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人影出现在客栈的院子里。
天机门的十五人之外,又多了一位中年男子。其个头粗壮,脸色微黑,留着短须,周身散发着高深莫测的威势。
赖冕,一位隐居海外的高人,与多家仙门打过交道,此次前往天梧山参与会盟,与天机门的道友们结伴同行。
应龄与鄂安为平阳子引荐了赖冕,又招呼众弟子见礼,接着离开了苍北城,相继踏剑、御风而起,直奔西南方向而去。
三日后。
四位元婴高人落在一片山谷之中。
十二位金丹弟子跟着落下身形,各找地方歇息。
于野找了一株低矮的老树,背倚着树干而坐。这是他在江湖中养成的习惯,一直延续到今日。他摸出两块灵石扣入掌心,打量着四周的情形,又与不远处的詹坤换了个眼色,然后各自闭目养神。
长途御剑飞行,难免疲倦困乏,这便是修为不济的缘故,反观詹坤等人则是轻松许多。而归元子也是不显山不露水,他倒是擅于乔装隐匿。
不过,那个老滑头倒是颇受平阳子的信任,与天玑堂的几位同门也相处融洽,看来他倒是喜欢上了仙门弟子的身份。
却不知那位身着红衣的女子去了何处,归元子与她颇为熟悉,也颇为忌惮。
于野歇息之余,心绪难宁。
便于此时,有人走了过来。
“你,叫于野?”
于野睁开双眼。
一位粗壮的男子站在三丈之外,正是赖冕,一张黑
脸阴沉,两眼透着冷冷的神色。
二十丈外的山坡上,鄂安、应龄与一群弟子尚在歇息,好像没人留意这边的动静。唯有坐在不远处的詹坤与文桂抬眼一瞥,各自的神情莫名。
于野撩起衣摆,便要起身。
他毕竟身为晚辈,众目睽睽之下不便失礼。
却听赖冕说道:“小辈,不必多礼,你且坐着,回我几句话便可!”
于野只得掸了掸衣摆,默默点了点头。
赖冕的眼光一闪,道:“你姓林,金丹修为,手上带着御灵戒。我想知道你是否来自海外,又是否豢养两头生有四翅的妖物?”
于野禁不住便要挥袖遮挡,神色稍显慌乱,道:“晚辈来自扶风郡的一家小仙门……”他稍作迟疑,又举起右手的御灵戒,分说道:“此物来自天府门,曾收纳噬荆貂,晚辈喜欢,便留下来……”
自从见到赖冕之后,对方并未寻找麻烦,谁想途中突然发难,而且问话直击要害。
御灵戒,正是他于野最大的破绽。
而他话音未落,四周猛然一静,随之一道无形的禁制笼罩而下,顿时将他所在的三丈方圆之地死死禁锢其中。
与此同时,忽听詹坤大喊:“赖前辈,你何故伤我同门,三位长老,快快救人——”
天机门的弟子不明究竟,“呼啦”一下围了过来。便是归元子也满脸惊讶的样子,嚷嚷道:“哎呀,这不欺负人么……”
平阳子更是闪身而至,出声道:“
赖道友,住手——”
应龄与鄂安虽然紧随其后,却显得镇定许多。
赖冕并未罢手,反而杀气横溢,沉声道:“各位恕我冒昧,实乃迫不得已。我族弟赖泰被杀,十万灵石与结婴丹被抢,我门下弟子惨遭杀戮殆尽。幸有逃脱者见到凶手,据称为首之人相貌年轻,于氏,金丹修为,豢养两头四翅怪物。”说着他抬手指向于野,又道:“恰逢此人与凶手的相貌、姓氏吻合,手上又有御灵戒。我今日宁可得罪天机门,也要查明他的来历。而我想各位也不会容许一个滥杀无辜的贼人混入仙门,否则天下必有公论!”
詹坤急道:“而前辈无凭无据,岂能冤枉好人……”
平阳子摆了摆手,怒道:“赖道友,不管如何,你该事先知会一声,你这般将我等置于何地?”
“平兄息怒!”
赖冕尚未答话,应龄出声道:“赖兄他报仇心切,倒也情有可原!”
鄂安也似有不满,跟着说道:“赖兄,你若没有真凭实据,便诬陷我门下弟子,只怕今日难以交代啊!”
他好像在指责赖冕,却也拦住了平阳子。
而平阳子依然袒护自家的弟子,道:“赖道友,请你拿出人证物证!”
“哼!”
赖冕冷哼了一声,道:“人证,远在扶风郡。而物证,便在那小子的御灵戒中,只要他豢养四翅妖物,便是杀我族弟的凶手无疑!”
平阳子等人不便靠近,在十丈外围了一
个圈子,他点了点头,冲着于野说道:“于野,交出你的御灵戒。如若不然,今日谁也帮不了你!”
于野依然坐在树下,根本动弹不得,仿若陷入绝境的困兽,脸上露出一丝绝望的神色。而他迟疑了片刻,许是知道在劫难逃,慢慢褪下手上的御灵戒,带着委屈的口吻说道:“鄂长老,我是你亲自招纳入门,我是否身家清白,我想你最为清楚不过。”
鄂安背着双手,沉默不语。
于野不再多说,摘下御灵戒抛了出去。
赖冕早已等待多时,拂袖卷起戒子,而他稍稍凝神查看,禁不住微微一愕。
平阳子趁机走到他的身旁,伸出手掌。
赖冕只得递出戒子。
而平阳子接过戒子,随手抛向应龄。应龄也是微微一怔,又将戒子交给了鄂安。
鄂安将戒子在手中抛了抛。
戒子之中,莫说四翅怪物,便是一根鸟兽的毛发都没有。也就是说,于野没有扯谎。他之所以戴着此物,仅为喜欢而已。
“赖兄,念在过去的情分上,我容你询问我的弟子,却到此为止!”
鄂安的话语声透着不快。
“这……”
赖冕的脸色有些难堪,他虽然不想作罢,却已理屈词穷。在别人看来,他所说的仇人只是恰巧与于野同姓罢了。倘若继续纠缠下去,势必得罪鄂安与平阳子。
“呵呵!”
应龄忽然笑了笑,道:“既然赖兄已查明原委,不妨就此罢手,切莫伤了和气。”
“罢
了,便依应兄所言!”
赖冕只得点了点头,抬手撤去了禁制。
原来是场误会,尚在围观的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于野终于行动自如,他悻悻站起身来,出声道:“鄂长老,还我御灵戒!”
鄂安转身离去,顺手扔出戒子。
于野将戒子套在手上,已没有了之前的恐慌与绝望,而是浓眉斜挑,恨恨道:“赖前辈,你下回再敢这般肆意相欺,我必然与你死拼到底,勿谓言之不预也!”
受到惊吓,遭到屈辱,撂下几句狠话,也是人之常情。
而赖冕却脸色阴沉,两眼闪过一抹杀机。
他忽然发觉,他的推测没有错。
他已找到了仇人。
而于野像是猜到他的心思,举起左手的纳物铁环,挑衅般的说道:“赖前辈,你不会想要查看我的随身物品吧?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休想!”
修仙者的随身物品不容他人查看,他这是当众断绝了赖冕最后的企图。
赖冕丢下一个怨毒的眼神,拂袖转身走开。
一场风波就此消失,众人也各自散去。
“哎呀,当真是虚惊一场!”
归元子穿过人群走到近前,摸出一坛酒扔在地上,道:“我代平阳子长老与各位同门前来慰问,请于师弟饮口酒压压惊!”
他话音未落,又两眼一眨,传音道:“你小子豢养的六翅金螈藏到哪里去了,便是我老人家也被你骗了!”说着他左右张望,似乎想要找出缘由,忽又扭头看向詹坤,伸手
拈须微微一笑。
而归元子离去之后,文桂也走了过来,同样神神秘秘的样子,传音道:“赖前辈所说,绝非空穴来风。于师弟若是送我一粒结婴丹,我便帮你隐瞒此事,如何?”
这是趁火打劫!
于野再次坐在树下,抓过酒坛子,随手捏碎泥封,举起来猛灌了几口酒。却见文桂依然站在两丈之外,满脸的贪婪与期待之色。他忍不住嘴角一撇,牙缝吐出一个字:“滚——”
文桂脸色一僵,狼狈而去。
成施也冲着于野拱了拱手,以示安慰。
詹坤并未上前问候,或是亲近,而是坐在一块石头上,暗暗松了口气,传音道:“兄弟,方才好险,幸亏未雨绸缪……”
于野默默饮着酒。
正如所说,此前在苍北城外,兄弟俩便已商议了对策。也果然不出所料,赖冕忍耐了三日之后,终于在途中发难。也幸亏早有防备,不然他今日难逃此劫。
“啧啧,十万块灵石,于兄弟,你倒是藏富不露啊!却怕赖冕不会罢休,务必处处小心……”
“嗯!”
“或许艾阳与辛飞子渡劫不成,鄂长老与他的交情一般,却要提防应长老。而既然赖冕已强行出手,你我不妨后发制人……”
“依计而行!”
“此事交给我,你尽管放心。而归元子竟然知道你豢养金螈,什么都瞒不过他。”
“抵达天梧山之后,却怕再生事端。”
“你是说……”
“我也说不清楚。”
“糟了
,该死的文桂,赖冕已盯上了我,回头便将御兽戒还你……”
于野似乎余悸未消,独自饮着酒。
赖冕与几个天机门弟子坐在一起,他并未吐纳调息,而是看向文桂,又看向詹坤,神色透着几分古怪。
于野禁不住眼角抽搐,暗暗啐了一口。
倘若文桂暗中使坏,势必又添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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