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人骏倒抽一口凉气。
狗日的,你怎么不去抢?
他深吸一口气,摇头:“无凭无据,张嘴便要赔偿,断然不可。”
赖川浅之死死盯着张人骏:“你们水师率先开炮,形同宣战。既如此,那么贵廷做好战争的准备吧。”
清廷最怕的就是开战。
一吓唬一个准。
张人骏也深知这一点,立刻感觉头皮发麻。
他左思右想,竟然想不到破局的好方法。
实在是赖川浅之逼迫过甚,哪怕他搜集证据都有些来不及。
张人骏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他故作镇定道:“开战?贵国开战,可有将某人算计在内?没错,正是德国人口中的炮舰终结者——赵炭工!”
献祭赵炭工法力无边。
赖川浅之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顾虑。
可旋即有恃无恐的大笑起来:“张大人有所不知,如今赵传薪在汉口成立了维和局,海牙的军备限制委员会已经承认了维和局的存在,他如今是和平人士,不会参与任何战争。如果张大人寄希望于赵传薪,那赵传薪恐怕要让张大人失望了。”
张人骏听到了些风声,但未窥探究竟。
他脸色一滞,胡子抖了抖:赵炭工,你糊涂呀!
最后,他敷衍了事打发了赖川浅之。
然后立即召人去打探维和局的事情。
他觉得赵传薪这次出了昏招,如果没有这劳什子维和局,赵传薪就是一块杀手锏,每当有人威胁他他就能祭出来。
可现在好了,底牌没威力了。
当然,他们用“赵传薪”这块招牌的时候,基本不会去征求赵传薪的同意。
很快,张人骏就知道了发生在汉口的事情。
见赵传薪居然用维和局来敛财,张人骏瞠目结舌:不该啊,赵炭工不是那等见钱眼开的人啊?
他立即发电报去汉口,可当陈夔龙收到电报后,遣人去维和局想要拜访赵传薪的时候,如今在维和局坐镇的迟一生乐呵呵告诉他:“我们校长已然班师回朝,找他要北上去胪滨府,或许校长会在胪滨府再开个维和局。”
收到回信的张人骏琢磨了半晌,既然维和局专门调和矛盾,那不如花钱请赵传薪给清廷和日本调和矛盾好了。
只是,他觉得赵传薪回胪滨府要十天半个月,他也要向外务部请示,所以现在关键就一个字——拖。
……
因为交通、信息的不畅,过去人类对世界总人口数量多是臆测。
譬如1800年,有人连蒙带猜加上少许的求证,得出个结论——世界总人口大概在8亿人左右。
而在1900年,有人推测世界总人口达到了16亿,是百年前的两倍。
亚洲人口,在1800年的时候,占据世界的2/3,而在1900年的时候,份额降到了55%,但依旧人口最多的地区。
欧洲人,在1800年,据说只有2亿左右。
而在1900年,已经涨到了4.3亿。
在中国,清初之时,国内人口才堪堪7千多万。
到了清末,虽然几经战乱,人口却爆炸激增到了4亿。
如果说如今世界只有16亿,中国独占4亿。
西方人说这是因为他们把文明带到了东方。
而事实上,战乱没让人口减少,反而激增的原因,本质是因为战争方式改变了。
冷兵器时代,每当战乱,总是十倍乃至数十倍流民冲击少数王朝精锐部队,乱民很惨烈,但精锐的消耗也十分可观。
想要推翻一个王朝,需要用人命来滚雪球。
当战乱后,人少了,土地和人口比例重新均衡,新的治乱轮回开始了。
而近代则不同,火器的崛起让战争中各方势力扩充实力时,不再竭泽而渔和穷兵黩武。
因为人数的多寡不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反而是足够的财力和精良的火器才能左右战局。
因而,比起以往,战争发生时,没有那么多人脱离生产投入战场,这才是人口增长的关键。
关外人口,十年前只有300万左右,多半都在奉天一带活动。
在1908年年末,人口增长到了1600万。
其中900万左右人数依旧在奉天,或者奉天周边地区生活。
400万人,大概在吉-林和长-春府以及周边生活。
而胪滨府有多少人呢?
或许赵传薪实际掌控的地盘,加上他名义上掌控但实际未掌控区域,加一起可能都不足50万。
这些数据,是姚佳和张人骏整理的。
因为最近和港岛的李光宗频繁交流,他们得知李光宗喜欢研究分析数据。
他们深受启发,也开始玩起了各种数据。
张寿增作为外务交涉局总办,经常和沙俄驻海拉尔总领事吴萨缔交流。
吴萨缔是个表面谦谦君子,背地里挑拨离间的丑恶小人。
张寿增早就知道了这点。
他甚至得知了吴萨缔秘密接触蒙地各大喇嘛寺庙以及草原王公,想要煽动他们造反的事情。
如今胪滨府和沙俄的局面较为平稳,且得之不易。
所以这种事,张寿增和姚佳都不敢告诉赵传薪,生怕赵传薪哪天不开心了,去沙俄驻海拉尔领事馆将里面的外交官屠戮一空。
“张总办,以此时发展来看,战争早晚会发展到,即便是你们的战神赵知府也无法左右战场的时候。”吴萨缔的脑门有点秃了,他夹着雪茄,满脸人畜无害,仿佛这话是在劝诫张寿增。
实际上,这隐隐就是威胁。
炮舰越造越先进,据说美国的大白舰队已经用上了无线电,很快他们沙俄的炮舰也会安装。
而大炮越造越大,越打越远。
步枪越打越犀利。
汽车的面世,将运载武器弹药和士兵的能力提高了一大截。
战术更是日新月异。
这货一心想要让胪滨府乱起来,然后他们沙俄火中取栗,趁机收回失地。
这是在警告张寿增,别等到某一天赵传薪那一套不灵了,呵呵,那时候胪滨府会输的很难堪。
张寿增这段时间成熟的很快,他脸上同样如沐春风:“以此时的发展来看,战争早晚发展到,即便贵国有许多的廉价的灰色牲口也拮据到打不起仗的时候。
我说的,对吗?”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钉子看着软,实际上很硬。
张寿增故意强调“灰色牲口”,就是想说,沙俄总是想要以人多围殴取胜的路子,会越来越不可取。
因为他和姚佳刚分析完数据,觉得未来战争中,兵力对胜负影响会越来越小。
而银子越打消耗越大。
张寿增一句话,将吴萨缔怼的哑口无言。
张寿增见他偃旗息鼓,又乐呵呵的说:“吴萨缔先生,英国有个诗人叫作西兰尔·贝洛克,他以一言以蔽之的口吻说——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有马克沁重机枪,而他们没有。原本,我们就是他口中没有马克沁重机枪的一撮人,而你们沙俄是拥有马克沁的一撮人。可如今时代变了,我们也有了马克沁,呵呵,你觉得天平的这一头,永远都靠我们知府大人才能保持平衡吗?”
吴萨缔有些不甘心落入下风,语气略微强硬的说:“你们有马克沁,不代表你们可以源源不断拥有马克沁,而我们却可以。”
“是吗?”张寿增喝了一口咖啡。“拭目以待。”
胪滨府,至少还有三年发展时间。
张寿增很愉快的笑了笑,虽说那不归他管,但想到以后胪滨府也会具备造马克沁的能力,真的很爽。
他知道赵传薪为何要建维和局。
不光是收复失地,知府大人还要造武器,当未来战场上的“搅屎棍”!
……
姚冰的烤地瓜烤土豆生意,已经冷清的不行了。
每天的营收,多半靠着卖草料。
小伙伴们经历了“大富大贵”,骤然“由奢入俭”,心中失落可想而知。
正愁眉苦脸,忽然看见有个穿着狼皮大氅的高大男人走来。
姚冰大喜:“师父,伱回来啦!”
狼皮大氅是巴雅尔孛额送他的。
他刚回来,先去了一趟巴雅尔孛额那里取药粉。
因为每天还要给灵劫之神酒壶喂毒。
之前的药粉喂的七七八八了。
赵传薪曾送了巴雅尔孛额熊皮,有人送巴雅尔孛额了一个狼皮大氅,被他转送给了赵传薪作为回礼。
因为那玩意儿太沉,年长者成天披在身上压的慌,毕竟他有了更轻便的棉大衣。
赵传薪围着厚实的格子羊毛围巾,双手插兜慢悠悠走来:“生意不佳?”
姚冰嘿嘿一笑:“师父,俺尽力了。”
赵传薪看了看周围被他们踩的实诚的雪地,又看看烤炉,点点头说:“你师兄本杰明给你出了个妙招,另外为师给你们改造一下这里,放两个小桌,顺便搭个棚子。此外,再教你们煮方便面和铁板土豆。以后这里就成了小馆子了,等明年你们上学,有家境贫寒的,便在此勤工俭学。”
姚冰和小伙伴对视,眼中露出兴奋。
果然,还是师父有办法。
旋即他问:“俺师兄本杰明?他在何处?可给俺带了礼物?”
“啊这……”赵传薪掏出小瓶:“也不能说没带,他给你的点子算一个,这瓶胶水也是份礼物。”
见姚冰想打开,赵传薪赶忙提醒:“别随意涂抹,粘了手指头可解不开。”
这胶水堪比502。
姚佳恰好带着一干新人来官货局办事,遥遥地看见了赵传薪。
唐群英皱眉,语气不善:“未见得有哪地的知府,出门回归,头等大事竟非办公,乃与小儿相戏尔……”
姚佳听得直嘬牙花子:“喏,你这不就见到了?”
心说你不搞事情就难受是吧?
一介女流,却比男人更要暴躁,早晚要挨收拾。
唐群英:“……”
姚佳也没带人上前打招呼,他太了解赵传薪了。
他对一群新人说:“有人是驴粪蛋子表面光,有人却是一颗红心向太阳。总之,要看内在。”
然后,路过赵传薪时,就听到了他们师徒间的对话。
姚冰听了师兄本杰明给出的主意,瞪大了眼睛:“师父,这岂非诓人?”
赵传薪拽了拽大氅领子,正色道:“钱没了可以再赚,但良心要是没了,呵呵……”
众人侧耳,想听听知府大人要发出何等大义凛然之辞。
却听赵传薪说:“但良心要是没了,呵呵,那得赚老鼻子钱了!”
众人:“……”
姚佳:“……”
我焯,刚刚多余替他解释那一句。
唯独唐群英鼻翼翕张,气上心头,脾气发了,径直冲了出去。
蒋健在后面眼疾手快拉了一把……没拉住。
不愧习武之人。
“知府大人何出此言?”
唐群英上来就输出。
众人都替她捏了一把汗。
虽然姚佳说过,别看赵传薪在外面杀的血流成河,但他秋风扫落叶般无情只是针对敌人,对待朋友从来像春天般温暖。
可毕竟赵传薪这人杀人如麻,换成是他们就不敢像唐群英这样胆大包天。
唐群英又说:“偌大的胪滨府,除了大人外,还有谁能说出这等丧心病狂的话?”
大家都以为赵传薪要翻脸。
然而他只是拉了拉围巾,呵呵一笑:“小唐啊,没关系,你不能奢望大家都和我一样完美。”
唐群英:“……”
有时候真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她不忿道:“豆包年纪尚幼,知府大人如此教徒,将来岂非又一个祸国殃民的大害?”
“呵呵,按你方式,让他仁义礼智信,将来在商场上被人吃的骨头渣都不剩就是好的?”赵传薪嗤之以鼻:“财神不渡愚夫,财神亦不渡怨妇。”
“……”论嘴皮子,唐群英哪里是赵传薪对手,但她关注点又变了:“知府大人此言何意?说我是怨妇,岂非瞧不起妇人?”
不远处抱着膀子看热闹的姚佳心说:又来了,又来了,这婆娘三句不离本行,非得强调女子的权利,见天儿的搞男女对立。
赵传薪拍了拍大氅上的雪花:“咋地,你张个血盆大口要咬人啊?打我?你打不过。骂我,你说不过。依我看,小唐,你还是归队吧,又不是秧歌队的你总出来跳啥?以后要看清形势等等卢登的回声或者诺克萨斯狂想曲,别听个唢呐就急吼吼出来蹦跶……”
众人见唐群英吃瘪,远远地哧哧地笑。
唐群英气坏了。
她真打不过,嘴皮子也没赵传薪利索。
关外人么,想让关外人嘴上吃亏那是不可能的。
赵传薪拍拍徒弟后背:“就这么办了,晚点我给你们修个棚子造新炉,明天就能营业。”
姚冰吸了吸鼻涕,郑重点头:“知道了师父,俺一定抛弃良心,不讲道德,没有底线,忘却廉耻,一定不给你蒙羞。”
“好孩子,为师最看重的徒弟便是你了,定能继承为师衣钵。”
唐群英:“……”
赵传薪双手插兜,不知道什么叫对手,朝府衙方向溜溜达达的走。
千里迢迢不假,但赵传薪可一点不累。
在巴公房子养精蓄锐,精力正好,趁着时间尚早,先回府衙让星月处理一下积压的公务。
进了府衙,杨桑达喜等一群领催和笔帖式都跟他见礼。
赵传薪办公室外的办公桌,崔凤华正记账,见他回来,赶忙起身:“大人,人参到了,从参帮把头那直接拿的货。”
赵传薪眼睛一亮:“好好好,花了多少钱?”
崔凤华犹豫了下:“人参真不便宜,品相佳的要一百八十两银子每两参,品相差的也要一百二十多两。”
赵传薪笑容一僵:“你买的参里面,品相好的多,还是品相差的多?”
“额……自然好得多,从姚总办那里借的款,借了三万两银子,他说不要利了……”
“焯!”赵传薪倒抽一口凉气:“以后切记,就要品相差的。”
因为清廷宫廷对人参视若珍宝,人参不但重视个头,还要看品相,例如参须的多寡和造型。
但那有个卵用啊?
赵传薪卖给自然科学术士,只需要药效,别的一概不看重。
崔凤华擦擦额头冷汗:“是是,那这银子……”
赵传薪刚在符文之城卖了10球沙海人草,含泪赚了2万金币,此时只好掏了两千多,让崔凤华去还账。
回到办公室,立即放出星月批阅公文。
别看积压了多日,可没到晚饭时间,星月就已经搞定了。
毕竟它用六只手臂同时开弓,工整的楷书写的飞快。
当赵传薪让杨桑达喜将公文分发下去后,胪滨府众公职人员瞠目结舌。
瞧人家知府大人,摸鱼数日是因为人家有真本事。
比不了!
丽贝卡·莱维听说赵传薪回归,处理公务时便有些心不在焉。
才几日不见,就想他想的不行。
可又不好意思去他办公室见他。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职,赶忙出门,想快点回家等他。
却在门口看到了好像闻到腥味的鲨鱼一样的小灵娥。
双方互不理会,擦身而过。
等和唐群英共乘马车回家,路上,唐群英见她神不守舍,皱眉说:“莫辞,怎地一见知府,你便这般丢了魂儿?”
莫辞是唐群英给丽贝卡·莱维起的表字。
起表字有很多方式,丽贝卡·莱维的表字算是矛盾式。
例如她的姓名当中,象征意义均为忠诚厚道。
而丽贝卡·莱维的性格也大抵如此,唐群英发现她总是默默做事,谁想对她好她通常坚辞不受,不欠别人的。
于是就要反着来,给她起了个“莫辞”,不要拒绝别人的好意。
见丽贝卡·莱维不说话,唐群英又说:“知府大人也是男人,男人皆花心。你看,府衙门口那个叫小灵娥的,便是等他的。我还听闻,有个参加伦敦奥运会拿奖牌的女子,名为苗翠花,此女国色天香,不久后或来胪滨府寻他。女子,便不该花枝招展,独为取悦男子……”
丽贝卡·莱维,对唐群英前面的话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唯独后面的一句:女子,便该花枝招展来取悦男人。
哇,好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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