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无可避,洪水已经近到眼前,卷起三四尺高的浪花打过来。
站在河堤上的罗禹、李秀宁、杨林以及坐在御帐里没有露面的杨广,还有几个军头、两名供奉、十几名亲兵眼下的情况还好,但要救援也无从下手。
有的人,跃马往堤上狂奔,却被眼前陡坡所阻,缓了一下,就被洪峰连人带马卷走,在惨叫声中翻滚着不见了踪影。
李秀宁眼含热泪,想要飞身救援,却被罗禹死死抱住,这种情况,人力是改变不了任何事情的,可能还会搭上自己。
他们所处的堤岸还算是安全,毕竟高出地面五尺,浪还打不了那么高,可要想改变眼下的处境,却也是无能为力。
罗禹猜到会有波折,没想到会是如此的大风大浪,现在浮桥被压断了,南北两边可望不可及,过到南边的部分东征军想下河游过来救架,刚跳到黄河里就被水带着往下游冲去,根本靠不了岸。
靠别人来救是奢望了,现在只能自救,罗禹脑子里想着各种办法,都不能解决当下的危机,斜眼看过,杨广还是躲在御帐里,没有出来过,杨林也只是看着右侧被水冲走的骑兵没动弹。
正在这时,上游不远传来“轰隆隆”几声闷响,直震得地面摇晃,河水见波,过了一会后右边平原的河水越来越小,左边河道里的水正在猛涨,应该是缺口被堵上了。
一柱香的功夫,上游已不再有水冲下来,眼前所见,入目皆是泛黄的水面,上面还飘着各式各样的东西,当然最多的还是尸体。
战马的尸体、军士的尸体、各种家禽的尸体……
所有一切都随波逐流,被渐渐消退下去的洪流带着飘向远方,没有了踪迹。
罗禹熟悉那爆炸声,难道是特战队来了?此次南下,只带了四名一代队员,除留在晋城六名一代队员外,其他的都以四人一组在各地搜集情报,也不知道这来的是哪几组。
左侧终于有了动静,三架八牛驽并排放在堤岸上,儿臂粗的弩箭已装好,校尉调试好角度后就一锤打在开关上,那支弩箭带着一条绳子就直射过来。
杨广御帐旁边的供奉瞅准时机,纵身一跃而起,刚好抓住那长箭,双脚在堤岸边上一借力,就带着绳子回到了杨广身边。
这时候,一艘没有挂帆的独桅大船从上游疾速而下,待快到绳子下方时船尾抛下三只大铁锚,每只铁锚上都连着粗大的铁链,应该是想停在黄河中间,好接应杨广一行人。
黄河泥沙打底,加上水流又刚刚增大,抛锚停船的难度增加,只见铁链飞速的往下拉,直到铁锚触底才停下,然后随着船身的移动又开始绷直……
罗禹看着张扬在船上指挥着另四名队员正在努力调整船身角度,另一支弩箭又带着绳子疾射过来,被另一个供奉接住。
北岸的水已经退得差不多了,放眼望去,黄沙满地,树倒房塌,毫无生机……
征东军两三万人马和右武军的三万人马都不见了踪影,这场人为的大水灾冲走了大隋为数不多的军事力量,也让罗禹跟李秀宁心血变成泡影。
上游的水又下来了,被炸塌的地方应该又被人为的掘开,不过这次的洪流小了许多,隐约中还有战船随水直冲过来。
黄河河道里的水流小了许多,船身终于稳定下来,那两名供奉早将绳子绑在了浮桥的基座上,跟南边连在一起,想要直接过到南边是不可能的,绳索中间是往下垂的,刚好落到那艘大船上。
后面的喊杀声已隐隐传来,顾不得那么多了,再不从绳子上索降过去,小命都交待在这里了。
罗禹伸身解下腰带,把有点昏厥的李秀宁跟自己紧紧绑在一起,又把她长枪拿过来,对身边的军头和特战队员说:“按我的方法滑过去,记住,用带子绑住手和滑杆。”
杨广和杨林早就在供奉们的帮助下滑了过去,他们到船上方时离船身就只一尺高了,双手一松开长枪,就落在船上,被另外的人拉到一边,防止后面来的人撞上。
罗禹没有那么好运,刚搭上绳子,船身就左摇右摆起来,那根桅杆刚好停在了绳子经过之处,他们两个人滑过去肯定得撞在桅杆上。
顾不了那么多了,罗禹一咬牙,奋力纵身一跃,铁枪顺着粗绳就飞速的滑落下去,快到桅杆前面之时,转了一下身子,背重重的靠在了粗大的桅杆上面。
两个人的体重,加上速度那么快,罗禹背部像被锤了一重锤,火辣辣的,嗓子眼一甜,强忍着吐血的冲动松开了双手,预留在长枪上的绑手绳拉直。
张扬不敢怠慢,来不及解开,伸手一刀割断,旁边的人忙把他俩抬开,松绑。
所有人终于在敌人到来前下到船上,一名红巾军想效仿罗禹他们的方法过来,早被岳云伸手一刀砍断了绳索,他翻滚着掉进黄河,不见踪影了。
红巾军正待上堤射箭,张杨来不及收锚,用长枪挑松了船尾与铁链相连的铁木,船身一顿一拉之下,铁木松动,被铁锚拉入水中。
离了船锚的牵绊,船身摆了摆,随着水流直冲而下,速愈飞马,也幸好这一段江面直流而下,不然非得撞到岸边,船体分离。
没有锚,没扬帆的船控制不住,只能随流飘走,张扬过来对罗禹说道:“教官,前方三里有一处回水湾,只能到那里再想办法减速下船了。”
罗禹道:“你们尽管放心操作,张车骑那边会接应的。”
张扬行礼后就飞快前往舵室,这是唯一能控制船的地方了,只要到了回水湾,靠右减速停船,就能上岸了。
红巾军似乎并不打算放弃追杀,三艘载满兵卒的小船扬帆紧紧跟着罗禹他们,只差了二十来丈。
张须陀哪能让他们得逞,吩咐弓箭手朝小船射箭,顿时如蝗般的羽箭飞射而来,小船上惨叫不绝,但仍紧紧跟着大船。
罗禹看李秀宁并无大碍,叫来岳云照顾,自己强忍着不适来到船尾,问一个正在搭弓射箭的特战队员道:“乔安,还有炸药包吗?”
乔安射出一箭,正中一人脸面,那人翻倒到河里,来不及看战果,行礼道:“回教官,我的们队长那还有一个。”
罗禹挥手让他继续射箭,然后马上大踏步来到张扬处,问他要炸药包。
刚拿到炸药包,船速就缓了下来,应该来到了回水湾,这一减速,罗禹没准备,体内气血翻涌,再也忍不住,张口吐出一口黑血,头晕眼花之感迅速袭来,倒在了舵房里。
昏迷前跟张扬说道:“用炸药把他们头船炸了!”
张扬叫另一个队员掌舵,扶着人事不省的罗禹来到船仓的床铺处,用绳子固定好罗禹,就拿着炸药包来到船尾。
速度降下来了,他们跟得更紧,张扬正计算着什么时候丢炸药包更合适,就见一支长箭当头射来,他忙低身避过,借机蹲下身子,伸手拿起一把长枪,把炸药包绑到长枪红缨处,然后拉开了引线。
冒着白烟的炸药包跟着长枪直往红巾军第一艘船扎去,双方只距几丈远了,还没有等长枪接触到小船,在小船上方一尺处就已经爆炸了。
没想到,这反而更加增加爆炸的威力,长枪被炸粉碎,加上炸药包的威力,火光过后,巨响回荡,那艘小船和兵卒早已分解,在河水的翻滚下,无踪无影了。
第二艘小船跟得有点近,也被爆炸波及,前面几人被炸伤眼睛,长枪的枪头碎片刚好钉在了舵手的脸上,那舵手往后一倒,跌进了河里。
船身失去控制,转了一个弯,竟横在河面上,第三艘小船闪避不及,撞了上来,一时间船身断裂,两艘船上的红巾军都落入水中。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张扬拿过长箭,如射水葫芦一般,只要冒头的都被一箭射死,顿时,血染黄河水,雪盛红梅开。
追兵解决了,回水湾也快到头了,这一段河面右侧是一处伸出来一半河面的沙渚,水流过这种被沙渚所阻,翻滚着回流过来,所以才叫回水湾。
船还是靠不了边,回涌力量太大,船被顶了回来,一直在河中心打着转,没有风,扬帆也没用。
蓦地,右边河岸传来马蹄声,数量不少,应该是张须陀派来的人马追上来了,他们立稳马后就从马身上拿起一捆麻绳。
麻绳一头绑着一个三刃钩,只要抛出来缠到桅杆上就能奋力往岸边拉过去了。
罗禹迷迷糊糊醒过来,发现自己趴在床软床上,只觉得背上火辣辣的,嗓子渴得要命,刚想说话,盛装的李秀宁就端了一杯茶过来,慢慢喂给他喝了。
她没有说话,表情也看不出喜怒,似乎很平静,但眼睛里的关切是瞒不住罗禹的,转念一想,会不会是杨广派了人在监视?
这不能排除,杨广这人,可能他刚刚见到了炸药包的威力,想要据为己用,所以把自己软禁起来,又派李秀宁来照顾自己,好看看李秀宁跟罗禹的关系,好威胁自己。
想通这层后,也没给李秀宁好脸色,沙哑着道:“我没事,别假惺惺的来照顾我!”
李秀宁眼里闪过一丝喜色,忙道:“你别自作多情,要不是陛下要我来照顾你,就凭你一个贱民,也想要本将军喂你喝水?”
罗禹接道:“我是贱民,你高贵,还不是要我这贱民来救你?要不是我在堤坝上抱住你,你早就死透了!”
李秀宁气疯了:“你这贱民,还敢说那件事,毁我名节,我要杀了你!”说完就转身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当头朝罗禹砸了下去。
罗禹心道:“这小妮子真会演戏,我给你颂一个最佳影后奖吧!”还没等转念,一枚铜钱就破空而来,打在李秀宁的臂弯处。
茶壶应声落地,碎片茶水散落一地,杨广推门进来,见李秀宁跌坐在一旁,右手轻轻抚摸着左臂臂弯,见他进来,忙又跪在地上,口中说道:“骠骑将军李秀宁叩见陛下!”
杨广走过去,扶起李秀宁,道:“贤侄女啊,罗参军有恩于你,怎可如此对他?”
李秀宁故作委屈道:“陛下,微臣身为女子,尚待闰中,虽常年在军伍,却也不是谁都能冒犯的,这厮携恩轻薄于微臣,微臣如何能忍得了?”
杨广笑道:“既如此,你怕他坏你名节,那朕就赐婚你们,如何?”
李秀宁讶然,还没说话,罗禹便哑着嗓子道:“陛下,草民白丁一个,如何敢高攀李将军?请陛下收回成命!”
杨广道:“这简单,罗禹,你于朕有护驾之功,朕不愿让功臣寒心,封你为剑东县男,四品南衙都尉,于殿前效命,如何?”
罗禹听后,装作要起身的样子,心中大骂道:“好你个杨广,才刚脱险境就耍心眼,老子才不上当,你马上就要到扬州醉生梦死,还想把老子拖下水,去你娘的!”
心中如此想,挣扎着起身,被杨广制止,口中却道:“陛下,草民寸功未立,日前救驾之举皆是李将军军令,草民不敢不从,如若以此举晋爵,草民也算是幸进,以后都难以抬头挺胸面对世人,故请陛下收回成命。”
杨广奇怪的看着罗禹,道:“朕今日两道旨意,你都以理相驳,朕不是昏君,你说得在理,朕也不强求,但秀宁侄女确是好女子,你真不动心?”
这是威逼不成又改长辈犁诱了,李秀宁刚想说话,被杨广制止,他盯着罗禹,想从罗禹的反应中看出他的心意。
罗禹拱手道:“陛下,草民不是不尊圣意,实在是不敢,怕有负于陛下好意,草民行伍半载,危机不知经过几许,随时都有命丧九泉之厄,但为大隋千秋万代,草民无怨无悔,李将军千金之躯,草民岂敢高攀?”
杨广听后,沉吟道:“既如此,朕就不勉强了,然朕有一女,今年十五岁,与你倒是相配,不如……”
罗禹更加惶恐道:“陛下,公主殿下草民更不敢想了,且不说无功无名,就草民之职,恐怕公主亦会不喜……”
还没说完,杨林和宇文化及联袂而至,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启奏,杨广无奈,只得说了一句:“你好好考虑,朕晚点再过来!”
转身就出了房间,快步远去。
李秀宁看着浑身汗湿的罗禹,心疼地想走过去帮他擦汗,却被罗禹使了个眼色制止了,她才想起刚刚打出铜钱的那位供奉应该还没离开,正在旁边监视。
一名内侍快步走了过来,传杨广口谕让她晋见,李秀宁不敢怠慢,给罗禹使了一个小心的眼色就跟着内侍走了。
罗禹回想着他时空的历史,这个时间段要说出事,就只有杨玄感在洛阳起兵谋反了,难道又要李秀宁出征?
右武军打了大小几仗,战场损失不过两三百人,而今次却伤筋动骨,一次被洪水卷走了三万人,就算有侥幸逃生的,没有那么快回归队伍,杨广还能从哪里调兵过来?
在担心李秀宁和困意的双重心境下,沉沉睡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