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琴和徐明坐在河边的长椅上,一阵阵凉风吹来,似乎能感觉到空气中带着河水的甜味。偶尔有夜游的鱼儿,从水面上轻轻滑过,溅起一片水花之后,转眼便又恢复了平静。
钟琴回忆起那个紧张忙碌的上午,她的眼前便出现了一张麻木、痛苦、无奈的脸,还有那张脸上因绝望而有些空洞的眼睛。她至今还能清楚地感受到那异样的眼神,因为那眼神中似乎没有一点生机,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对于急诊科的医生来说,这是一个有些特殊的病人。李学友主任看到她那苍白的有些异样的脸的时候,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顿时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像有一团无形的东西堵在那里。他下意识地猛烈地咳了几声,才勉强地缓解过来。
“立即洗胃!”李学友主任冷静地望了一眼处于昏迷中的病人,没有任何犹豫地吩咐了下去。几个护士便一起忙碌起来,将病人平稳地移到急诊室的病床上。病人好像是睡着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那紧咬的牙关,让人感到隐隐的不安。
闻声走进急救室的护士长看了看那张苍白的脸,也立即认出了这个特殊的病人。一边亲自动手调试洗胃机,一边让钟琴准备好洗胃液和插管。钟琴正要将牙垫放进病人口中,却被护士长接了过去。护士长小心而熟练地将牙垫在病人的口中固定好,又轻柔地把插管送进入胃部。检查无误后,才启动了进胃按钮,钟琴看着配制好的洗胃液缓缓地流进了病人的体内。
侧躺着的病人看上去没有一点感知。过了一会,钟琴又按照操作程序,将洗胃机切换成出胃按钮,另一边的排污管末端很快便流出了一股腥臭的胃液。尽管戴着医用口罩,钟琴仍然能闻到那股有点刺鼻的怪味。
病房里只有洗胃机轻轻的“嗡嗡”声,用了一个多小时,排污管流出的液体渐渐变得清洁无味了。护士长走过来关掉了洗胃机,用手势示意钟琴帮助病人调整好睡姿,李学友主任又亲自将配制好的几瓶葡萄糖氯化钠注射液拿了过来。护士长轻轻地挪了一下病人的胳膊,找准静脉熟练地将针管插了进去,又调整好输液的节奏,这才转身吩咐钟琴说:“你现在就守着她,其他的事暂时都放下来不用你做,病人醒过来后叫我一声。”
钟琴不明白这个病人为什么会受到李学友主任和护士长的特殊对待,她一边看着输液管中的药液一滴一滴地流进病人的体内,一边注意着监护仪上的各项指标的变化。
二个小时后,钟琴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叹息声,转头一看,发现病人终于清醒过来了。她虚弱地睁开了眼睛,当她迟缓地转动着眼睛,看到护士长熟悉的身影走过来的时候,终于想明白过来,自己现在是又一次躺在了医院的急诊室里,两行眼泪便情不自禁地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护士长看着病人苏醒过来了,松了一口气,微笑着朝她走过来,又向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才俯身过去,贴着病人的耳边说:“小刘啊,你什么都不要说了,也不要想了,我们先治好你的病。等你缓过气来,我们再慢慢地聊一聊。”
病人默默地张了张嘴,艰难地吐了一个“好”字,便又虚弱地闭上了眼睛。护士长转身对钟琴说:“她醒过来了,就没有什么事了。等一会,如果没有特殊的病人,你就把她安排到最里面的那间病房。让她在这里治疗几天,再给她办理出院手续。”
输完了三瓶葡萄糖氯化钠注射液,钟琴将病人用推车转移到了急诊科最里间的病房。病人单位来了二个同事,其中一个是最早发现她在宿舍里中毒昏迷的,随后便叫救护车将她送到了医院,另一个是病人单位的负责人。病人看见他们俩也在病房里,满脸歉意地说:“谢谢任伯,谢谢王主任,你们又救了我一回,没有你们这些领导和同事及时发现,我可能已死了好几回了。真是对不起,王主任,我又耽误食堂的事了。”
任伯憨厚地笑了笑,随即便沉下脸来,心痛地告诫道:“傻丫头啊,你应该醒醒了,我想问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们不清楚这里面究竟有什么问题,所以也不能瞎猜瞎说,你心里难道没有数啊?你现在还年纪轻轻的,不要糊里糊涂地把命给送了啊,你现在想做什么,能够做什么,都还是来得及的。你应该要为自己想一想,打算打算了。”
王主任也在一旁劝说道:“玉菊啊,工作上的事虽然也很重要,但误事也就是饿一会肚子的问题,大家都不会怪你的,误一百回事都没有关系的。有些事可不能耽误啊,不要误丢了性命啊。只要自己的命还在,什么事都好说好办。人的生命可是只有一条啊。任伯说的是对的,你是应该自己想想明白了,遇到了这种不明不白的事,别人是不好说的。你自己要好好地想透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不要再犹豫不决了。”病人默默地转过头去,泪水止不住又流了下来。
钟琴从他们的交谈中才知道,这个叫刘玉菊的病人是富民机械厂食堂的工作人员,这是她第三次被厂里的同事送到急诊室抢救了。前两次出事的时候,钟琴还不在急诊科,李学友主任和护士长对这个特殊的病人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护士长记得很清楚,刘玉菊第一次不明原因昏迷后,被送到急诊室的时候,也是在上午九点左右。李学友主任一看,病人嘴唇乌紫,嘴角流出一股白色的黏液,即初步判断为食物中毒的症状。送刘玉菊到急诊室的是她的同事,他们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李学友主任只能一边抽样送去化验,一边作紧急处理,让护士长给她先进行洗胃。
送刘玉菊到急诊室的厂里的同事说,早上厂里的食堂是比较忙的,刘玉菊平时做事勤勤恳恳的,一惯都是最早起床,也是最早上班的人。那天大家却没有看到她像往常那样忙忙碌碌的身影,都以为她可能是因为前一天太辛苦,睡过头了,有个和她来往密切的同事就主动去叫她。
因为刘玉菊的家是在近郊的,离厂里有点远,早出晚归不太方便,平时为了不影响工作,一般都是住在厂里安排的宿舍里的。厂里的宿舍不大,但都是单人间,平时吃喝都是在食堂里的,住在宿舍里也很方便。
那个同事敲了敲宿舍的门,没有听到任何反应,再仔细听了听,却听到了房间里有孩子的哭声。她又敲了敲门,却没有人开门。
她便又将脸紧贴在窗户上,眯起眼睛透过窗帘的缝隙往里面看过去,发现刘玉菊歪倒在床边,刘玉菊三岁大的孩子坐在床上不停地哭。她便赶紧又叫来了几个同事,一起想办法打开了宿舍的门,这才发现刘玉菊昏迷在床上。厂里的小货车正在食堂门口缷菜,司机师傅听说后,在几个同事的帮助下,赶紧开车把刘玉菊送到了医院。
那天经过洗胃和输液后,刘玉菊很快就清醒了过来,李学友主任详细地询问了她最近几天的饮食,有无服用什么药物,刘玉菊说这几天都是在食堂里吃的,没有在外面吃过任何东西。而这几天食堂里也没有发生任何异常的事情,除了刘玉菊外,也没有其他任何人出现食物中毒这样类似的症状,这就应该直接排除了食物中毒的可能性。
李学友主任有点蒙,找不到原因,他给病人治疗起来心里也没有底啊。他看着刘玉菊苍白的脸,反复地提醒她说:“你再仔细地想一想,这两天吃过什么东西没有?特别是从昨天晚上到你发病之前,吃过什么东西没有?再好好地回忆回忆。”
刘玉菊终于想起了一件事:“昨天晚上有点感冒,我吃了几片药。应该是感冒药。”
李学友主任有些警觉地问道:“什么叫应该是感冒药啊?吃药的时候,你难道没有仔细地看清楚吗?你吃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感冒药啊?还有印象吗?话可以乱说,药可不能乱吃啊,吃错了药是会出人命的。你这个人也太马虎了,吃什么药竟然也没有看清楚?”
刘玉菊如实地说:“我的确是没有看清楚是什么药,是我丈夫给我拿的。”
“你丈夫来了吗?”李学友主任觉得必须要搞清楚她究竟吃了什么药,从病人自己说的情况来看,这是唯一值得怀疑的问题。有必要了解清楚她的这种昏迷,究竟是什么原因引起的,他以为刘玉菊的丈夫也是厂里的职工,便和护士长说:“你让她丈夫过来说一下情况。”
护士长也觉得有些奇怪,她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丈夫来了吗?我好像没有看到你丈夫的影子啊?那几个送你来的男人都说是你的同事。我问他们是不是你丈夫,他们都说不是,他们也不知道你丈夫的事。你丈夫为什么没有来啊?”
刘玉菊叹了一口气说:“他夜里就走了,回他们单位了,他的单位在外地,来回很不方便的。这一次回来看我,是因为出差路过,他说和同事打了个招呼,特意抽时间回来看我的。他说我身体不好,还特意给我带了两瓶补药。”
刘玉菊想起昨天晚上,她在宿舍里正准备睡觉的时候,丈夫行色匆匆地回来了。她有些意外的惊喜,以为他是回来度假的。没想到他和她说了一会儿话之后,起身就要走,说是同事还在车站等他,这次出差有很多事要处理,没有时间在家里多留。
她自然有些失望,他也看出来了她的失望。临走的时候,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两个药瓶,说是知道她身体不好,就买了一些药顺便带来了。还告诉她说,这是一种新出厂的补药,可以起到调理妇女经血不足,肾气亏虚的作用。
李学友主任觉得有些意外,也有些想不明白:“你丈夫究竟是什么时候走的?他走的时候,你吃了他给的药吗?”
刘玉菊想了想后说道:“是在他走之前吃的药,是他拿给我服的药。当时我已经躺在床上了,他说你就不要起来了,你咳嗽得这么厉害,一定是感冒了,不要再受凉了。我就没有起来,他给我倒了一杯水,然后又从公文包里拿了二粒药丸。他说正好自己这几天也感冒了,随身带了一些感冒药,他让我吃完了药,又在宿舍里坐了大概一个小时。说他的同事还在车站等他,然后就走了,走的时候,我看了一下闹钟,是凌晨三点多钟。”刘玉菊想起他走的时候,他还匆匆地亲了一下已熟睡的女儿。
送检的胃内容物化验结果出来了,护士长拿来化验报告,李学友主任看了又看,眉头紧锁着,有些不解地摇了摇头。从化验报告的情况看,刘玉菊的胃内容物里没有一点可疑的成分,可她被送到急救室的时候,却明显是中毒的症状。
李学友主任不禁在心里反复地问自己: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明明是中毒的症状,却又找不到一点证据,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这怎么可能呢?他做了几十年的医生,见过各种各样的病例,遇到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他虽然觉得这事并不是那么简单,一定有什么蹊跷,可是又百思不得其解。
(下期预告:第102章 难掩的真相)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