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胤心中发虚,这会儿暗暗观察着父皇的神色,虽称不上冷漠,却也没半分笑颜。
“胤儿,这里只有你我父子二人,你跟朕详细说说,此行在雁南郡你是如何得到这些账目的?又是如何让陈道颉甘愿跟你来这里的?”
“漠北那群胆大包天的现今都在哪里?可是真的离开了?”
一连串的问题,问的云胤脑子发懵,他支支吾吾的,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到这时,云胤才不得不真正的正视自己,太初帝所问之事,没有一件是真正由他亲手解决的。
更糟糕的是,云胤忽然发觉,这些事情都是夜寒宸和云绾颜几个人完成的,事实上,他未曾做成过一件事。
这样的认知让云胤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不知是羞的还是吓的。
“朕在问你话。”
见云胤这般神色,太初帝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但他还是想听听云胤会怎么说。
“父皇,儿臣初到雁南郡,又是轻装简从,是以不敢大张旗鼓,只能与云书慈一起暗中探查,后来,后来儿臣以太子的名义宴请各大家主,这才借这个时机,派人潜入陈府,找到了这几本账目。”
“陈道颉得知事情败露,回,回心转意,想,想要将功补过,所以,所以才跟同儿臣一同进京,到父皇面前揭发。”
“李家和杨家以为,以为陈家是背锅的,所以,所以一路上我们并未遭到暗杀。”
云胤说话磕磕绊绊的,那样子不像是在讲自己的经历,反倒像是欲盖弥彰。
他将夜寒宸和云绾颜的事情尽数抹去,反倒是言简意赅的将自己的事迹添上了几笔。
“至于那些,那些漠北人,他们已经离开了,对,离开了。”
说到最后,云胤又笃定的重复了一遍,话落之时,领口已经被汗水打湿。
太初帝对此不置可否,坐在桌案后,也不说话,却也没有让云胤走的意思,不知是在想什么。
半晌,太初帝终于问出了一个让云胤心尖一颤的问题。
“你可见到太尉了?”
云胤:“……”
彼时,大殿内的氛围发展到了一种诡异的境地。
云胤悄悄的瞄了太初帝数眼,可以他的道行,仍看不出父皇是喜是怒。
太尉无召私自出城,这样的事情在太初已经可以定罪了,可现在,云胤却拿不准自己这父皇的心思。
父皇问他,是想他说见到了,还是说没见过呢?
云胤心下一横,这对他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若父皇震怒,太尉定然吃不了兜着走。
“父皇,儿臣却在雁南郡与太尉有过一面之缘。”
这话说的十分灵巧,既说自己见过了太尉,又表明自己做的这许多事情都没有太尉的帮助,听起来天衣无缝。
可惜,他对面坐着的人是太初帝。
只见,太初帝的脸色有一瞬间的阴沉,云胤以为自己说对了,正沾沾自喜之际,却听自己的父皇又重复着问了一遍。
“你见过太尉了?”
完全相同的问话,非要说唯一的不同,那就是这一次太初帝放缓了语速,像是在警告一般。
云胤一头雾水,心也跟着沉入谷底。
这一次,他只能答道:“儿臣……从不曾见过太尉。”
“嗯,太尉是奉朕的口谕才会去雁南郡的。”
云胤:“……”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太初帝身子往后一靠,语重心长对云胤道:“以前是父皇对你过于严厉了,但你记住,太子之位给你带来的不只有荣耀,还有责任。”
“胤儿,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朕不想听到任何闲言碎语,你可明白?”
云胤浑然低下头,道:“儿臣,明白。”
太初帝明目张胆的为夜寒宸做打算,云胤怎么会听不出来,可他不明白,夜寒宸一个外人,他凭什么得到父皇如此优待,竟然连这样的事情,父皇也要为他遮掩。
太初帝挥了挥手,道:“好了,你回去休整两日,与礼部和户部商议安抚百姓之事吧。”
“不要让朕失望。”
“是,儿臣告退。”
云胤带着一肚子的委屈和憋闷出了大殿,在外面候着的海公公将云胤脸上所有的表情尽收眼底。
直到云胤身影消失在大殿尽头,海公公才收回目光,摇了摇头进去伺候了。
侍立在皇帝身边,海公公欲言又止的。
“想说什么就说,非要朕亲自问你?”
“诶,陛下恕罪,老奴,老奴刚在殿外候着,见太子殿下出来的时候见着太子殿下了,殿下……不太高兴,是不是殿下气着您了?”
“哼。”太初帝冷哼一声,翻开一边的折子,毫不客气道:“你这老人精,跟朕说话还拐着弯儿,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海公公被太初帝看穿了小心思,倒也不害怕,反倒嘿嘿笑了两声。
“老奴也是关心陛下啊。”
“太子在雁南郡时见到宸儿了,宸儿无召出皇城,若是被那些老顽固们知道了,免不得要受弹劾。”
“那些老家伙顽固了些, 却对朕忠心耿耿,就算看在他们的面子上,到时候朕也不得不惩罚太尉。”
“太子不说出去,这些老家伙们就没有证据,他们的弹劾也就名不正言不顺。”
太初帝一边看折子,边道。
海公公了然一笑,跟着道:“陛下对太尉真好,太尉知道了一定会感激您的。”
“哼, 他要是能感激朕,那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得不说,有时候太初帝对于一些事情的认知还是十分准确的。
“好了,给朕研磨,雁南郡那几个家族胆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做出此等事,朕定不会轻饶。”
……
两日后。
夜寒宸和云绾颜在城门落锁前终于赶了回来。
因着城门即将落锁,是而现在城门内外来来往往的也只有零星几个,大多数都已经回家去了。
云绾颜是正儿八经从城门出去的,夜寒宸却不是。
可说来也巧了,今日守城的将军正是那日放夜寒宸和云绾颜出城的小将军。
这小将军对太尉的崇拜已经到了一种盲目的地步。
这会儿见太尉和郡主又出现在城外,他也不问为什么,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就出走到两人马前。
“属下见过太……!”
那小将军刚要说出太尉两个字,却见夜寒宸对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他反应倒是快,当时就把未说完的话憋回去了。
小将军眨巴着眼睛,像是在询问,却很聪明的没说话。
夜寒宸从马上俯身,那小将军立刻懂事儿的凑到了近前。
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只见那小将军郑重点头,下一刻便回到了城内,挥了挥手就让守城的士兵们都退开了。
夜寒宸戴上兜帽,骑在马上,与云绾颜一同进了城,身后跟着骑着马的影,影身边还有一匹无人骑的马,正是奔黎。
三人四马就这么无比顺利的进了城。
进城后,夜寒宸调转马头,对那小将军抱了下拳头,无声表达的谢意。
小将军受宠若惊,也恭敬的回了个礼,最后目送着一行人的身影消失了。
守城门的士兵们都十分好奇,他们没看清这行人的脸,见将军对为首那男子如此恭敬,心里想什么就忍不住问了出来。
“将军,这人谁啊?”
小将军咧开的嘴角迅速收回,抬手对着他的脑袋结结实实的给了他一巴掌,那人吃痛的捂着脑袋。
“不该问的别问,仔细自己的脑袋,到时候可别怪本将军没提醒过你们。”
众人相看了一眼,都默契的闭嘴了,得,是他们惹不起的人。
这一边。
夜寒宸和云绾颜没做出去多远,宽敞的大街上便出现了三名禁军。
为首那人他们都认识,正是禁军统领江息。
夜寒宸勒住马缰绳,并没看江息一眼,反而转头对云绾颜道:“颜颜,你先回府吧。”
云绾颜警惕的瞄了江统领一眼,分明是不放心。
夜寒宸笑了一下,道:“放心,是皇帝让他来的,不会有事的。”
听到皇帝两个字,云绾颜更不放心了,谁知道生性多疑的皇帝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正僵持不下之时,却听从未开口的江统领开口了。
“郡主放心,我们只有三个人,不是太尉的对手,陛下召太尉进宫,绝不会让太尉受伤。”
江统领这么说,云绾颜不想让夜寒宸进宫也没法阻止,最后只能道:“若是回府了,派人给我递个消息。”
“好。”
“影,送郡主回府。”
“是,大人。”
直到再看不到云绾颜的身影,夜寒宸这才回神,却见江息一脸打趣的望着他。
“……”夜寒宸无语了一阵。
年近四十的江统领却并没打算就此止住,反而一脸兴味盎然的问夜寒宸:“真是稀奇啊,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还能看到你小子铁树开花!”
面对江统领的调侃,夜寒宸直接选择无视。
他打马向前,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
面对这样的夜寒宸,江息也不生气,反倒是跟着调转马头,加快速度与夜寒宸并驾齐驱。
“哎,没开玩笑,你不会真的看上那丫头了吧?”
“不行?”听到丫头两字,夜寒宸一脸森然的转头盯着江统领。
那架势,仿佛江统领只要说一个不字,他就能当场出手一样。
江统领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对上夜寒宸这个变态小子,他没什么胜算。
但他本就没想过要贬低云安郡主,故而撇撇嘴道:“我这不好奇问问嘛,你们有陛下亲自下旨赐的婚,又门当户对,郎才女貌,郎才女貌啊。”
夜寒宸看了他一眼,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陛下说什么了?”
提到这个,江统领也正色不少。
“陛下只说让我来叫你进宫去,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啊……”
说到这里,江统领忽然压低了声音,就着在马上这个姿势靠近夜寒宸耳朵,悄声道:“海公公跟我说了,让你放心,陛下没生你的气。”
“……”
“知道了。”
夜寒宸一夹马肚子,那匹马快走了两步,两人的距离快速拉开。
被甩在后面的江统领撇了撇嘴,跟身边跟着的两个亲信抱怨道:“看到没,这小子没良心,我可是什么都跟他说了,他怎么这么对我。”
两个亲信:“……”他们能说什么,他们什么也不敢说。
一行人骑着马往皇城而去。
影将云绾颜安全送到淮王府后也跟着会太尉府了,临走前将奔黎交到了云绾颜府上。
云绾颜牵着两匹马进了府,她一脚刚跨进大门,在门口候着的小厮冷不丁的见到这熟悉的身影,其中一个人立刻喜出望外的往里跑,另一个屁颠屁颠儿的来来给她牵马。
“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王爷王妃每日都来这儿走一趟,就盼着您回来呢。”
“小姐,小的给您牵马。”
“嗯,去吧。”
云绾颜心中一动,也加快了脚步,穿过几道门,正看到闻讯赶来的父亲和母亲。
这一离开,可是有月余未见了。
淮王妃脸上原本带着笑,却在见到云绾颜的那一刻又忍不住红了眼圈。
云绾颜快走了两步,张开双臂便抱住了母亲。
“母亲,我回来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淮王妃脸上高兴的泪水控制不住的往下流。
两人抱了好大一会儿,这才分开了一些,淮王妃又拉着云绾颜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相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捏了捏云绾颜的脸,又是一阵心疼。
“我们颜颜都受了,在外面一定是吃了不少的苦吧,现在回来了,一定要好好的补回来!”
“娘亲,我没……”
“玉淑,你快去告诉厨房,颜颜回来了,让他们今晚多做些好的,都做些颜颜爱吃的,快去快去!”
“诶,是,老奴这就去。”
见娘亲这样,云绾颜颇有些哭笑不得,知道娘前是为了自己好,心里又倍加温暖。
淮王妃拉着云绾颜左看右看,一同出来的淮王也想跟宝贝女儿说说话,却愣是没找到一点儿机会。
好不容易等到王妃跟颜颜说的差不多了,淮王这才有机会上前。
“颜颜。”
“父亲。”云绾颜的眼睛里还带着笑。
下一刻。
“夜寒宸那个混小子有没有欺负你?”只听淮王如此问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