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什么也没有梦到,但是她的意识却一直在昏暗的梦魇中不断浮沉。
也不知过了多久,卓清潭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的意识始终懒洋洋的,似乎还在脑海深处“偷懒”,不曾真正清醒过来。
她躺在床榻上静静的一动未动, 只有一对纤长的睫羽,好似一对墨皇蝶的翅膀,轻颤着的开了又合,合了又开。
好半天,卓清潭缓过神儿来,算是真正的醒过来了。
然后她不动声色的静静看着眼前房间中精美异常的装饰, 不禁微微蹙眉。
此乃何处?
此处既不是端虚宫紫薇殿偏殿里她的寝居, 亦不是破月小筑倚凇居中她的暂居之所,更加不是四大仙门的囚室。
卓清潭蹙眉缓缓回忆先前诸事。
她记得分明, 在自己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分明是谢予辞扶住了她。
谢予辞是断然不可能让四大仙门中人带走自己,因为他若想提前打开结界,拿到其他两大秘境中封印着的神力,那便必须需要她。
而以谢予辞恢复了的四分之一神力的绝对力量优势,他若要带走自己,仙门中人也是绝对拦不住他的。
所以.是谢予辞带走她的?
那为何他没有带她回破月小筑呢?
晚青和灵蓉又在何处?
可是已经平安脱险,回到了破月小筑?
卓清潭刚刚醒来便脑中思绪万千,她刚想坐起身来,却忽然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半分力气都没有,居然撑不起来这幅身体。
于是,她退而求其次,想要抬起手来,却发现这般简单的动作她此时亦是无法做到。
卓清潭脸色微微一白, 怎会如此?
正在此时,房门却轻轻“吱”的轻响了一声。
卓清潭立刻掩饰住所有情绪, 不动声色的轻轻偏头看去。
只见门口正要进来的人, 手中还端着一个精致的拖盘。托盘之上还放着两只碗状的器皿, 此时散发着热气,也不知里面装了些什么。
那人刚一抬头,凤眸微定,视线便正好对上了她的。
他先是一怔,旋即便笑了。
“终于舍得醒了?你这一觉,睡得可当真是够久啊。”
来人正是谢予辞。
卓清潭也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下意识微微放松了一些精神。
她软软的躺在床榻上,目视着他缓缓踱步走近,听到他这句话,忽而蹙眉问道:“我睡了多久?”
谢予辞将手中的拖盘轻轻放置在床榻旁的矮几上,挑眉看向她。
“你这一觉倒是好睡,足足睡了三天,我可就惨了。你那讨人嫌的师弟,成日里叨扰我追问你的病情,我躲又躲不开,打又不好意思打,着实有些为难。”
卓清潭闻言却轻轻笑了笑, 苍白的脸上难得带上一丝温婉。
“罗浮自小便最为守礼,从来不会叨扰旁人。会说他讨人嫌的,你恐怕还是头一个了。”
谢予辞微歪着头,佯装思考状。
“怎么可能?那必然是你们师门之间友爱过了头,所以都不忍心伤他的心罢了。所以我就说嘛,溺爱是要不得的。”
他坐在床沿上,小心的将卓清潭扶起来,又拿起一旁矮几上的一只碗,道:
“正好你也醒了,便先喝了这碗参汤吧,稍后再喝那碗汤药。免得若是先喝了药,等下又该喝不下汤了。”
卓清潭靠在他肩上,半分力气都使不出来。
她轻轻喘着气,就着谢予辞的手喝下两勺热参汤,忽而又想起什么,蹙眉问道:“‘正好我醒了’?那我没有醒来的时候,是谁给我喂得汤药?我记得师父曾说过,我儿时每每病了便牙关紧扣,半分药都无法灌下,只能等我自己好起来。”
谢予辞动作一顿,他微微沉默,片刻后忽而轻笑一声。
然后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继续先前的动作,十分细心的喂她喝汤。
他摇着头笑了笑,看不出有丝毫异样。
“我说卓清潭,你的思绪当真是清奇。病了这么多的时日,现在才想起来问昏迷中旁人怎么给你喂得药,不觉得已经有点晚了吗?”
卓清潭先前其实还有些不清醒,此时她反应过来,不禁一时语塞。
是了,她问的这是什么傻问题。
谢予辞必然不会让四大仙门的人以照料病情为由与她单独接触,免得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这不,连安罗浮都不能近身见她。
既然如此,那么每日喂她汤药、照顾她起居的人,那便必然只能是谢予辞了。
想到这里,卓清潭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心中有些烦躁。她不敢再过多询问细节,至于谢予辞究竟是如何给她喂下的汤药.她半分也不想知道了。
她别过头去,避开谢予辞下一勺参汤,然后轻轻的喘了几口气,平复突如其来加快几分的心律。
“怎么了?”
谢予辞蹙眉问:“还是不舒服吗?”
卓清潭缓缓的深呼吸了几瞬,片刻后转过头来,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没有不舒服,只是整个人似乎也没什么感觉。”
她不解的蹙眉:“为何我除了头颅和脖颈还可以动弹外,浑身上下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就好像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一般。”
谢予辞沉默一瞬,忽而嘲讽的笑了笑,然后似笑非笑的道:“卓清潭,其实你能捡回一条命便该知足了。你可知若不是我当时及时收手散去了大半力量,只怕现在你已身处九幽,排着队等着投下一次胎了?”
卓清潭闻言静了片刻,然后忽而淡淡笑笑。
“不会的,我的运气一贯很好,更何况.”
她微微昂起头来看向谢予辞,眸底是一片温温润润的光泽:
“.更何况,你不会伤我。”
谢予辞拿着汤勺的纤长手指微微一顿,。
他缓缓垂下头来,静静看着她眉眼中毫不掩饰的信任。
一瞬后,他忽然轻声问:“是吗?你当真觉得,我便不会伤你?”
卓清潭的目光澄澈,她点了点头。
“你不会。”
哪怕是九千多年前,他拿回“穷奇珠”恢复记忆后,觉得往圣帝君太阴幽荧一直在欺骗他、利用他、不断伤害他之时,心底其实依旧没有动过要伤害她的念头,不是吗?
他所能想到的、对她做过的最过分之事,也不过是想要解开自己身上的封印,摧毁当年由自己亲手所建的仙山岱舆上的诸多景致罢了。
只是
事与愿违,阴错阳差。
他此生唯一一次动过报复她的念头,本以为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居然,造成了他们之间的永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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