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卿握着宋清安的手一紧,后者吃痛下收回了思绪。
地龙烘得屋内有种醉人暖意,直让人头脑昏昏。宋清安勉强专注了一会儿,心神又渐渐散开。
裴卿身上的气味……好像有些奇怪。
宋清安微微蹙眉,熟悉的沉香间还夹杂了些别的什么。
是……
血腥气。
裴卿几乎每天都在地牢待着,难免沾染到其间气味。
宋清安今日来本是想打探一番裴卿此处的进展如何,然此刻她心思一转,有了别的念头。
不如……
“穆之。”
宋清安轻声唤道,便听裴卿在她头顶应了一声。
“可以带我去刑狱司吗?”
“不行。”
裴卿想也没想便拒绝了她,东厂地牢外称“刑狱司”,是最阴森恐怖之地。
“我想看看是谁在衣里藏了毒害我,也不行吗?”
“是谁,公主不是已经知晓了吗?”
裴卿语气淡淡,宋清安却听出了些不耐。
“我知道是谁要害我,却不知是谁执令的……”
宋清安不满嘟哝,裴卿几乎能想象到此时她是怎样表情。
“不起眼的人罢了,公主何必在意。”
“况且,刑狱司那样的地方,不是公主该去的。”
尾音置地,一笔落成。裴卿松了手,垂眸看着她。宋清安搁下笔回身,这样逼仄的空间内,任何细微表情都格外明显。
宋清安解下香囊,系向裴卿腰间。细白指尖有意无意,触着裴卿腰身。
“裴掌印可知,蚁穴溃堤?”宋清安系好了香囊,向后退了些,腰便抵上了冷硬的桌沿。
“就是因为他们不起眼,平日里才会疏漏了。所以……我才想看看。”
宋清安伸手,指尖顺着衣襟滑落,指节一屈,勾住了裴卿腰带:“何况裴掌印忙了这么些天,我去探探也合情合理吧?”
“公主当真想去吗?”
裴卿眉目冷淡:“那可是他们口中的阎罗殿。”
“这么说的话,裴掌印便是那阎罗王了?”
宋清安笑意盈盈,不为其言所动。指上稍稍用力,将裴卿勾了过来。
“那我可更要去瞧瞧了。”
裴卿一哂,抬起她脸,盯着那双多情眼道:“公主难道不怕吗?”
“有穆之在,我怕什么?”
宋清安配合着仰起脸,眉眼温软如春水,看向裴卿的眼神灼灼,恰如溶溶月色。
裴卿矮下身子,俊美似妖的面容缓缓靠下,几乎与宋清安鼻尖碰在一起。
宋清安视线下移,停在裴卿殷红唇瓣上,随后闭上了眼。
身前的沉香如云如雾飘来,其间还杂着令人不安的浅淡血腥味。面上似有气息喷洒下来,身后桌沿冷硬触感愈发清晰。
宋清安看不见,只能凭感觉猜测两人间的距离。
想象中的触碰并未发生,沉香气似骤然抽离。宋清安倏地睁眼,见裴卿拿着块玉玦把玩,黑曜石般的眼眸晦暗不明。
原是裴卿只越过她去拿案上的东西,宋清安反应过来,桃腮缓缓飞红。
“公主尚未出阁,如此重色可不好。”
裴卿语带玩味,指腹抚过玉玦,随后抛给了宋清安。
宋清安急忙接过,掌心内的玉玦样式普通,除了看起来玉料上成外并无特殊之处。却听裴卿道:
“后日,公主带上此玉,便随咱家去刑狱司。”
他的眼神将宋清安上下打量了一圈,略皱了眉:“公主这样装扮可不能去。”
“那我便扮个小黄门,随裴掌印进去。”
宋清安早将玉玦收好,双手交叠在身前异常乖顺。
裴卿停了一瞬,道:“好。”
“那我的尺寸……”
“咱家自然有。”
裴卿眸光轻闪,宋清安无端想起那夜洗室内的情形。她默默拢了拢衣衫,莫名觉得裴卿似能透过外衣,看到……
宋清安轻咳一声,微微侧了身子。
最终这字又学得不了了之,宋清安坐在轿中,一手紧捏着玉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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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秦州总是异常岑寂,只闻阵阵风声。然城墙之下兵甲列阵,甲胄与寒兵间偶尔相撞发出声响。
宋清怀与邱文华一人骑一匹马在城门之前,面色肃然。更早些时候有人向邱文华秘密传信,称今晚有敌袭。
这样的消息,纵难辨真假,也得做好准备。
他们不知这所谓的“敌袭”究竟何时来临,只要天未亮,他们都得在此待命。
旌旗飘荡,宋清怀目光凌厉,细听着城外声响。
入耳皆是风声,邱文华与他道:“殿下以为,那信是何人传的?”
“若真有此事,捉个人回来问问便是。”
邱文华闻言哈哈大笑,拍了拍宋清怀肩上玄铁。
宋清怀却明白,邱文华在怀疑他。
不久之前他方提出可领兵,今日便有了这样的消息。邱文华再迟钝,都会觉得有些不对。
但不如此,实在没有什么办法让邱文华同意,这点风险是无法回避的。
“嘭”
漆黑的夜空突然一亮,绚烂烟火落下点点星痕。这是派去探查的小队发出的信号,表示西夜兵马正向此处行来。
宋清怀目光一凛,缓缓拔剑出鞘,剑刃寒光于黑夜中一闪。邱文华亦是拔出剑,振臂高呼:“开城门——”
……
西夜人本稳操胜券,这下却被打得措手不及,一时兵败如山倒。大王子先行撤退,达和将军却被生擒俘虏。
达和将军是西夜有名的良将,若非此次时机特殊,加上宋清怀与邱文华合力。像达和将军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被生擒的。
也是因此,达和将军被俘后只是被单独安置在营帐内看护起来。
此一战告捷,宋清怀功不可没。邱文华已向京中上奏此事,传了急报,大约五日后便可到达京城。
达和将军被俘,西夜自是着急,第一时间便派了人要来议和。但宋清怀与邱文华皆是闭门谢客,西夜已吃了好几回闭门羹。
邱文华是因养伤不宜见客,至于宋清怀……他明面上的理由是以巡抚意思为先,实际便不好说了。
或许是真谦恭,抑或是……在等什么人。
——
长宁宫。
宋清安刚好接到耶宁阿初的消息。
西夜使团没有按原定路线回朝,也不知耶宁阿初用了什么理由。总之使团抄了近路,硬是省下了几天的时间,大约再过十几日便可抵达秦州。
宋清安按例将信烧了,垂眸沉思。
若兄长那处一切顺利,十几日后……便是刚好的时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