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九十七章:求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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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十月初四,湘州岳阳。

    “邦邦邦……”房门被敲响,李光昴抬头望了眼天色,此时天微微刚亮,刚刚才过辰时。

    这么早,会是谁?李光昴心中一动,随后起身拉开了们,门一拉开,却空无一人。

    “李哥哥,”一道小小的声音从下方响起,李光昴这才发现敲门之人是小兰,不过个子太小,竟第一时间没发现,他蹲下身子,温言道:

    “小兰,这是怎么啦?这么早来找李哥哥。”

    小兰伸出小手,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显然还未睡醒,她从怀中摸出封信,递到了李光昴面前:

    “柳姊姊让我把东西交给你,还说要我听你的话。”

    “小师妹?”李光昴一呆,随后拆开了信封,只看了一眼,便大惊失色,睡意全无。

    信上写着:

    “嘉鑫三年十月初四,自即日起,吾与天星阁再无瓜葛。柳伶薇手书。”

    什么!李光昴心中大骇——小师妹这是,这是要叛出师门!

    需知江湖之中,最讲的便是“忠义”二字,而柳伶薇这叛出师门的行为,无异于欺师灭祖,不忠不孝之极,放在任何门派,都是重罪,废除武艺逐出门墙,甚至取其性命,也都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柳伶薇此举,实在是悖逆极了。

    这冲击来得太猛,李光昴只觉得脑中瞬间一片空白,他素来尊师重道,师门荣辱在他心中,比之性命还要重要万倍,因此,“叛出师门”这样的行为

    ,别说是做了,就连想都没想过。

    李光昴拿着这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又看,似乎是不敢相信,突然,他抬起头:

    “他们人呢?”

    小兰摇摇头:

    “他们已经走啦,叫我好好听李哥哥的话,哦,还有这个,柳姊姊说,你看完信之后,要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

    李光昴一呆:

    “什么东西?”

    小兰转过身,从门后拖过一个包裹,李光昴抢上去打开,只见包裹中,天星阁暗器“急如星火”静静地躺着,上面还放着一张手绢,手绢上有一行新绣上去的一行小字,李光昴望着这手绢,不由自主的念了出来:

    “父母无音讯,举目无乡亲。可怜夜难寐,空叹苦伶仃。欲随江水去,稚妹岁尚轻。入得风月场,日日醉酩酊。——余小芷。”

    这是小鱼的手绢上写的那首感时伤怀的小诗,小鱼和江笑书死在了覃栀芊手中,她的手绢自然也消失了,现在李光昴手里拿的,是柳伶薇绣上去的。

    李光昴望着手绢,喃喃重复:

    “稚妹岁尚轻,稚妹岁尚轻……”

    随后他抬头,看向年幼的小兰,瞬间明白了柳伶薇做这些的目的,他只觉得心中一阵激荡,不由自主的坐倒在地。

    小兰见李光昴突然跌倒,连忙跑上前来,用柔弱的肩膀用力撑住李光昴摇摇欲坠的身躯,因为使力过猛,她小脸憋得通红,艰难的道:

    “李哥哥,李哥哥你别摔下去……”

    可坐倒在地的李光

    昴,眼神已失去了神采,任由小兰如何摇晃,他却如行尸走肉般无动于衷。

    …………

    此时,岳阳城外。

    盛柳王三人并未点篝火,在一丛树林中静坐,四下静悄悄的,除了偶尔传来的虫鸣外,再无别的声音,三人互相对视,又同时缄默不言。

    事实上,从那天在山洞中说完最后一段话后,三人之间便再没有过交谈,或许是因为语言是悲伤的种子,只要一开口,就会生出痛苦的芽。

    沉默,接连三天的沉默,似乎没个尽头的沉默。可沉默若是能抵挡悲伤痛苦,那这世上最快乐的人应该是个哑巴才对。

    其实按照常理,他们应该很快乐才对——这三天来,湘州起了一场大雾,一场极大的大雾,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朦胧不清,成了一片混沌,他们能穿过江岳帮的重重封锁来到岳阳,全仰仗这一场大雾。

    更不要说,在第二天时,芷江之上,众人的小船顺流而下,迎面撞上了江岳帮总舵的援兵,李光昴大展神威,斩杀了双刀虎手下最精锐的三名黑带高手,随后一剑凿沉敌船,双刀虎听闻后暴跳如雷,却被大雾所阻,只能任由众人扬长而去,此举大挫江岳帮锐气,报仇雪恨,岂不快活?

    而且,就在昨天,盛于烬已能够下床,那几乎令他丧命的酷刑,最终没能杀死他,虽然丹田气海已损,耳蜗处的两根钉子也未能取出,可他终究是活了下来,这

    已经足够。

    可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众人心中不约而同的这样想到,他们被悲痛所填满,已失去了感知快乐的能力。

    江笑书死了,死于覃栀芊的追杀,与小鱼一起,在很多天前,被残忍的杀害。

    每当这个念头从脑海里冒出来,王劲威就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他完全没法想象,那个骄傲的,不可一世的,永远胸有成竹的江公子,竟然会……他本是最不应该死的人才对啊!他、他不是天下第一奇才,京城第一纨绔,未来江湖第一大侠么?王劲威心痛如绞,只不断的重复一句话: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三日以来,柳伶薇以泪洗面,眼睛哭肿了,嗓子哭哑了,泪水都几乎快流干时,她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可即便在睡梦中,她会突然悲从中来,猝然惊醒,随后又流泪流个不停,此中悲怆,自不用表。

    盛于烬没有哭泣,没有自言自语,甚至没有作任何表示,这三日来,除了李光昴,担事最多的就是他了——如何选择路线、如何避开追兵、如何设置陷阱、如何潜入岳阳……此中种种,竟大多是无法动弹的盛于烬出的主意。

    此刻,盛于烬微微起身,伸手撕开自己手上的绷带,绷带剥离,盛于烬抬起手掌,轻轻握了握,骨节发出格格格的声音,新生的娇嫩皮肉被撕裂,鲜血流了满手,盛于烬浑然未觉,眉头微锁,良久

    后,他起身:

    “该出发了。”

    众人的敌人,除了江岳帮,还有一个躲在暗中的人,他虽然来自江岳帮,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雇佣了覃栀芊,杀三刀吏,夺盛于烬,杀江笑书……

    无论怎样,众人落到现在这一步,都与江岳帮脱不了干系,这是不共戴天之仇。

    明日,十月初五,在岳阳楼上,会举行江岳帮一年一度的大典,到那时,江岳帮连同陈翘楚在内的所有高层,都会在岳阳楼齐聚。

    众人决定将复仇的日子定在明天,柳伶薇叛逃了天星阁,以免牵连师门,又将小兰托付给李光昴,免去了后顾之忧。

    现在,众人该出发了。

    盛于烬拒绝了柳伶薇的搀扶,用一根树枝做拐,强撑着站了起来,接过王劲威递来的一把斩骨刀,他轻轻掂量掂量,随后点了点头。

    三人走上大路,却被拦住了去路。

    来人左手持剑,右手牵着小兰,正是李光昴。

    柳伶薇不由得色变:

    “大……你跟过来做什么?”

    李光昴问道:

    “柳伶薇,你可知道,叛出师门,轻则废去武功,重则取其性命?你当留一封书信,便能脱了干系么?”

    柳伶薇自知理亏,只嚅嗫道:

    “我……我……”

    “你要替江少侠报仇。”李光昴一言道破了柳伶薇的真意,见柳伶薇猛的抬头,他反问道:

    “不是么?”

    柳伶薇垂首,道:

    “终究是没瞒过你,我……大师兄,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

    叫你了,就当我求你,你立刻带上小兰离开这是非之地,不要插手我的事,可以么?”

    面对柳伶薇哀求的眼神,李光昴却断然摇头:

    “不可以。”

    柳伶薇惨然变色,盛于烬握住斩骨刀,王劲威看看李光昴,又看看柳伶薇,一时有些六神无主。

    “入了天星阁,便终生不得反悔,”李光昴开口:

    “我以天星阁大师兄的身份,不同意你退出师门的请求。”

    众人一惊,纷纷抬头看向李光昴,只见李光昴走上前来,拉过柳伶薇的手,将“急如星火”塞了过去,柳伶薇呆呆的接过,茫然问道:

    “大师兄,这是?”

    “那日在武陵码头,我已代表天星阁向江岳帮宣战,这个决定已作出,断然不可更改。”李光昴随后傲然道:

    “与江岳帮一战,我必须要参与进来。”

    众人这才恍然,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柳伶薇十分感动:

    “大师兄,你……”

    “不必说了,小师妹,”李光昴打断了她:

    “江岳帮残害生灵、屡行不端,早应除之,师父贵为武林盟主,这件事我天星阁不做,又由谁来做?何况江岳帮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师门若不能替弟子伸张正义,那门派又有何存在的意义?好了,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多言。”

    李光昴说得斩钉截铁,三人对视一眼,随后重重点了点头:

    “大师兄……”“李大侠高义,我替江公子谢谢你。”“很好。”

    李光昴抬

    手阻止他们,随后问道:

    “计划是什么?”

    柳伶薇摇了摇头:

    “实力太过悬殊,任何计划都已无用,我们只想着十月初五闯入大典,杀至最后一刻,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了。”

    李光昴沉默许久,问道:

    “这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柳伶薇仰起脸:

    “一死而已,有何惧哉?”

    王劲威点点头:

    “一死而已。”

    盛于烬握紧斩骨刀:

    “有何惧哉?”

    李光昴一呆,随后哈哈大笑,豪气冲天:

    “好!既是求死,那便算上我一个,痛痛快快的力战而死,也不枉来着人世一遭了!”

    李光昴的笑声在旷野中回荡,四人伸出手来,交臂紧紧握住,一切千言万语,已尽在不言中。

    “嘿嘿,真是个好计划。”一道声音冷不丁的响起,众人一惊,纷纷变色,望向声音的来源。

    这人是谁?

    雪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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