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男人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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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自民从亲子鉴定中心拿到了那份需要的亲子鉴定,他对这份亲子鉴定期盼已久了。因为,他和黎玉萍没有办理结婚手续,孩子又出生在家里,也没有医院出具的出生证明,黎玉萍也没有了消息,要给小雪上户口,只能通过亲子鉴定来证明汪小雪是自己的孩子,派出所才可以按照规定给小雪办理户口登记。

    这份亲子鉴定是汪自民为汪小雪到派出所上户口的唯一依据。他将手里拿着的那份亲子鉴定翻开来,一行一行地细细往下看去,当他看到最后那几行打印在洁白的A4纸上的的结论的时候,开始有些发懵了,他实在是难以相信。

    他将那张鉴定原样折了起来,闭着眼睛定了定神之后,才又重新打开来,默黙地又看了两遍,确认自己没有看花眼。是的,没有看错。的确是那一个让他难以相信的结论:“依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排除汪自民为汪小雪的生物学父亲。”

    这几十个字的结论,无情地出现在汪自民眼前的时候,他犹如遭遇了五雷轰顶一般。瞬间,那几行字又像一群小丑般地在汪自民的眼前扭动着,一个个龇牙咧嘴地冲着他做着鬼脸,嘲讽似地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

    这几十个字的鉴定结论,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那样,每一块都无情地砸向他的心里。在他猝不及防之际,劈头盖脸地砸向了他,砸的他五脏俱伤,砸的他眼冒金星,砸的他晕头转向,砸的他无处躲藏。

    汪自民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他望着鉴定中心主任的眼睛,想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一种怀疑:“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是不是把别人的样本当成了我的样本?你们做的这个结论有没有依据?你们怎么能够确定我不是这个孩子的父亲?”

    鉴定中心主任是个中年男人,微微发福的体态给人一种气定神闲的感觉。面对汪自民的疑问,他的眼睛里并没有流露出一丝犹疑和不安,只是充满了同情,那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本能的同情。

    鉴定中心主任委婉地向他解释说:“我理解你提出的这些问题,也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我要认真负责地告诉你,我们做出的鉴定结论,是严格按照操作程序进行的,从取样到封样,从鉴定试验到得出鉴定结论,每一个步骤都有严格的要求,每一个步骤都是由专业的技术人员按规范的程序进行的,每一个步骤都有专人进行监督和核实,每一个步骤都有人签字并承担相应的责任。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个结论的完全真实性,同时,我也希望你能够充分理解这一点。”

    汪自民从鉴定中心主任不紧不慢的话语中,没有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任何可以怀疑这个结论的蛛丝马迹,一种从心底里涌上来的绝望,让他两眼空洞地看着面前那个表情淡漠穿着白色工作服的男人。他想再问什么,终于再也难以开口。

    汪自民看着鉴定中心主任转身离去的背景,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在他的手里的那几页薄薄的纸片,忽然变得像一块块沉沉的铅锭。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赖以做人的那根脊梁骨要被无情地压断了,那颗经历过岁月风风雨雨的心脏,也要被无情地压碎了。汪自民原本满怀希望的心里,犹如被硬生生地塞进了一个巨大的冰块,一股无尽的寒意瞬间流遍了他的全身。

    这是他人生最黑暗最绝望的时刻,也是一个男人最无力最无助的时刻。汪自民回忆着那个曾经让他无地自容的下午,他只记得自己的双脚似乎失去了知觉,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鉴定中心里走出来的。他拿着那几页亲子鉴定的手一直颤抖着,自己根本控制不住,那双渐渐变得麻木的手像是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他只感觉自己无法能握住那几页薄薄的纸。

    汪自民已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走出鉴定中心的了,他当时只感觉自己再也支撑不下去了,便靠在路边一棵有着硕大树冠的梧桐树干上。在他的记忆里,自己是从来没有流过眼泪的,那一刻却泪如泉涌。全身瘫软得没有了一点儿力气,双腿再也支撑不住似的慢慢弯曲了下去。他似乎全身失去了最后的一丝力气,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手脚完全麻木了,好像那已经不属于自己的了,半天都不能动弹,脑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冲击了一下,在无知无觉间变成了一片空白。

    汪自民向东方思义述说这段经历的时候,脸上仍然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痛悔的表情。这种痛悔中夹杂着无奈和无助,也夹杂着失去自尊后的羞愧。汪自民解释说:“在去做亲子鉴定之前,我从来也没有怀疑过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完全被这个鉴定结论搞懵了,不知道如何才好。”

    汪自民在述说完这件事之后,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的表情。他告诉东方思义:“说来你可能不信,当我冷静下来以后,在我明明白白地知道了小雪并非自己亲生女儿的时候,开始想到的却不是黎玉萍欺骗了自己,我知道她肯定有什么为难之处没有和我说清楚,我并不恨她。我只是为小雪将要面临的各种问题而感到不安,要是不能为小雪解决户口问题,我不知道以后如何来面对这个孩子,如何向这个孩子解释这些事情。她还只是个孩子,还不能理解大人们之间的这些感情纠葛。”

    汪自民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又说道:“我和黎玉萍都是成年人,自己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对也罢,错也罢,并不是一定要弄个明明白白的。后来,我再想这件事的时候,觉得有些事还是糊涂一点好。但是,小雪是个无辜的孩子,她以后怎么办呢?她要是没有户口,就成了黑户了。黎玉萍丢下了她,我肯定不能再丢下她,她虽然不是我的孩子,但肯定是黎玉萍的孩子啊。”

    汪自民的心里对黎玉萍显然还抱着一丝希望:“如果有一天黎玉萍回来了,黎玉萍来找我要孩子,我如何向她交代呢?我们毕竟曾经在一起,不是夫妻也是夫妻了,我和黎玉萍之间还是有感情的。我要是不管这个孩子,哪个来管呢?尽管孩子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但她出生后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叫我爸爸。我又如何能忍心丢下她不管呢?她毕竟是个无辜的孩子啊。”

    那天汪自民从鉴定中心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里后,就莫名其妙地发起了高烧。汪自民的姐姐汪大苹发现他倒在床上沉沉地睡着了,怎么喊也喊不醒他,不知道他究竟出了什么事,心里就慌了,赶紧跑到村卫生所请来了医生。医生给汪自民检查后,也没有发现太多的异常,就判断没有太大的危险,可以先输液治疗观察几天。之后,汪自民昏昏沉沉地睡了三天才苏醒了过来。

    汪自民迷迷糊糊中睁开了眼睛,他感觉自己像是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全身没有一点力气。汪自民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伏在他身边眼泪汪汪的小雪,听见她胆怯而无力地哭喊着“爸爸,爸爸”,他终于清醒了。汪自民望着小雪喃喃地有气无力地问道:“你这是怎么啦?雪儿,爸爸不在家的时候,有人欺负你了?不怕,有爸爸在呢。不怕啊,不哭了,雪儿。”

    直到这时候,在屋子里守候的几个亲戚才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告诉他,这几天村医小刘天天来给他输液,量体温,测血压。他有时候发烧,有时候体温又恢复了正常,却一直沉睡不醒。大家说着话,村医小刘又按时来看他,见他已醒了过来,便笑着安慰他:“没事了。你这是属于急火攻心,气血受到阻滞,导致出现了神疲乏力,血压升高,头晕昏厥的情况。是不是感觉头晕乎乎的?浑身也没有力气?这就对了,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小刘给他测量了血压后,又给他开了一些药:“以前有没有出现过这种症状啊?”汪自民摇了摇头,小刘又嘱咐说:“这几天注意饮食清淡一些,不要操心焦虑,不管心里遇到了什么事都不要去想,要让自己静下心来,千万不要焦虑。你这种症状就是急火攻心造成的,既要对症下药,又要解除病根,解除病根就是静下心来,不急不躁,无忧无虑,要对任何事都放宽心,一句话就是要想开一点,让自己平静下来。”

    过了几天,汪自民渐渐地恢复了体力,只是感到精神从来没有过的困倦,整日里都显得无精打采的。他想起了那张被自己撕碎后,不知被扔到哪里去了的亲子鉴定,有些失神地望着和他寸步不离的小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汪自民拉着小雪的手说:“雪儿,要是爸爸醒不过来了,你怎么办呢?”小雪一听就哭了,他赶紧又哄起孩子:“没事的,没事的,爸爸不会离开小雪,小雪需要爸爸,爸爸是不会离开小雪的。不怕,不怕,小雪不怕。”

    姐姐汪大苹见他身体完全好了,才开口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黎玉萍有什么消息了,如果不是跟黎玉萍有关的事,你也不能这样急火攻心的啊。我想不出你心里还能装着什么其他的事情,只能想到可能是和黎玉萍有关的事。我知道你还没有能忘记她,不过,我还是要劝劝你,以后就不要再想她了,这么多年了,她都没有一点消息,谁都不知道她是死是活,你想她有什么用呢?只能增加自己的烦恼罢了,没有任何用处的。还好,她给你留下了一个孩子,你把这个孩子好好养大就行了,其他的事能不想就不要再想了。”

    汪自民没有和任何人说起给小雪做亲子鉴定的事,连汪大苹也没有说。他是怕给孩子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姐姐汪大苹也是不知道的。汪大苹见汪自民不说话,又安慰他说:“小雪的事,你也不要着急,有什么困难,我能帮你的时候你尽管说,这孩子从小就是我带大的,和我亲着呢,比她亲妈妈都要亲的,她早就把我当成自己的妈妈了。不过,看着这孩子也是很可怜的,有时候,跟我睡觉的时候,我听见她做梦都在喊妈妈。唉,这个黎玉萍,到底是死是活啊?”

    汪自民感激地看着姐姐汪大苹说:“小雪这孩子,幸亏有你帮着照顾,不然她就太苦了。这个苦命的孩子,有了你,也算是有了救星。这些年让你辛苦了,我不在家的那几年,全靠你的照顾,一句怨言都没有,我和黎玉萍都应该感谢你。”

    汪大苹摆了摆手:“这是亲弟弟说的话吗?你的孩子和我的孩子有什么区别啊?不都是汪家的孩子吗?以后千万不要再说这种让人生气的话。好好把孩子带大了,说不定哪一天黎玉萍良心发现,又跑回来了,也是有可能的。我看你对她很难死心,老天或许还会给你们一次机会也难说啊。凡事往好的地方想是没有错的,起码能让你还有个盼头。”

    这一场大病之后,汪自民也终于想明白了,自己与黎玉萍的相遇只是别人设计好的一个局,他在无意中做了一次局中人。直到这个时候,他也才终于相信了,在自己打听黎玉萍下落的过程中听到的那些传言。

    有人告诉他说,黎玉萍是老板阿雷的一个情人,阿雷的妻子因为不孕不能生育,俩人在私下里达成了一个协议,妻子同意阿雷在外面找情人代孕生子,但必须是生下了男孩才可以带回家去认祖归宗的。他还听说阿雷不止一个情人,黎玉萍可能只是其中的一个。

    过去的这段情感虽然留下了一个迷,但过去的这段生活却是真实的存在过的,是汪自民不会忘记的,也是不能简简单单轻易地抹去那些痕迹的。孩子是无辜的,她不应也不能因为父母的错误而受到任何伤害。

    (下期预告:第8章父爱无选择)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