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君清楚,这其中的矛盾并非不可调和,毕竟最不可调和的矛盾早就以赵括的妥协而消解了。两人的对峙,更多的是意气之争,或者说,二人怕的是一旦退让,便需要一再的退让。
作为赵人,平原君当然希望赵括能够获得对峙的最终胜利,但平原君同时也很清楚,刚刚被赵括压制下去的楼昌只是暂时的偃旗息鼓了,若是任由对峙下去,有着王命在手的平阳君在楼昌的诱导下,极有可能倒向秦国。
那时候就麻烦了。
而在赵国这边,不论廉颇也好、田单也罢,显然并不适合在此时加入其中说合双方,毕竟从职位而言,二人皆是赵括的直属下属,更与赵括配合默契,不可能反对赵括;而从个人的心理来看,二人也肯定是支持赵括的。
似乎,只有自己了!可显然,这个传话的注定是要被相看两厌的,若是最终结果偏向赵国还好,若是不能,或许自己就要跟那个楼昌之辈划上等号了!
平原君在心中暗自叹息着:自己是何苦来哉,淌这趟子的浑水。我那光明无比的前途哦!
可是,国家利益当前,即便心中不愿,平原君还是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范相国。”为了保证“公平”,平原君的突破口还是对准了范睢:“设身处地而想,您会让全副武装的秦军就这么毫无顾忌地通过界牌岭吗?莫要说什么信誉之言,你我都清楚,巨大的利益面前,所谓的信誉根本不值一提。”
范睢闻言,有些沉默。的确,此举虽然有侮辱大军之嫌疑,但却也算是赵军的自保之举。若是真的能堂而皇之地进入界牌岭,恐怕就连自己都会忍不住强袭之,更何况是好战的秦军将士们了。
但是,放下兵刃,那无异于将自己的十数万大军摆在了砧板之上。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事情,范睢显然是不能答应的。
当然了平原君明显是抱着说合的态度来的,范睢倒也不好横眉冷对,随即回道:“平原君,推己及人,若是我军全然放下了武器,若是进入城中,可就再无反抗之力了,若是赵上将军起了不该有的念头,我军又当如何自保焉?”
平原君闻言也点点头,随即看向了赵括。
赵括随之淡淡一哂,道:“看来相国是听漏了本将所言分批之语吧。秦国大军十余万,一齐进入界牌岭,怕是界牌岭都要人满为患,水泄不通了。因此秦军可分作数批,每批多则两三万,少则一两万,依次通过之。本将的信誉,抵那一两万大军还是抵得过的吧!”
“妙啊!”平原君接着赵括的话茬继续说道:“如此一来,赵秦两军皆有所持,双方都能保证各自之安全。相国,你看如何?”
范睢微微沉思,随即继续说道:“一两万军力,自然不在上将军您的眼中。只是我军即便是分批进入,没有了武器,出了界牌岭,尚有大半日的行军时间,不依旧在上将军您的攻击范围之内。”
赵括摇摇头,颇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如此不放心本将?既如此,本将提供两个方案:其一,依旧是秦军分批,可入野王城后,第二批再行出发;其二,第一批秦军出界牌岭三里后,可归还武器,以作秦军自保之用。相国以为如何?”
“后续之军呢?”范睢立即问道。
第一个方案,秦军分批而走,虽然几乎每趟只需要不过一日的时间,但如今的大军足足还有十余万,也就是至少需要五六日的时间。跨度实在太长了,而时间越长,就越容易出现意外,范睢显然并不考虑这个方案。
“若是后续之军全都归之军械,难保武安君不起前后夹击之心。还请相国稍作体谅。”赵括也立即答道。
范睢默默沉思了一会儿,总算是默默点下了头,道:“便依上将军之言,出界牌岭外三里之后,归还我军武器以作自保之用。”
的确,想要两方都保证安全,这样的做法已经算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办法了。好在,范睢也从始至终并没有想要反攻赵国什么的,毕竟反攻就意味着风险,而秦军战力的危殆,已经不允许再冒更多的风险。而显然,面前的赵括也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
当然了,赵括之所以要秦军缴械而出,显然并不只是为了保证界牌领的安全。更重要的其实就是缴械本身。
一只军队,平时的训练也好,后勤的保障也罢,甚至将军的指挥,都是众所周知的,可以直接决定军队战力的关键因素。
但,还有一个关键的点,往往被众人所忽略。
那就是一只军队的精气神!
在同样面临绝境时,一只一贯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军队和一只曾经在战场上投降过的军队,所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往往是天差地别的。哪怕这两只军队有着近乎同样的训练、后勤和指挥。甚至有过了投降的经历的军队还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直接再度投降。
要知道,一个赢惯了的人,往往是很难以接受自己的失败的。而一直顺风顺水的人,往往会因为一次的逆境从此一蹶不振。
显然秦军就是这样的人。至少在商鞅变法之后,秦军的对外战争几乎就没输过,即便是输了,也只是局部的失利。也因此秦军在对阵各国的战斗中,几乎都保持着绝对的心里优势。
而赵括的做法,就是要将秦军的这次失败扩大化,将失败的阴影深深地刻入每个秦军士卒的心中。通过收缴武器,将秦军无敌的信念进行无声的摧毁,进而告诉秦军的每个士兵,他们就是实实在在的失败者。
当然,或许也有不少秦军回因此知耻而后勇,在之后的与赵国的对战中越发地英勇,但更多的秦军则会在之后对赵军的战斗中,自然地产生焦虑,甚至失去该有的信心。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