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瑜策马走到贾琏的面前,低声道:“侯爷,我们真的立马就要攻山吗?夜战,可非是我等强项!”
贾瑜自从执掌火枪军之后,得授贾琏的理论,也切实感受到了火枪威力之强大。
若是白天在平原作战,按照贾琏教授的那些作战方案,他有自信凭借着三千装备精良的火枪军,击溃数万普通的绿营官兵!
可是在晚上,还是在多阻碍的山林,他很没有信心。
贾琏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传令加快行军。
很快大部队来到铁网山真正的入口,这里有大片开阔的地带。
骑在马上,甚至已经可以看见山口那些稀稀落落的营帐和火把。
“安营,设防,警戒!”
火器营虽然没有实战过,但是贾琏不知道将部队拉到野外演练过多少次了,因此这些基本的东西根本不用他再操心。
在他的帅帐搭建好之后,他便将贾瑜、冯紫英等主要的将领,召集到一起。
冯紫英等年轻的将领不像贾瑜那般沉稳,此时的他们多少有些心潮澎湃。
训练了那么久,此番终于要见真章了。而且这第一战,便是勤王保驾之战,可以想见,要是能够展现出他们真正的本事,将来荣耀、前程,定然应有尽有。
不过也有人迟疑:“侯爷,听说您和南大营的谢将军打赌,看谁先上山?
自火器营建立以来,我等皆受侯爷教导、照拂,自然拼尽全力也要助侯爷得胜。
可是,此番不但是夜战,还是在山林之中,这等作战环境,可是于我火器营大不利啊!”
这位指挥的担忧,其实也是很多人的担忧,只不过出于对贾琏的信任,大多数人都没有问出来。
他们相信,他们英明神武,仿若未卜先知一般的侯爷,定有克敌制胜之法!
贾琏当然没有崇拜者那么神异,但是他足够的理智和明断。
闻言笑了笑:“这个问题,方才你们的都司大人也曾问过我。现在,我就当着大家的面,回答你们。”
“夜战,确实非是我等强项。
所以此战,我们一不搞夜袭,二不做战术分割。
我们就这样,打着火把,大模大样的从大道进山!”
贾瑜等人先是有些疑惑,随即眼神一亮。
是了,眼下的作战环境已然是不利于他们的。这样的情况下,不管做什么战术,哪怕一时得利,时间一长敌人反应过来,很轻易就能反过来伏击他们。
别忘了,敌人可是占着据高而守的地利优势的。
既然如此,他们就光明正大的,按照他们最熟练的阵型,从正面攻上去。
如此,兴许还能收到奇效。
他们可都没有忘记贾琏说过,只要是人,看到身边的袍泽成片成片的倒在枪弹之下,就没有不会胆寒的。
或许,是该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他们的莽夫,感受什么叫做恐惧了。
“侯爷此策确实是眼下最利于我们的战术了。只是从正面大道进攻,敌人若是据险而守,我等又该如何攻破他们的防线呢?”
柳湘莲发出疑问。
柳湘莲如今已然是火枪军的一名指挥。
他是贾琏很欣赏的人才,只是因为太过年轻,身上的桀骜之气太足,所以前些年贾琏才收在身边当护卫,打磨他的心性。
这两年他官运亨通,特别是火器营的成立,让他身边很多人都顺势谋到了不错的位置。
甚至连冯紫英这个一等将军之后,都主动到贾琏手下做事。
那个时候柳湘莲分明也很想向贾琏讨个前程,一展抱负的。
但他一直没有开口。他还记得,他只是贾琏的“俘虏”,他答应过,要给贾琏当三年护卫赎罪的。
其实贾琏也几次等他开口,但是足足一年之后,柳湘莲都没有来向他讨官。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让贾琏彻底相信了柳湘莲的人品,决心大力栽培。
面对柳湘莲的提问,贾琏并不急着回答,反而看了一眼帐外的天色,然后才幽幽道:“此番我们行军缓慢,算算时间,解隽那一百门镇远炮,应该快要运到了。”
众人闻言,立马反应过来贾琏的意思,大喜道:“如此,万无一失矣!以我火枪军之势,再辅以镇远炮之威,无险可阻,无坚不破!”
贾琏也顺势笑了。
本来火器营大营距离铁网山也不算太远。之前奉旨在铁网山二十里外设防,他就拉了二三十门炮出来镇场子。
后来获悉太上皇的密信,猜到铁网山有变故。
虽然出于利益考量,贾琏没有选择立马派兵前往。
但是他却找了个借口将防线向后,也就是向铁网山推了十里!
当然他都不知道他自己是怎么想的,就让解隽调出一百门炮,去第三道防线设防……
然后入夜没有多久,就见到了老太监,知道了铁网山的确切情报,然后顺理成章的兴兵而来。
镇远炮是大,是重,是运输不便。
但,只是十里地而已!
他当然不可能放着大杀器不用。
帐下众将都有些激动起来,他们都知道,火器营的最强状态,就是火枪军和火炮军相互配合,形成完整的军阵,正面对敌,绝对让人胆寒、绝望。
贾瑜高兴之余,却又道:“若是要仰仗镇远炮,攻山自是无虞。只是侯爷和谢将军的赌约……以火炮军配合攻山,必然推进缓慢,到时候……”
贾琏笑道:“只要能胜,只要能让火器营将士们以最小的牺牲,拿下最大的胜利,我个人的荣辱又算得了什么。”
众将肃然起敬。
在这个将个人名誉看的极重,特别是贾琏这个地位的人,能够如此坦然的对待个人荣辱,实在令人钦佩。
面对一众小弟钦服的目光,贾琏神色坦然。
他是一早就确定了稳扎稳打,一步步攻山的策略。
但是,他就一定会输吗?
铁网山,或者说太子和太上皇的联盟,真的像谢鲸以为的那么不堪一击吗?
至少贾琏就知道,太上皇手中还有数千骁骑营将士。
骁骑营,那可是御林军系统无可争议的第一序列,传说,其中轻重骑兵就占据总兵力的一半以上。
拥有绝对强大的实力。
简单来说,就谢鲸那一万多南大营的虾兵蟹将,在整个骁骑营面前,绝对挨不了几个回合。
好在,此番太上皇带到铁网山的,只是骁骑营的部分而已。
……
两支大军大摇大摆的靠近铁网山,铁网山驻防的官兵当然不可能看不到。
山上,太子的驻所。
太子从昨日被宁康帝“临危受命”之后,直到今日下午,一直都在忙着阴谋算计与控制兵权,几乎未曾得到休息。
如今好不容易局势已定,宁康帝被太上皇困在自己的行宫,只消静等一日,待太上皇将大批兵马招至,自然可以轻松瓦解宁康帝手中残存的一万多兵马。
本就清闲许多。
加上太上皇表示会立他为帝,身边那些狗腿子一个个上来拍他马屁,让他不厌其烦,索性让太子妃略备薄酒,正好也犒赏犒赏此番随他举事的功臣、幕僚。
席间正受着众人恭维,忽然一个将官就冲了进来,大声喊道:“殿下,不好了,山下来了好多兵马……”
太子及众人一愣,其中一人喜道:“可是奉旨前来勤王的?”
这里奉旨,自然是奉太上皇密旨的意思。
太子也看了过去。
也怪不得太子,包括他和太上皇或许都不敢相信,宁康帝居然提前豢养了一批传信鸽,导致他们对宁康帝行宫的封锁,形同虚设。
“不像啊殿下,不像奉旨来勤王的啊。他们一上来就摆开阵仗,强弓硬弩当先,明显是要攻山的啊……
说不定,这个时候都已经杀上来了。”
太子立马惊了,大步从高位走下来,喝问道:“你就没有派人上前询问?”
“呃,卑职急着来向殿下禀报军情,还没来得及……”
“废物!”
太子一记巴掌打在他的脸上,脸色难看至极。
旁边太子心腹则连忙呵斥:“蠢货,还不快去探明军情再来回禀!”
“回来!来了大概多少人?”
“呃,这个这个,看火光密密麻麻的,大概有好几万人!他们分兵两路,主力在西边,还有一支往东边去了。”
殿内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太子更是神色阴鸷,将官见状根本不敢多待,悄悄退出大殿离开。
太子等人自然再无心饮酒谈心,所有人簇拥着太子来到最外面一险峻山石处。
从山石西南方向看去,确实可以看见大批火光,隐隐还有喊杀之声传来。
太子及众幕僚心惊胆颤。
“殿下,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本宫怎么知道该怎么办!”
太子有些心乱了,他已经意识到,这很有可能是宁康帝的后手!
他这位父皇,心思阴沉至极,即便让他背锅,也根本没有信任过他。
“殿下,不如去请示太上皇。”
太子深吸一口气,也不说话,直接转身前往马厩,骑了马就往太上皇的行宫而来。
等见到了太上皇,太子便立刻上前,有些着急的道:“皇爷爷,不好了,山下来了好多兵马。
但并非是奉旨前来勤王的,他们一来就开始攻山。
孙儿怀疑,他们都是我父皇的人!”
“哦。”
太上皇在太子说话的时候,不急不慢的饮着茶,等到太子说完,才抬头看他一眼,道:“来的是谁,有多少人马?”
“是谁领兵孙儿暂时不知。但是据说人数不少,似乎有数万之众!”
太上皇眉头陡然紧锁,然后又松开,悠然道:“似乎?”
“呃,这只是底下人慌忙来报。具体多少,还需要再探听才能得知。”
太上皇又沉默了一下,然后以微微不悦的语气道:“所以,你连情况都没有弄清楚,就急急慌慌的来见朕?”
“孙儿,孙儿只是想让皇爷爷尽早知道情况。皇爷爷英明圣武,非是孙儿所能及也,孙儿不敢自专……”
太上皇斜视了太子一眼,这才收起不悦的语态,道:“你父皇为了迷惑朕,不是让你全权安排此番围猎事宜的吗?
这铁网山周围的兵马布置,难道还有你不知道的?”
被太上皇如此提点,太子也反应过来。
能够这么快赶到山下来的,自然是早就驻扎在山外的兵马!
因此太子斟酌的道:“此番铁网山之行,除了禁卫军之外,孙儿就只抽调了京营北大营一万余兵马,让他们在山下驻防。
另外负责周边道路封锁的,也就只有北城兵马司,以及驷马营……不过这两方出动的人马并不多……
对了,好像临行前,父皇格外安排了贾琏的火器营,在南边设卡驻防来着,但具体火器营出动了多少人孙儿就不知晓了。”
“贾琏?”
太上皇念了一声,然后道:“听说你父皇让贾琏搞了一支专管火器的兵马,是什么个情况,有多少人马你可知道?”
“孙儿知道。贾琏的火器营共有五千人马,其中三千火枪军,剩下两千是火炮军。
虽然不知道具体战力如何,但是孙儿观父皇和贾琏对火器营的态度,似乎都颇为重视。”
“五千人,火器?”
太上皇呵呵一笑,不置可否间,话锋一转:“京畿之地,能够这么快赶来,还能有数万规模的,也就只有南北大营。
北大营的统领已经和陈昭一起死在你的手中。
至于南大营……徐达……”
太上皇陷入了思索。
他也有些奇怪。若是徐达接到他的密旨率兵前来,肯定会派人前来请安,而绝不会行攻山之举。
“呵呵,看来朕果然是小瞧了你父皇!
难怪,从下午到现在,他一点也不着急,也不曾率兵突围。原来是早就留了后手!”
太上皇冷声道。
太子就有些头皮发麻的意思,他忽然感觉到些许恐惧。
从小到大,他的这位父皇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太上皇瞅见太子的神色,轻哼一声:“怎么,害怕了?
你既然这般害怕他,昨夜怎么敢背着他,偷偷派人来见朕?还将他的计划全盘托出?”
太子神色讪讪,最终道:“孙儿确实颇为畏惧父皇,但是孙儿更知道,父皇欲要对皇爷爷刀兵相向,是大逆不道之举。
孙儿不忍看父皇一错再错,这才,这才选择将事情向皇爷爷和盘托出,避免父皇酿成无法弥补的大错!”
没错,表面上,甚至宁康帝都认为,太子是被太上皇策反的。
但其实是,昨天后半夜,太子一边按照宁康帝的吩咐到山下集合兵马,一边却悄悄派人上山来见太上皇……
他原本被宁康帝逼着举起叛逆的旗号就是不甘愿的。
下了山之后,心中更是对自己的将来无比担心。
宁康帝本来就不太喜欢他,至少在他看来是如此。
如果他再背上一个“不孝”、“谋逆”的罪名,那么他将来,还怎么当太子?更别说在宁康帝百年之后,继任为君了!
他的心思被心腹看穿,于是心腹便提出建议:
不如趁机彻底投靠太上皇……
在心腹列举了趁机倒向太上皇的好处,对比按照宁康帝的命令行事这种灰暗的未来,太子一咬牙之下,就选择了前者。
然后,在太上皇的密令之下,他果然顺利除掉对他并不设防的陈昭,独揽京营和步军营两万兵马。
并且在今日和太上皇碰面之后,得到了对方的正式承诺。
原本一切都像他和幕僚们预测的那样,因为他的反将一军,宁康帝确实像是瞬间失去反抗能力,只能龟缩在行宫之内。
只要等太上皇召集的援兵一到,将宁康帝身边的爪牙清理干净,一切就尘埃落定。
可是,如今看来,他的父皇,果然还留了后手……
见太子真的十分畏惧宁康帝,太上皇不但不责怪,反而笑了笑。
为了怕这孩子彻底被吓住,他缓缓道:“你不用担心。即便南北大营真的有人辜负朕恩,也决计不会太多。
你且去传朕旨意,让领兵之人速来见朕。
果有执迷不悟者,你便率北大营之兵将其拒之山下。
只要能够等到明日下午各路勤王兵马前来,所有乱臣贼子,自当土崩瓦解。”
太上皇让他去传旨,太子倒是不介意。
但是听说谈不拢,还要让他带兵拒敌,他就不太情愿了。
他倒不是懦弱,只是对北大营没有信心。
本来就是强行从陈昭手里夺来的兵权,全靠“太上皇”的名义压着。
到现在,他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真正听他的话呢。
若是那数万叛军铁了心要攻山,他可真不觉得自己拦得住。
除非,把步军营还给他……
太上皇自然看得出来太子的意思,他更不可能把步军营再交到太子的手中。
因此道:“且去吧!真要有什么意外,朕会派骁骑营前来助你。”
一听到太上皇愿意调动骁骑营,太子立马信心大振。
要知道,就算是包围宁康帝的行宫,太上皇都没有动用骁骑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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