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吻这两个字一直在他眼前出现,仿佛在将他拉向某段不堪的回忆。
深秋的宫墙,红得似血。
通往凤仪宫的路上种着一排银杏,金黄金黄的叶子,秋风一吹,便跟着扑簌簌地往下掉。
那段时间傅九澜很喜欢去那条路散心,他觉得金黄的银杏叶映衬着朱红的宫墙,带着几分寂寥和悲壮。
某天凤仪宫里突然跑出来一个身穿华服却神情痴傻的女人,傅九澜盯着她好看的脸,一双眼里满是好奇,却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你是我孩子吗?」漂亮女人看着他问道。
下意识地摇摇头,傅九澜往后退了两步。
他有自己的母后,只是在他母后的眼里,自己只是一颗棋子。
心蓦然一沉,傅九澜便打算要走。
「孩子,孩子……孩子你去哪儿?」
漂亮女人拽着傅九澜,怎么都不肯撒手。
她的头上插了凤撵,傅九澜一眼就认了出来,眼前的女人是皇后。
他想逃开,皇后却将他抱进了怀里。
出乎意料的温暖和温柔,让想要挣扎的傅九澜安静了下来,竟然就那么被皇后抱住了。
「孩子,母后宫里有天底下最好吃的杏仁酥,你来尝尝吧。」
不由分说的,那位皇后拉着他就朝自己的宫里跑去。
她的凤撵跟着动作一跳一跳的,看起来就像是个豆蔻少女。
从那天开始,傅九澜便开始时常去皇后宫里做客。
有时候皇后会偷偷藏一块麦芽糖给他,有时候会拉着他去看自己去年种下的花。
更多的时候,皇后只是什么都不做,拉着傅九澜在廊下坐着,一边吹秋风,一边讲他还没出生的时候,在自己的肚子里何其调皮。
那段日子是傅九澜生命里的光,让他原本已经灰暗的人生又重新亮了一块。
只是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去过这么多次,却从来不曾撞见过皇后的亲生儿子,太子殿下呢?
起先傅九澜还会问问宫人,后来他就明白了,该来的会来,不该来的何时都不会来。
或许是同病相怜,傅九澜缺失的母爱和皇后无处安放的母相得益彰,他更加爱来凤仪宫了。
某一天,这种平静突然被人打破了。
他恍惚记得那天已经快要隆冬了,所以凤仪宫两旁的银杏叶都掉光了。
光秃秃的树枝直指天空,看得人很不舒服。
从自己宫里溜达出来,傅九澜怀里还揣着热乎乎的桂花糕。
他记得皇后如同一个小姑娘一般,酷爱吃这一类糕点。
所以自己宫里的刚出锅,他就揣了两块往凤仪宫去了。
只不过还没走到凤仪宫,便听见里面的宫人尖着嗓子叫了一句:「皇后薨了!」
「皇后……」
紧接着,凤仪宫便传来了高低起伏的哀嚎声一片,顿时让傅九澜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脑子里空白了一瞬间,傅九澜连忙狂奔往前。
等他跑到凤仪宫门口的时候,里面的院子已经高低跪了一片。
「皇子,您这会儿便往跟前了,今个儿……皇上和太子都来了。」
一个老嬷嬷认出了傅九澜,连忙将他拉到了一旁。
「母后怎么了?」
铁青着脸,傅九澜拉着老嬷嬷问道。
「她……她走了。」
老嬷嬷一边抹眼泪,一边回答傅九澜。
她算是这宫里的老人了,一直以来受着
皇后的荫蔽,不曾过得太苦。
也正因为此,她对皇后一直有感激。
「她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
傅九澜不能接受,他分明记得昨日,皇后还拈着一块杏仁酥对傅九澜说:「这是天底下最好吃的杏仁酥,我只会分给自己的孩子。」
今日一转眼,她已经躺在冷冰冰的棺材里,再也吃不上他怀里的桂花糕了。
「皇后娘娘她活够了,她吃了自己种在后院的钩吻,走的时候……很安稳。」
老嬷嬷跟在她身边,最是清楚这些事。
也是从那天开始,傅九澜才知道,皇后曾带他看过的黄色小花名叫钩吻。
虽然不过分艳丽,盛开的时候安安静静,却足以要人命。
「傅兄,你在想什么呢?有钱挣不挣?」
身边的人突然用胳膊肘重重的撞了一下傅九澜,这才让他突然从回忆中苏醒过来。
眼底的那一抹冰冷被掩盖,傅九澜抬起头,笑意盈盈。
「挣什么钱?」
「我有个朋友,家里有点小钱,便想着能考个功名出人头地。奈何他实在是不争气,州试屡次落第,家里催的不行,实在没办法,就想走些旁门左道。」
说到这里,同窗还用胳膊撞了撞傅九澜,用眼神示意他。
「替考或者作弊属于违反律法,一旦发现,此生与功名无缘。如此铤而走险,还要赔上我自己的功名,岂不得不偿失。」qδ
虽说傅九澜想挣钱,可他还是理智的。
帮人徇私舞弊,代价太大,这活儿不能干。
「傅兄,你就帮帮忙吧,若是我那朋友真能中个秀才,他们家可以出黄金白两。」
原本还想拒绝,可一想到黄金百两,傅九澜便犹豫了。
他还记得冷婉想要在铺子建造旋转楼梯,那楼梯得要金丝楠木做支撑,自己若有黄金百两,或许能助她一臂之力。
「徇私舞弊万万不可。」傅九澜再度拒绝。
同窗叹了口气,正要离开,却突然被他叫住了。
「不过若想让他通过州试,根本不需要徇私舞弊。」
「真的吗?」同窗难以置信,「我那朋友在读书这件事上,的确不怎么灵光。如果靠正常手段,恐怕……」
「这件事不在话下,只不过帮他考过州试,真有黄金百两?」
傅九澜不做没底的事,跟着冷婉生意做的多了,也精通其中门道了。
「这个你放心,若是你担心到时候兑现不了承诺,我便叫我那朋友来和你签定契约。」
古人重视承诺,认为一诺可抵千金。
若是签定契约,傅九澜倒是可以放心了。
「好。」
当即答应下来,他似乎成竹在胸。
「傅兄,你打算怎么助我朋友通过州试?」
同窗好奇的凑上去想问问,却被傅九澜推开了。
「秘密。」两个字便结束了聊天。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