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费啥,不破费,你到了帝都,学习重要,身体也重要,可不能累着自己。”
榆枝笑笑,大概所有人都觉得她命太脆弱了吧。
都是好心,她也不在意。
“我会的,谢谢嫂子。”
“不用谢,谢啥啊,该我谢谢你才是。”
榆枝挑挑眉,也没问为什么要谢她。
几人寒暄一阵,差不多到了时间,榆枝一家就和高家人告别上车。
也不知道桑大壮怎么做的,竟然弄到了卧铺票。
上车很拥挤,桑大壮半抱着榆枝,硬生生挤出一条康庄大道,轻轻松松到了铺位,一点没被挤到。
八人的卧铺车厢,桑大壮买了五个位置,里面却已经住了五人。
桑大壮铜铃大的眼珠子动了动,瞧见自己特地给榆枝买的靠窗的位置,被一个老婆子睡了,浑身冷气,不要钱似得往外冒。
“老东西,瞎了你狗眼。”
二话不说,上去就把人拎起来扔地下。
老婆子睡得好好的,没曾想会被拎,开始吓了一跳,随后就怒不可遏。
“干什么干什么,来人啊,有强盗啊,快来人啊。”这会上车的人多,来来往往的人也多,不过大家都忙着找位置,没人停下来看热闹。
老婆子闹了半晌,一个人都没叫来。
顿时骂骂咧咧的不甘心。
老婆子对床,八九岁小男孩露出狼一般凶狠的眼神,悄无声息的就朝着榆枝撞过去,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
“狐狸精,小贱人,你去死。”
牛犊子一样的身体,朝着榆枝狠狠撞过去,榆枝这弱身板,真被这么撞一下,怕是得去掉半条命。
紧随其后的王新凤到门口瞧见了,惊得大喊:“桑大壮,弄死那个黑心肝的瘪犊子。”
桑大壮时刻注意榆枝呢,小孩撞过去的瞬间,就被桑大壮踹了出去,力道可一点没收,踹得小孩直接在地上滑了两三米,跃过门口的王新凤出了卧铺厢,撞在对面的车壁上。
小孩直接懵了,痛得麻木,半天没反应,就跟死了似的躺地上。
老婆子也懵了,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比她更狠,更凶的人,二话不说就动手,对孩子也能下重手,这还是人吗?
回过神就嗷叫着扑向小孩:“天啊,杀千刀的贼啊,打死人了,快来人啊,土匪要打死人了,救命啊,我的孙子啊,你可别吓奶奶啊,你要是有个万一,可叫奶奶怎么活啊,还有没有天理王法啊,快来人啊。”
火车已经启动,哐当哐当往前走。
云关县上车的人,已经基本上安顿下来。
刚好老婆子和小孩把路堵了,大家顺势停下来看热闹。
众人没看到前因后果,就看到桑大壮将一个孩子踹出了卧铺厢,老婆子凄厉大喊,小孩缓过来后,也嗷嗷喊疼,加上桑大壮一副凶相,都认为是桑大壮在行凶,顿时纷纷讨伐桑大壮。
说他狠,说他毒,说他霸道。
榆枝微微拧眉,桑大壮却不在意。
“媳妇,有没有伤到?”
榆枝摇头:“我没事,别担心。”
王新凤也暂时没工夫和人吵,一心关心榆枝:“真没事啊,刚刚那个小瘪犊子狠着呢。”
“妈放心吧,没撞到。”
“那就好,”王新凤看向桑大壮,朝着哭喊得跟死了爹妈似得祖孙俩努努嘴:“咋回事?”她挤过来的时候,也就看到小孩撞榆枝,不知道前边发生了什么。
桑大壮嫌恶的把老婆子睡过的床单被套扯掉:“她占老子位置,桑叶,把被子拿过来。”
桑葚桑叶在人群里正看热闹,饶有趣味的看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化身正义大使,控诉桑大壮的罪行。
虽然说的是他们爹,但他们一点不生气,这点骂声和以前听到的那些比,简直就是毛毛雨,所以说,坐得起火车卧铺的人,素质还是要比乡下荤素不忌的人好太多。
不过地上那祖孙俩,还想用舆论打压他们,真是愚蠢,他们古柏大队一霸,能怕这个?
桑叶邪恶的冲不怀好意笑着的小孩舔舔唇,小孩原本嘚瑟的神情一僵。
再去看时,桑叶已经扛着铺盖进了车厢,正好对上桑葚黑白分明漠视一切的眸子。
小孩在那双眸子里看到了对自己的不屑一顾,顿时满心愤怒扭曲,眼神变得凶狠起来。
桑葚完全不在意,闲庭信步走进车厢,在小孩刚刚待过的铺位上坐下。
外面的讨伐还在继续,时不时掺插一句老婆子的哭诉和小孩的哭闹。
桑大壮和王新凤一心给榆枝铺床,然后把她安顿上去,根本没搭理外面的人。
“怎么回事,谁在这里闹腾?都在干什么呢?”
列车员听了动静过来,把汇聚的人群驱散开,冷声询问。
众人好似找到了主心骨,七嘴八舌把桑大壮的罪行叙述清楚,让人把他们赶下去,火车上可容不得这么横行霸道的人。
哭闹的祖孙俩暗自得意,跟他们斗,也不看看有没有那本事。
车厢里原本在的三人,一直沉默不语,置身事外。
他们倒是看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不过也对桑大壮二话不说就动手的事有些不满。
在他们看来,桑大壮的行为太粗鲁了,一般人不管做什么,总得先礼后兵。
何况那铺位到底是谁的,他们也不知道,都是陌生人,也没给他们看过票,他们不可能凭眼缘断定谁有理。
其中年轻女人一脸嘲讽与不屑,好似在嘲讽榆枝他们这群低等下贱之人,尽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丢人现眼。
一个人嫌弃还不够,还时不时与对床铺位,对所有事情都不在意的年轻男人吐槽讥讽。
年轻男人是真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理会女人,自顾自的看书,女人说得多了,他听得恼了还会皱眉,一脸不耐烦。
女人有些生气,却也不敢做什么,只是看向榆枝一行人的眼神越发嫌恶,这是迁怒了。
睡年轻男人上铺,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神情玩世不恭,边啃肉干,边看热闹,是真在看热闹,看得饶有趣味,恨不得拍起巴掌喊好那种,这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列车员听了众人控诉之后,因为桑大壮那张过于凶恶的脸,而先入为主的认为他在挑事。
沉着脸走进车厢,对桑大壮伸手道:“同志,请出示你们的车票和介绍信,我们需要核实检查。”
桑大壮铜铃似得的眸子一瞪:“什么东西,你说看就看,给你脸了。”
桑大壮这大体格子和凶神恶煞的面相十分唬人,铜锣嗓子一吼,两个列车员下意识退了一步,满脸警惕看着桑大壮,生怕他动手:“同志,请你配合我们工作,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老子就不配合,你要咋地?”
桑大壮往前一站,两人又连连后退了两步,那些正义化身,不断声讨的人,也吓得禁了声,纷纷往后退。
老婆子可不怕,桑大壮这种虚张声势的招数,她都玩烂了,这一家子穿得虽然新,但料子一般,一看就是泥腿子,不可能买得起卧铺票。
“同志,他们一家子就是强盗,就是土匪,他们没票,赶紧把他们赶下去,一家子一看就不是好人,说不定还是什么危险分子呢,最好抓起来严刑拷打。”
“尤其是那个男人,长得五大三粗凶神恶煞,说不定是哪个山头下来的土匪,是通缉犯,要不然普通百姓哪能长出这样的体格,你们可不能把他们放跑了。”
众人一听,觉得很有道理,这年头,桑大壮这样的体格子,少之又少。
“是是是,一定要严查,可不能让这样的人混进来,太危险了。”
“对啊,我们坐火车,你们列车员就得负责我们安全,赶紧把他们抓起来,严刑拷打。”
“快动手,别让他们跑了。”
众人推搡着两个列车员,又怂又凶。
列车员被推得一脸憋屈,他们也怕啊,尤其是在很赞同老婆子的猜测情况下,让他们去跟土匪动手,他们又不是嫌命长。
但这么多人看着,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认怂,只能迂回警告:“同志,赶紧把车票和介绍信拿出来,接受检查,别反抗,要不然我们就报公安了。”
桑大壮瞪着眼珠子不说话,王新凤插着腰往前一站:“检查你奶奶个腿,有本事你去报,去报,老娘怕你啊,一群没脑子的蠢货,老娘有没有票干你们屁事,咸吃萝卜淡操心,什么玩意。”
口水溅了一尺远,把两个列车员逼得连连后退。
老婆子大喊:“你心虚啥,有本事就把票拿出来,没票你喊再凶也得滚下去。”
“嘿,老东西,给你脸了,就你长了张嘴能叫唤是咋的,老娘没搭理你,你还以为自己多能耐是吧,欠收拾的老瓜瓤。”王新凤冲过去就要撕人。
“粗俗。”榆枝斜对面的年轻女人嘀咕了一句。
榆枝冷冷的看过去,女人翻白眼的动作一僵,在榆枝冰冷的注视下,升起一股无名火,刚要呵斥,榆枝却不咸不淡的移开了视线,没想搭理她,轻声喊王新凤:“妈,别急,咱们先说说理。”
女人的怒火堵胸口,不上不下,气个半死,竟敢无视她。
王新凤的火气一下就泄了,淬了老婆子一口。
老婆子越发笃定是榆枝他们心虚,得意得不行。
榆枝也没理会老婆子,看向列车员:“能说一个查票的理由吗?”
榆枝娇弱,看起来很好欺负,两个列车员也有了底气,默默挺直背脊。
“当然是例行检查。”
“既然是例行检查,是不是都要查?”
“这要看情况。”
“什么情况?”
榆枝不依不饶的追问,两人想发火,在桑大壮和王新凤的瞪视下,又只能忍回去。
有些心虚,还有些生气:“当当当……然是随机抽样检查。”
榆枝勾唇:“怎么抽?一个车厢抽一个还是几个?还是以家庭为单位抽,还是按床位抽?或者按长相?”
“看心情。”稍年轻的列车员气恼的张口就来,说完就后悔了,涨得满脸通红。
“嗤……”榆枝冷笑:“你们做事都是这么随性的吗?是不是不太合适?那你们这会的心情怎么样?是不是看我们一家很不顺眼,所以就查我们家?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们不太适合这样的工作?掺杂个人情绪到工作里,不严谨,不负责,不端正?”
“你胡说八道。”年轻的列车员恼羞成怒,瞪着榆枝。
榆枝神情淡然,不急不躁,平静回视。
稍年长的列车员忙道:“这位同志,小周年纪小,刚做这份工作,一紧张就容易说错话,还请见谅,我们对工作的态度,绝对认真严谨,公事公办,这点你们放心。查你们的车票,是因为事情因你们而起,所以例行检查,还请配合。”
榆枝淡笑着看向年长乘车员:“我不是他妈,没有义务包容他,做不好就回家,做得好的人一抓一大把,不是非他不可。”
“既然你自诩工作严谨认真,公事公办,那么请问,参与事件的是两方人,你为什么只查我们的票?为什么只听他们一方的言论?是因为我们长得也不合你眼?”
列车员一噎,确实先入为主了,为了不当众打脸,只得硬着头皮道:“当然不是,我们只是按照流程,一方一方的来,查过票之后,自然会让你们叙述经过起因,再判断事情对错。”
榆枝轻笑一声:“要问就一起问,要查就一起查,这样才显得你们公正公平不是吗?不能她哭她有理吧?”
列车员拧了拧眉,点头应是,表示都要查车票。
老婆子一听要查车票,张嘴就嚎了起来。
“没天理啊,欺负了人不算,还要往死里欺负啊,我们祖孙俩老的老,小的小,没人护住,合该被欺负死啊,丧尽天良,不得好死啊。”
一个死字,好似扎到了老桑家人的心窝子。
榆枝被断定活不到三十后,老桑家的人就听不得一个死字,尤其是咒榆枝死的话。
除榆枝外,桑大壮四人都冷冰冰的看向老婆子,冷气几乎能凝成实质。
王新凤更是撸起袖子,要上去撕老婆子的嘴,被榆枝眼疾手快拉住了,默不作声的看着老婆子哭喊。
看热闹的人被桑家人的眼神震得一声不敢吭,现场就只有老婆子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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