去管井口多出来的那个人,他低头看着腕表,时间一秒钟一秒钟过去。
这时候井里忽然变得那么安静,井里的一切武器都停止了发射,八歧大蛇不再嘶吼,空气中只有它攀爬时撕裂井壁的声音。
十五秒钟结束。
音速的空气振动在一瞬间贯穿了整口深井,井壁自上而下爆裂,成千上万的金属护板剥落。
工作组在井壁的管道中紧急避险,赫尔左格终于来到了铁梯的尽头,站在这里仰望。
至多只有一秒钟的时间,从天而降的惩罚命中了八歧大蛇。
最后一刻人们能看见那东西是亮红色的仿佛燃烧的流星,但它的下坠轨道笔直,形状就像是通红的矛。
它到来的时候,八歧大蛇忽然聚集了全部的八首纠缠起来保护自己的心脏,同时长尾带着天丛云对着天空发动斩切。
它确实命中了那通红的矛,白色的电光掠过了矛的中段,本该已经切断了它。
但矛的前半段依然命中了八歧大蛇的心脏部位。
它一次贯穿了八歧大蛇的四首,造成了爆炸撕裂的伤害,在无数现代火器中安然无恙的龙躯被矛上的力量摧毁。
龙的颈椎一节节炸开,坚韧得可以和钛合金相比的肌肉撕裂,同时磅礴的大力带着它坠向深井。
胜负已经决定,八歧大蛇的下坠用了不到零点一秒的时间。
它如流星般砸进了猩红色的水中,巨浪溅起到几乎井口的高度,再化为狂暴的血雨降落在井中。
赫尔左格手中的伞在瞬间化为伞骨,风、冲击波和血雨交织着在井中肆虐。
巨大的液氮钢瓶向着水中倾泻,上千吨液氮在几秒钟里把水温降得极低,直至结成坚冰。
低温能迅速降低生物的活力,龙也不例外。
虽然在爆发的状态下龙血是炽热的,但本质上它们和爬行类一样是冷血动物,天性让它们在低温下沉睡。
受了重伤的八歧大蛇沉入了井底,没有再浮起来。
赫尔左格踏着被血红色的水浸湿的平台,舒展双臂,以这个姿势无声地赞美着这一切,就像回到了多年之前的西伯利亚,他也是这样俯瞰着冰下的巨龙。
“准备启动炼金矩阵,”赫尔左格也不在乎跪了一地的工作人员,随意将接下来的事情吩咐下去,“接下来,该我们的公主殿下登台了。”
做完这一切,他终于抬头看向井口,眼中满是慈爱:“你来了。”
而男人只是提着刀,赤金色的童孔中流溢着痛苦愤怒和决然:“该做个了结了……”
“……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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