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点点的尘雾之中,一个略显矍铄的老头正挺立在大殿的中央,阳光下,满是褶皱的脸盘之上,竟然泛着点点的红润。
众人上前一观,正是那理应抱病在家的蔺相如,蔺上卿。
赵括身后之人,包括平原君在内,都有些诧异,他们可是知道蔺上卿的身体的,平日里可都是惨白羸弱的模样,怎的忽然间红光满面,莫不是......
正在众人揣测之时,赵括已然走到了蔺上卿的面前,只是不待赵括见礼,蔺上卿竟是先行向赵括见礼了:“上将军。”
赵括不疑有他,当即也便对着蔺上卿见礼道:“见过上卿。”
身后的众臣也纷纷向着蔺上卿见礼道:“见过上卿。”
蔺相如点点头,随即便命众臣分文武而归位,这才说道:“上将军一路辛苦,本该为将军先行接风才是,只是如今赵国仍处于风雨飘摇之际,诸多大事,千头万绪,今日上将军归来,人也算齐整了,也该理出个头绪来,还请上将军勿怪。”
“上卿哪里话,此本将职责所在也。”赵括立即答道。
众人显然都明白所谓的诸多大事讲的是什么,除了赵王之位,还有什么需要上将军到场,才能决断的呢?
想到此处,所有人都不由得有些激动。
倒是赵括,虽然对于蔺上卿的急切有些意外,但赵括依旧保持着冷静。虽然蔺上卿也算是自
己的同盟,甚至是已经有了七八分的默契。赵括也愿意相信蔺上卿是真心要拥戴自己。
但,终究赵括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力量。
一边说着话语,一边朝着对面的文臣方向淡淡地扫过了一眼,而赵括的眼神也在扫视之中悄悄地与吕不韦淡淡地对视了一眼。
与赵括淡淡对视一眼的吕不韦当即会意,趁着诸多大佬在场,处在队列中段毫不引人注意的吕不韦,随即悄无声息地悄悄里离开了自己的位置。
摸了摸胸口的令牌,吕不韦三步并作两步,便悄然消失在了大殿、王宫之中。
为什么是吕不韦而不是赵韦?
很简单,因为赵韦是将军,而吕不韦只是一个文臣。同时吕不韦的存在感也更低,至少相较于赵韦而言,吕不韦显然要目标小得多。
另一方面,吕不韦也远比赵韦要知道得多,更聪明得多。
只一个眼神的功夫,吕不韦就能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这一点,身边的赵韦是万万做不到的。
同时,调兵的事情看似简单,做起来却没有那么简单。若是粗暴行之,难免落人口实,因此去处理此事的人必须胆大心细。
最后,赵韦所能调动的无非是跟随着赵括归来的三千兵力,可怀揣着赵括的令牌的吕不韦却是能调动邯郸城中几乎所有的兵马。
因此,吕不韦显然是最好的人选。
而事实上吕不韦也做得很好,至少在退出大殿这件事情上,几乎没
有惊动身边的任何人,只可惜,还是能逃过正面对着群臣的蔺上卿。
只是,蔺上卿对于吕不韦的离去,却是丝毫没有想要阻拦的意思,甚至心中还略略有些开心——永远保持怀疑,永远有两手准备,这或许才是一个王者该有的心机吧。
听着赵括的话,看着悄悄远去的吕不韦,蔺上卿却又没有继续众人都心系的话题。
蔺上卿随即看着赵括,淡淡开口道:“上将军,还是说说如今燕军的情况吧。”
众人闻言,顿时无语了,大家都等着您老登高一呼呢,结果您又来问起了燕军的情况?这是要作甚?
不仅是平原君等一众的朝臣,就连正在急速思考着要如何拖时间的赵括也不由得一愣。
蔺上卿不是要商量推举王上之位吗?怎么又说起燕国的战况了,而且前线的情况,自己不是已经以加急文书报给了朝廷吗?还需要多说什么吗?
一时间,众人都摸不准蔺上卿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不过,眼见着蔺上卿把话题扯开,当即便有人冲动地说道:“上卿,此事上将军已有军报而来,何劳上将军再多说一遍哉?!”
闻言的蔺上卿却是淡淡一笑,也没有怪罪那出言之人,反而继续缓缓说道:“燕军大败退,吾等是知之,只是上将军当时手中尚有大军近五万人马,为何不立即向北而追击?”
“须知,先王虽是乱矢所伤,始作俑者却是燕军无疑。上将
军何不尽起大军北上,破蓟城而擒燕王,以雪我赵国之仇哉?”蔺上卿继续发难道。
闻言的众臣,顿时议论纷纷。
“上卿这是怎么了,忽然间针对其上将军来了?”
“对呀,上将军为何不继续追击呢?燕军不是说只剩下两三万了吗?”
“灭燕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上将军为何要收兵呢?莫不是,不想为先王报仇雪恨吧?”
显然,底下的议论说什么的都有,既有为蔺上卿行为的困惑的,也有那质疑赵括的,甚至......
只是,赵括听到这些议论之声,心中却已经大体明了了蔺上卿的意图:这是要为自己的上位扫清最后的一丝疑虑。
自己班师的决定固然是对的,也是对赵国最有利的选择,但这样的选择却不是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是正确的。尤其在宗室和那些垂涎赵王之位的人眼中,绝对是攻击自己的最佳武器。
旁的都不用说,只一句不与先王报仇雪恨,就足以将赵括在众臣心目中的形象拉下来三分。
因此,蔺上卿干脆把这件事情摆上台面,让自己将退兵的前因后果说清楚,再以官方的渠道对这个做法做出最终的评价。
这样一来,有心人再想拿这件事情做文章,也就没有多大的效用了。
看来,蔺上卿果然还是自己人啊!
只是,赵括不知道的是,蔺上卿此为,却也是在为他的心腹——吕不韦争取时间,争取到他调兵把控
全局面的时间。
当即,赵括便开口答道:“退兵之举,原因有三。
其一,虽则我军兵力占优,然过半之军皆为久战,急需休整,而逃入燕国之军虽寡,却是本土作战,尤其若我军进攻蓟城,其必困兽犹斗、誓死以抗。若强攻之,则恐死伤虽众却无功而返也;
其二,秦、魏、韩、齐、楚等各国,不论立场如何,其必不欲我之灭燕也,若强攻,则恐复演五国伐齐之故事也,我军长平战后,实无能面对多国之进攻也;
其三,我军虽不能灭之燕国,然本将亦令李牧率兵两万,沿途奔袭而去,目标则为燕国之武阳城也。若能得之,燕国将时时处于我大军之监视与压制之下,待来年我赵国休养生息过后,国力恢复之时,便可一举而出,为我王报仇也。却不必急于一时也。”
“上将军之言。”蔺上卿略略沉吟一番,随即点头道:“倒也有理。”
不待众人反应,蔺上卿很快对赵括的理由下了一个基本的结论,随即便又立即问道:“只是,不知上将军以为,接下来我大赵该如何外部之环境,如何休养生息哉?”
“末将以为,针对如今赵国之情况。”赵括当即答道:“于外交之上,需合纵以抗秦也;于军事之上,需自守而待天时也。”
“如何解之?”蔺上卿继续问道。
“合纵者,众所周知,合众弱以攻一强也。”赵括继续答道:“如今之势
,秦赵二强之言甚嚣尘上也,然我军虽有长平之胜,实际内里早已掏空,可谓外强中干也。固吾等不可以强自居,更不可颐指气使于兄弟之邦也。
当以弟而尊之诸盟国也,盟之楚,牵制秦军南犯之路;盟之韩魏,限制秦军东出之途,盟之齐,以保后路之安全也。
我军虽无出战之力,却能牵制住秦军战力,只要将秦军战力牢牢牵制住,其余方向上,韩、魏、楚诸国,便能实施弱秦之战也。”
“此言有理也。”
这次不待蔺相如说话,一旁的大臣便已经点头同意了赵括的说法,显然,不战而屈人之兵,在赵国的文臣之中还是很有市场的。
只是他们显然并不明白:所有的免费实际上在暗中都早已标明了价格。
蔺相如自然也不会反对,随即继续问道:“何为自守以待天时乎?”
“所谓自守者,即在西北之代郡、东北之武阳城,南面之上党、河内郡,凡是与敌接触之所在,悉数以守势,必要之时可剪裁大军,以供粮食之生产也。
所谓天时,便是我赵国人口繁衍延绵不绝,待新的一批的青壮成长,粮仓满库之时也。
此方为我军转守为攻之时,届时,方为两强争霸之时也。”赵括也继续答道。
闻言,众大臣显然都有些激动不已。两强争霸啊!多么久远的话题,自从赵武灵王之后,赵国似乎再没有如此接近过霸主的位置了!即便是争霸,
也全然没有过机会。
当然了,蔺相如虽然也被赵括所描绘的场景所吸引,但他更知道,赵括所想要的,恐怕还不仅仅是争霸而已。
他想要的,从始至终,都是......
从长平之战开始 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