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一刻不停的砸在冰冷的钢铁舰桥之上,天地之间入眼一片苍茫,那苍茫并非来自迷雾,而是来自密集到如同瀑布一般的雨滴。
雨声愈演愈烈,那急促而不嘈杂的白噪声几乎遮蔽了环境中其他一切声音——包括雨滴砸在人的衣物之上所发出的沉闷响声。
‘这是……’
愿望被淋透了,她丢掉了那双碍事的白色高跟鞋,赤着双脚站在冰冷的钢铁舰桥之上,不受大雨阻碍的另类视野扫视四周,立刻看到了一处熟悉的地方——
她之前有一次进入陈宴的梦境,就是在那个位置,站在舱壁旁边,帆布包裹的遮阳板之下,甲板靠近舱壁这一边的某几根并排的锈蚀铆钉侧面,看着那个怪物女孩把陈宴哄得团团转。
‘这是陈宴梦里的那艘渡轮!’
‘我之前解构陈宴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这个世界记忆碎片呢?’
‘我没有看到,一定是因为这个世界记忆碎片是不存在的——不存在于陈宴灵魂里的。’
愿望意识到自己发现了非常重要的事。
‘在玛琳娜的房间里,那个女孩启动了……姑且称之为【异样的链接】,将我带到了这个【不存在于陈宴灵魂里的世界记忆碎片】中。’
‘等等……’
愿望感受到了异样的气息。
‘这个世界记忆碎片……好像不太完整……’
她睁大了眼睛。
‘咦?这……这并不是世界记忆碎片!’
‘这!这竟然只是一条【链接】而已!
以【暴雨中的渡轮舰桥】为形态的,几乎相当于世界记忆碎片的【链接】!’
‘如此完整的【链接】吗?!’
‘那个怪物女孩虽然不是宇宙之灵,但她的能力竟然在我之上呢!’
愿望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接受这个她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她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她感受着暴雨击打在皮肤上传来的酥麻感,感受着紧贴在皮肤上的衣物带来的冰冷触觉,冷静了一下,继续想到:
‘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完整到几乎快要成为世界记忆碎片的【暴雨中的渡轮舰桥链接】,明明不存在于陈宴的灵魂里,却的的确确就是陈宴经历的事情。
我感觉到,这条链接里到处都是陈宴身上那股汗臭气……嗯,绝对不会认错的,这条链接就是从陈宴灵魂里提取出来的。’
‘我解构陈宴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条链接里的记忆。
但现在能够确定的是,这条链接里的记忆是的的确确存在着的。
也就是说,这条链接里的记忆,在我解构陈宴之前,就已经被人提取出去了。’
她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是那个怪物女孩!’
‘在陈宴把自己烧了之前,她一定提取了陈宴的一部分记忆……也或者是复制了这一部分记忆,总之,就是把陈宴来到帝国之前的某些记忆,以某种手法保存下来了!’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是为了收藏吗?
一些家伙的确是有收藏记忆的癖好呢。’
‘无论如何,都感觉她好变态哦……’
‘而现在,她把我拉进了这段记忆,一定是为了对付我……这段记忆里,一定有很可怕的存在,或许是人,或许是非人的禁忌,无论如何,她都想用那东西对付我。’
‘真是奇怪,陈宴竟然碰到过那样的东西吗?
而且一定正面接触过,不然怎么会留在他记忆里呢。’
愿望并不畏惧。
她看着面前被苍茫大雨遮住的海面,听着背后白噪声中偶尔出现的某种乐器所弹奏出的音律,不由自主的转过身去。
她向舰桥的开端走去,那里似乎是一间宴会厅,其中散发出的明亮黄色光线甚至透过了一部分暴雨,给予了暴雨中存在以鲜明的指引。
她的视野轻而易举透过了厚厚的反光雕花玻璃,看到了宴会厅中的一切:
这似乎是一场舞会,能够明显看到舞池中有各种各样的游客跳着优雅的、丑陋的、漂亮的、尴尬的步伐。
无论舞者们的舞步如何,外界的暴雨声有多大,渡轮有多颠簸,宴会厅里的气氛都是热烈的,即便在这样的暴雨天,乘客们的心情依然因为渡轮内各种高档设施提供的优渥环境而显得非常不错。
愿望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穿墙而入。
还没走两步,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咦,陈先生,作为动物医学的毕业生,你竟然不知道【钢齿目】的生物吗?”
声音铿锵有力,虽然浑厚,但略有沙哑,发声者似乎是个老人。
明明是亚裔语言中表示“鄙视”的四声“咦”的发音,听起来却很奇怪——
这声音的主人并非亚裔。
但作为一个非亚裔的人种,他如此的发音又显得对亚裔语言掌握的相当纯熟。
愿望熟悉极了这个声音,并瞬间因这个声音的出现而拉高了血压。
紧接着,陈宴的声音出现。
他声音里的无奈和崩溃几乎溢了出来。
“什么钢齿目!那完全是您杜撰出的纲目吧!我学的可是从帝国国学院买来的教科书!根本就没有这个纲目好吧!”
短暂的尴尬气氛之后。
“陈先生,你可能买到盗版了。”
陈宴声音里夹杂着咬牙切齿的情绪:
“我不能接受……”
老人回答的逻辑略显轻车熟路:
“最近卖盗版教科书的生意可是好做极了,和帝国国内那些大学稍微有些关系的投机商都在做。
他们拿几十年前的教科书充当现今的学习刊物,只需要贴上新的书皮,更改了书里相关的时间,就成了炙手可热的【新教材】——
如果我也没钱,一定也会尝试做这样轻巧的生意。”
愿望沿着铺有熊绒地毯的翡翠色大理石地板向前走了几步,透过走廊拐角的墙壁,向拐角另一边看去,便看到了陈宴和那位曾经出现在她生命起点的老人。
老人身材魁梧,一头银发,穿着一身深棕色的绅士燕尾服,左手拄着一只镶嵌有淡紫色菱形孔雀石的短杖,右手抱着一只虚弱到好像死了一般的“白猫”。
老人习惯性的轻抚着那只白猫耷拉在他臂弯中的脑袋,像是抚摸着一个初生的婴儿。
“话说陈先生,商量个事情怎么样?”
陈宴集中注意力,看向老人琥珀色的瞳孔。
“你要不要来我的动物园工作?”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