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未太暗,山巅犹自镀着金熔蔓延般的光泽,远远近近的灯火却已经明亮起来,灯笼和烛台燃烧时的蜜香萦绕,让整个徽音裳吟池笼罩在一片香烟弥漫的朦胧中,恍如天上星河映照人间。
重画媚原本只是不想打扰,但很快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两人衣冠整齐,被子未翻滚褶皱,枕头也没有压在身下,并非是在做了什么耗费体力的事情后,正拥在一起休息。
她拿着迷烟管靠近,轻唤了两声后,依然没有什么动静,只有悠长平和的呼吸声。
于是再试了试两人的脉搏、心跳和呼吸,捋了捋各种可能造成眼前情况的原因。
这位尊贵的女子,因为体质原因,常常会出现一些意外状况,例如晕厥、昏迷,或者胸闷难受等等。
好心而热情的世子自然会施以援手,只是以他八品巅峰的实力,很快就意识到了普通的输送真气根本没用。
便不自量力地往人家腋下大穴输送真气,结果就被吸干了。
最后人没有救醒,他自己也因为真气忽然被吸干时,那一瞬间难以抵抗的虚弱感而昏睡了过去。
现在他体内正在恢复的真气状况就是重画媚猜测结果的证明。
“真是个好孩子。”重画媚脸庞上流露出怜爱的神色,就像她平常看着荣宝宝和皇帝陛下时一样。
都长这么大了,已经能够救人了,就是方法有点不对。
“以后救人也要量力而行,八品巅峰的真气微不足道啊。”重画媚伸手轻轻地抚摸着秦守安的脸颊,眉眼间都是温柔:
“我在寂静照鉴庵的四位师妹,真气澎湃的程度不知道超过你多少倍,她们给这位输送真气时,都不敢选择腋下大穴。”
在江湖上,八品巅峰已经是人人敬仰和钦佩的高手了,是最顶尖的一撮人了,堪称一方豪强。
可是京都本就人才济济,四面八方的英豪才俊涌来,多少绝世无双的高手来到这里,将毕生所学卖给帝王家。
他所能自傲的应该是年轻以及迈入八品巅峰所花费的时间,天底下比他快的没有几个了吧?
重画媚回想起了多年前的事情,陈一斋确定了这位世子的体质天下独一无二,他也是太后娘娘隐疾的唯一“药方”。
只是使用这个“药方”的过程太后娘娘完全无法接受,世子回京后原本就应该尽快安排,但是太后娘娘却似乎已然忘记了当年之事,绝口不提,反倒是热衷于让世子给荣宝宝或者圣珺姑娘肚子里留种。
重画媚很清楚为太后娘娘医治身体的重要性,哪怕她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有些事情也由不得她任性。
更何况这样俊美的男子,太后娘娘心里应该是不排斥的,只是觉得羞耻。
舍弃不下脸面和矜持,她这样尊贵的人儿,无论如何也不会自己开口同意的。
重画媚看了看尚未燃烬的错银云龙纹炉,还是决定把春宵百媚香碾碎,塞入了迷烟管中。
她随身携带的春宵百媚香十分有限,若是放入香炉中燃烧,味道散溢到整个卧室,效果肯定降低许多。
如果放下床帐,只在这一床之地,就会好很多。
至于作为宫中女官,为什么会随身携带这种名字听上去就不怎么正经的香料,倒也不用太奇怪——当初圣珺姑娘使用春宵百媚香和芸台茶,就是重画媚教的。
久居宫中,春药、迷药、催情香、巫术、蛊术、乃至于房中术、接生、奶孩子,耳濡目染之下,大家都会学一点。
这些技能和本事,倒是和日月山无关,只是非常巧的是,日月山的姐妹们对这些都感兴趣,重画媚自然也会教导她们,或者说互相交流研究。
例如寂静照鉴庵的四位师太,对于制作香料就特别有研究,她们有的人特别擅长采集原料,有的人则特别擅长调制配方,有的人更擅长因人而异地推荐香料。
黑姬则对迷药感兴趣,常常让重画媚担忧她迷不到别人,反倒是会自己中招,尤其忧心于黑姬竟然拿了一些春宵百媚香和芸台茶,这东西连九品高手都能放倒,重画媚怀疑过黑姬迟早会因为这种迷药失身。
重画媚现在只用了春宵百媚香,因为她得目的并不是要把床上的两人迷昏睡个一天一夜。
点燃迷烟管里的香料,把袅袅燃起的香气送入帐篷中,重画媚又拿出两颗能够补充体力、让血气加速运行,在较长时间里都让身体处于绝佳状态的“广寒蟾宫丹”。
皇宫之中自然有天底下最好的灵丹妙药,据说广寒蟾宫丹甚至能够让刚刚咽气之人起死回生。
重画媚随身携带,就是为了有备无患,在关键时候能够施以救援,一颗广寒蟾宫丹在某种意义上相当于一条命。
现在用上……也是必要的,说不定就能够让两个人变成三个人,也是增加了一条命的意思。
重画媚去倒了水过来,给两人都喂了一颗广寒蟾宫丹,刚刚放下水碗,正准备起身,依在昏睡中的秦守安却忽然抓住了重画媚的手腕一拉。
“嘤……”重画媚娇吟了一声,倒在了他怀里,身躯软绵绵地挨着男子炙热的胸怀,连忙伸手按住他胸口挣脱,脸颊上浮现出恍如春色的妩媚,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颊,怜惜地说道:“等会你辛苦些吧……”
……
……
夜色沉沉笼罩着西边的山峦和东边的城郭,通往抚仙湖和寂静照鉴庵的直道两旁,大大小小的庄园和别院,或灯火通明,或沉静安谧。
龙吟卫和禁军分散在各处,如在黑暗中狩猎的虎狼,警惕地窥视着周围。
甲字号马球场又结束了一次酣畅淋漓的比赛。
琅琊王府女子马球队全面碾压了南郡王的队伍。
大管家打开紫檀木匣,从中拿出银票递给南郡王。
南郡王拿在手中拍了拍,笑吟吟地交到了唐婉蓉手中。
唐婉蓉自是不会小家子气地检查银票面额、印章和画押,两根素白柔嫩的手指松开,那张银票便像寥落秋风带走的落叶,轻飘飘地落入了自己这边的木匣子中。
南郡王转过头去端起茶碗时,笑意消失不见,白皙富态的脸庞上浮现出几丝阴郁,唐婉蓉这娘们也太贪了。
南郡王施压宗正寺,影响到了琅琊王世子继位,太后娘娘对此非常不满。
借着这样的机会,唐婉蓉便敲起了竹杠,把马球比赛的彩头提高了十倍,南郡王向来好面子,怎能不接?结果一场都赢不下来。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马球队和对方在实力上有一些差距,但真没有想过差距如此之大。
以前南郡王的马球队在龙吟城中,也算佼佼者,只是后来他的一名红颜知己也迷恋上了女子马球,把这名红颜知己加入其中后,球队的实力大幅下降。
原本下降也就下降吧,博红颜一笑又有何不可?每每无奈输掉比赛,倒是为南郡王赢得了一掷千金为风流的名声,他也能够释怀。
只是现在遇到了唐婉蓉,输了比赛,输了银子,关键还卖不到好,唐婉蓉只会认为这是她该得的,也是南郡王自找的。
“今天晚上真是尽兴。”唐婉蓉刚刚瞟到了南郡王匣子中的银票已然不多,微微笑着收手,让人去犒赏辛苦了的队员。
银子倒是小事,关键是给琅琊王府出了口气,唐婉蓉给她们下的命令就是,输给宫里的马球队没有关系,南郡王那边是一场都不能让!
“你是尽兴了,我却是只能回房才尽兴。”南郡王微微眯着眼睛,扫视着唐婉蓉,心中愈加不忿。
不得不说秦恒这个短命鬼,真是尽享人间角色风流。
年轻时和秦恒争夺的那个花魁就不说了,就最近的来说,王邪风月楼那个西域公主就让人垂涎欲滴。
虽然是西域小国的公主,可那也是公主,南郡王就是没有尝过公主的味道,更何况还是亡国公主,更添一种别样的味道。
至于唐婉蓉就更不用说了,原本就是绝色美人,现在又成了新寡未亡人,更让人心中生出蠢蠢欲动之邪念。
秦恒啊秦恒……即便意外身亡,南郡王依然觉得心中嫉妒难消,男人一生风流足矣!要是让南郡王能够多睡几个这样的人间绝色,马上风又如何?
“王爷还是注意一点,太后可不喜欢听到伱说话这么粗鄙。”唐婉蓉面无表情,琅琊王府和南郡王府之间的梁子是已经结下了,即便有太后插手调停最近之事,将来也依然不可能成为同盟密友,唐婉蓉说话自是无须太过在意对方的脸面。
“呵呵——太后娘娘贤明尊贵,但是若连小叔讲几句闲话都要管,未免操心太多。”南郡王自是不会在唐婉蓉面前露怯。
反正他作为富贵闲散的王爷,只要他不去觊觎朝堂上的位置,他越是骄奢淫逸,宫中对他越是放心宽容,哪怕传出伤风败俗的名声都没有什么,说几句粗话也无非就是被训不得体罢了。
“你说的也是。”唐婉蓉看到南郡王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心中却是知晓,南郡王已经是个没心气的人,爵位降等以后子嗣中又没有能够挑起大梁的优秀人才,宗室中他这一脉没落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南郡王现在的生活可以说是雉头狐腋、画卵雕薪,也正是因为如此几乎不会被后代留下多少积蓄和产业。
最近这些年,唐婉蓉就假借他人之名,购得了南郡王手中不少的田土矿产,收获颇丰。
现在唐婉蓉更是看中了南郡王在靠近鲲崙山脉的一个药园,原本琢磨着想通过这次事件夺过来,目前却是有点儿困难。
太后娘娘似乎也没有打算让南郡王付出太大代价,略施小惩就够了,唐婉蓉便也不好做的太过。
药园,还是让唐婉蓉有点眼馋,这可是新秦农桑田土领域中,最保值也最富前景的产业。
“对了,嫂子,有一件事情我一直记挂着。”南郡王沉吟着,似在措辞。
唐婉蓉瞟了他一眼,嫂子这个称呼,她其实是真的不喜欢,但是却也无从解释,她既想要琅琊王府的保护,又想要清清白白、云英未嫁的名声,那怎么可能?
“说吧。”
“我那小侄,继位之后,婚事就应该提上来了吧?”
唐婉蓉微微一怔,伸手按住了茶碗。
“到时候宫中肯定会让我们这些叔伯们帮忙琢磨琢磨,提供些人选,我倒是有几个好姑娘……”
南郡王正说着,却见唐婉蓉的脸色阴郁,黑沉沉地跟戴上了和太后娘娘一样的面纱似的,原本清亮通透的眼神中散溢出冰冷的气息,让南郡王只觉得春夜中似吹来了夹杂冰雪的冷风。
“少管闲事。”唐婉蓉按下茶碗,杯盏东倒西歪,满桌凌乱。
说完,她冷哼了一声,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南郡王愣了一下,那琅琊王世子刚刚回龙吟城的时候,就传闻和唐婉蓉闹得大打出手,府中死了不少人,看来至今依然不和的传闻也是真的。
秦守安成婚以后,若岳家是强援,唐婉蓉自是更难讨得好,难怪她反应这么大……南郡王也是心中冷笑,这臭娘们难道还真想一手掌控琅琊王府不成?
唐婉蓉离去后,逐渐放缓了脚步,心中生出些不可思议的情绪,自己刚刚这么生气干什么?
倒好像一点养气功夫都没有。
是生气于南郡王没有分寸的多管闲事,还是……
还是……
还是……南郡王的话,终究是刺中了她心中不可言说的隐秘,才让她脸颊一片绯红,恍如那被烫得羞怯的云边。
都是……都是那秦恒,非得写那么一句【守安当娶之】,让唐婉蓉明明知道不可能,却依然时不时地想起,像毒液似的渗透进了她的心头。
他不能娶,她也不能嫁,但是别人给他提婚事,自己憋闷到生气,这应该也是正常人的心理反应吧?
绝不是心里真的存了嫁他的念头,才会这么生气吧?
绝不是。
唐婉蓉急忙笃定这一点,然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她又没疯,更不是不知羞耻的女子,哪能和秦恒一样荒唐。
她现在对他唯一的念想就是在他身上画大象,报了这个仇,心中执念自然散去,估计到时候看他就能淡然处之了。
“王妃,你有看见我大师姐吗?”
唐婉蓉正心不在焉地踱步,迎面遇见了黑姬和白姬。
“嗯?没有啊。”唐婉蓉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不是在太后娘娘身边,太后娘娘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宴席都没有出现,大师姐也是。”白姬紧皱着眉头。
正说着,便看见太后娘娘和重画媚从竹薖楼那边走了过来。
众人连忙行礼。
“免礼。”
唐婉蓉抬起头来,正想说话,却见太后娘娘眉眼间似有盈盈笑意,好像心情不错,薄薄的刘海随着晚风,轻轻地颤动着,精致的脸庞散发着一种似乎刚刚才注入活力,新鲜而充盈满满。
那洁白的肌肤细腻的好似看不见任何瑕疵和毛孔,原本到了晚间多少会积攒一些的疲惫完全散去,眉眼间的笑意逐渐收敛成温和的柔媚,随着那微微翘起的嘴角,散出一种特别的味道。
这是一种什么味道呢?说不上来,总让唐婉蓉觉得是因为自己未曾经历过什么,所以只有些朦胧感觉,却无法确定的味道。
“太后娘娘,晚风容易起寒,吹的脸颊肌肉僵硬。”重画媚看到眼前三个未经人事的女子,懵懵懂懂地盯着太后娘娘,连忙含蓄地提醒道。
太后娘娘这才回过神来,眼眸微垂,在重画媚为她戴上面纱后,一抹晕红才浅浅地攀爬到脸颊上,肆意地将她的脖颈和耳垂染的通红。
她们这么看着自己,是因为她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南郡王晚上准备了节目助兴,本宫正想看看,蓉儿同去否?”太后娘娘微笑着望向唐婉蓉。
“去……去啊。”唐婉蓉不敢多盯着太后娘娘看,心中却疑虑重重,太后娘娘是忽然遇到什么大喜事了吗?
一般来说,她只在极少的时候,才会无比亲昵地称呼唐婉蓉为“蓉儿”。
以前郡海唐家的人,尤其是唐清妩喜欢这么称呼唐婉蓉,后来先帝在和太后娘娘、琅琊王、摄政王面前提起唐婉蓉,让他们多多照顾她时,也会称呼她为“蓉儿”。
太后娘娘是不会喜欢唐清妩的,所以这个和唐清妩有着明显关联的称呼,她也不会喜欢。
除非心情极佳,看着唐婉蓉也格外顺眼和亲昵的时候,才会这么称呼,平常都是叫“婉蓉”来着。
唐婉蓉连忙望向重画媚,重画媚却只是一如既往地温和微笑,眼神示意着唐婉蓉不用多想。
唐婉蓉这才放下心来。
“太后娘娘高兴的好像抱上了孙子一样。”白姬在后面小声地议论着。
“人逢喜事精神爽,总之,太后娘娘肯定是爽到了。”
黑姬双手抱在胸前,感觉在“获益匪浅计划”上短期内没有进展,很难有什么喜事能让黑姬精神爽,于是紧皱着眉头说道,“不知道能不能一起爽爽?”
两姐妹无心的碎碎念叨,还是随风入耳了,太后娘娘身形僵滞了一瞬,镶珍珠金丝黑凤凰绣花面鞋中,那娇俏柔软的小脚儿都不有地主地扣住了地面,这两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写一天才5000,难道我又要萎了?不不不不不,我一定要振作,我明天继续尝试,我一定要恢复过来!ε=ε=ε=(#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