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年富力强的种劭,身边仅带着一个仆人,持节与曹操一道策马出了雒阳。
“曹公可知董卓已视朝廷为无物,为何还要派遣我等前往劳军?”马上,种劭问道。
曹操轻笑了一声,“打不过,那就只好笑脸相迎了。”
“这难道不是涨贼子气焰吗?”种劭勃然大怒,厉声喝道。
曹操对此毫无反应,反而反问道,“不然,种大夫还有何良策?打不过嘛!”
“恕下官直言,大将军何进真乃废物一个。”种劭气不过骂道。
曹操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的说道:“此言不虚!”
种劭看了一眼曹操,“曹公心中也憋着一腔怒火吧?两万禁军竟被五千西凉军一个照面便杀了个七零八落,袁绍竟还率领残军直接逃了。此战,实实在在让下官算是开了眼界了。”
“我还好。”曹操平静说道,“虽在预料之外,但也不是太过于震惊。”
这话把种劭噎的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他有些急切的说道,“曹公如今亦是统率一路兵马,应当知其中利害之深,董卓非良臣,一旦入京,恐是尸横遍野,民不聊生。”
“但兵不成,将不就,又如之奈何?”曹操面色凝重的长叹了一声。
“董卓进京已成必然,只能暂时静观其变,以谋他策了。”
这话听的种劭心中沉甸甸的,“在外都无法阻挡此人,若让他进了京,还能如何?”
曹操没吭声,只是对种劭高看了两眼。
种氏一门倒是有些骨气。
……
一战便掳了大将军何进,让凉州军上下士气如虹。
隔了仅仅一天时间,在得知援军已经行进过半之后,董卓便急不可待的拔了营,逼近了雒阳城。
他带来的五千兵马,经历了一战,不但几近完好无损,兵力反倒还增加了两千。
只不过,他尚未抵临雒阳城下,就先遇见了朝廷的使者。
好似熊瞎子般的董卓高坐马上,给身边的李儒使了一个眼色。
李儒策马上前,与徐荣、胡轸交代了一声。
面对朝廷使者,西凉军不但未曾停顿,反而策马扬鞭发起了冲锋。
他们的骑兵像是两股张狂放荡的洪流,从曹操等人的面前分作两股,穿插而过。
得到授意的西凉军挥舞着刀枪,兴奋的嗷嗷狂叫。
种劭的面色已经黑了,气的牙龈都上火了。
倒是曹操还算淡定。
他约束住部下,严阵以待,静观其变。
“董并州可还是我大汉臣子?”怒发冲冠的种劭,大声质问道。
只是在滚滚马蹄声和西凉军的怪叫声中,他的声音被完完全全的遮掩。
大概也只有身边的几人才能勉强听到。
“驾!”
种劭忽然扬鞭,策马冲了出去。
西凉军倒是并未阻拦,而是放任种劭离去。
种劭一直冲到了董卓的面前才停了下来。
“董并州可还是我大汉的臣子?”种劭再度怒声质问道。
董卓面带戏谑,“老夫自是大汉之臣,此事不会有错。”
“既是大汉臣子,为何使兵戏弄朝廷使者?”种劭喝道。
董卓一脸迷茫的摊了摊手,“这如何能是戏弄?我等得胜归来,将士们只是想让使者看一看我等之军威。”
“董并州,使者当面,逞口舌之利,也算得上是英雄?”种劭喝道。
董卓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他摆了摆手,“哎,你这个官,怎如此不经玩笑!”
玩笑?!
种劭的脸一下子黑的更加彻底了。
那一瞬间,他甚至生出了一刀劈死这个老黑贼的想法。
戏耍朝廷使者,竟然还说是玩笑。
狂悖、无耻,简直视朝廷如无物。
若不是朝廷的旨意说的明明白白,让他引董卓入京。
他真的已经生出了豁出去性命,和董卓拼个你死我活的想法。
吾宁死,这口清气当存!
但这旨意他不能不遵,董卓不当人臣,可他是臣子。
虽然他不知道太后和皇帝,还有三公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董卓进京,那就是一只大害入了城。
皇帝和太后可能意识不到,但三公呢?
皇甫嵩和卢植二人呢?
他们曾与董卓共事,不可能会不知道董卓这个贼子的目的。
这二人现在可是在太后的授意下,长伴宫中为帝师。
他们应该不至于会犯这样的糊涂!
看着董卓那张人憎鬼厌的黑脸,种劭一时间想了许多。
他心中想不通,也自然不会给董卓什么好脸色,冷着脸宣读了一下皇帝的旨意,便直接说道,“请董并州约束部下,随我入城!”
董卓立刻非常干脆的拒绝了,“那不行。”
“老夫奉旨除贼,身边仅带了这千余骑,若是将他们全部留在城外,岂不是将性命假于他人之手?陛下降旨,朝中有大贼。”
“如今虽然大将军已被我绑在了车驾后面赎罪,但我还是不放心!”
种劭眉头狠狠一皱,陛下曾下过这样一道旨意吗?
此事,他并不知情。
这时,曹操策马前来。
他笑呵呵的对董卓说道:“董并州一战告捷,不愧为我大汉重臣!”
“陛下已于宫中设宴,董并州就莫让陛下等着了。”
董卓瞬间满脸喜色,立马说道:“那自然不能让陛下等臣下,即刻进京!”
曹操看了看周围的西凉军将士,又说道:“董并州的考虑的的确确在理。”
“但领着浩浩荡荡数千大军入城,非良臣之姿,城内也一时无处可转圜啊。”
心情大好的董卓这会倒是从谏如流,立马就让步了,“那就带一千兵马入城!”
董卓留下了徐荣率军驻于城外。
他亲自带着李儒、胡轸以及一千精锐随行入城。
在大军动身之后,种劭愤懑不平的对曹操说道:“曹公这是何意?”
“哎呀,你说这个啊,你知道有些牲口只能顺着他的毛捋,你要是倒着捋他的毛,他肯定龇牙咧嘴,扑上来咬你!”曹操颇为无奈的说道,“都与你说的很清楚了,董卓贼势甚大,既然挡不住,那就只能另谋他策了。”
种劭叹了口气,该听的话他都听到脑子里了。
但他就是觉得心情不顺,喉咙里像是扎了一根刺,上不上,下不下的,难受。
“董贼方才提及陛下旨意,这是何时的事?”种劭问道。
曹操摇了摇头,“肯定是子虚乌有的事,还能是何时的事。”
“董卓如此明显的不臣之心,陛下怎么可能还给他下旨勤王?”
“如今太后临朝,陛下稳坐龙椅,哪需要什么勤王,是吧?”
“朝中有大乱子吗?没有!”
“种公啊,贼子犯上,不管是因为什么目的出兵,但总是要师出有名的啊,杜撰几个贼子出来,强行勤王,这不是最不需要脑子的理由嘛!”
“你就说,既然太后与陛下降诏命何进率军阻截,又怎么可能还会给董卓下诏勤王呢,是不是?”
种劭瞬间气的差点咬碎了自己的牙关节,“这个狗贼!”
“种大夫还是压一压心中的火气的好,当此之时,只能顺着董卓的毛捋他,绝不能让他抓到把柄,趁机反咬一口,真会死一大片人的!”曹操劝道。
种劭掐着自己的腿,痛苦又无奈的阖了下眼,“曹公说的是,下官受教了。”
……
董卓顺利的进了雒阳城。
街面上人流如织,百姓闹不清楚现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们就是愿意凑这个热闹。
整个街道上的气氛像是过节一般欢乐。
董卓也很欢乐,他满脸笑意的和百姓招手示意,一副凯旋大将之姿。
在进城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好像把自己的姿态放在了社稷功臣的位置上。
街道的前方忽然发生了一阵骚乱,百姓如潮水般朝两侧退去。
“皇帝的车驾?”董卓目光微动,迅速下了马,步行上前。
“臣董卓救驾来迟,请陛下责罚!”
他有些不情愿的行了个跪拜礼,顺带在心中恶狠狠的的问候了一下汉高祖。
刘辩热泪盈眶的从车驾上走了下来,亲自搀扶起了董卓。
“若不是卿,朕恐怕都出不了云台,怎能怪罪卿家。”刘辩一脸激动的说道。
“卿家,无异于朕的救命恩人啊!”
董卓有些震惊的看着皇帝,心中暗道,似乎传言不虚啊!
这个儿皇帝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泥娃娃,这点事情竟然就让他哭了鼻子。
就这德性,望之可不似人君啊!
“陛下,一切都过去了。”董卓躬身宽慰道,“大将军已被臣缉拿,待臣麾下大军抵京,便可封锁雒阳,彻底铲除贼臣。”
“那些妄图对陛下不敬,对社稷不敬的臣子,一个都跑不了。”
刘辩像是一个急于寻找父爱的孩子,紧紧拽着董卓,说道:“来,卿一路辛苦了,与朕同乘一车!朕已在广德殿设宴,你我君臣好好说说话。”
“陛下,这不合适!”
董卓口中说着拒绝的话,可身体却很诚实,已经率先朝着车辇走了过去。
人群中,曹操与种劭看着这一幕,脸色一个比一个黑。
“曹公,董卓仅带了一千兵马入城,可否设法将他砍死在城中?你看看他这副做派,这哪里像是一个臣子该有的样子,他竟然还真的想坐陛下的车辇。”种劭怒发冲冠,气的鼻子都快歪了。
曹操幽幽说道:“我倒是也想。可种大夫可有注意到,即便是如此,董卓依旧很谨慎。他的身边始终都带着百名亲卫,贸然动手,恐会致使陛下陷入险境,再等等看吧。”
这一路上,曹操其实一直都在寻找下手的机会。
可董卓这个老贼太谨慎了。
曹操不敢贸然行事,只能继续等皇帝的号令。
种劭闻言也只好作罢。
皇帝的身边仅有数十名小黄门,确实不是动手的良机。
……
广德殿。
琴瑟之声悠扬。
衣衫轻薄的宫娥,随着丝竹之乐翩然起舞。
刘辩下了龙椅,与董卓共坐一席。
如此大逆不道之举,看的周围那些被刘辩精挑细选而来的臣子,个个面色铁青。
但身为事主的董卓和刘辩却坦然自若,好像应该就是如此一般。
“董卿,朕听闻西凉军能征善战,乃我大汉第一强军?”刘辩笑着问道。
董卓哈哈笑了起来,“陛下过誉了,第一强军倒是当不得,但臣麾下将士的战力,确实不俗。其实臣也没有什么可值得炫耀的,一切皆是上下一心,惟愿死战而已。”
“那也是卿家治兵有方啊!”刘辩笑道,“来,朕为卿家亲自满上此杯。”
“臣谢陛下隆恩!”董卓嘴上说着客气的话,可动作熟练到他好像才是皇帝。
完全已经反客为主,俨然这宫中主人做派。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董卓也喝得酒气连天,口中的气息差点熏得刘辩睁不开眼睛。
缓缓斟酒的刘辩,悄悄一个眼神瞥向了赵野。
殿上正在起舞的宫娥们缓缓退下,又换了一批。
这一批一上来,无数的臣子立马扭头闭眼。
辣眼睛!
有辱斯文,有伤风化!
但董卓看到这些宫娥,那一双眼睛瞬间绿的像是饿急了眼的狼。
“陛下,这是何处进贡的衣裳?甚是好看!”董卓双眼直勾勾的在宫娥身上游荡,面色发红,连呼吸都急促了。
刘辩笑着说道:“乃是宫中一匠工偶然间所做,朕听闻卿家尤喜此道,特意让这些宫娥穿此衣裳起舞,为卿家接风洗尘。”
宫娥身上的衣服,其实也不复杂。
也就是肚兜加紧身小短裤,以及微微透光三点式外披轻薄丝衣。
就这组合,谁看谁不迷糊?
酒劲微微上头,双眼又被宫娥们深深吸引的董卓,全然没有注意到,上膳的小黄门们并没有再退下,而是缓缓站在了他的身后,列成了一排。
这一幕虽然不太正常,但也不是很稀奇。
殿上有不少臣子注意到了,都并没有往心里去。
直到赵野弓着身,走到了皇帝的身边,看似好像准备俯身说些什么。
可他却忽然间从袖子里抽出了尖刀,直直的扎进了董卓的后心。
这个无比分明的信号一出,那些上膳的小黄门瞬间从托盘底下抽出了尖刀,一拥而上。
有人扎脖颈,有人扎后心。
数刀齐出的同时,其他的小黄门也没有闲着,两人拽董卓的手,两人肋脖子。
还有两人死死压住了董卓的双腿。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董卓刚刚感到疼,他已经被拽倒在了地上。
而在倒下的瞬间,他的脖子、太阳穴和心口,立马就挨了数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