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千)第十卷四十一章: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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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笑书听得众人感谢自己,不由得一呆,问道:

    “什么意思?”

    周自得笑着介绍道:

    “这些都是武陵郡的大小商贩,这些年受尽了江岳帮的勒索威胁,可自从几日前,江公子你在芷江大煞江岳帮威风后,武陵郡以王阳为首的恶贼,便都纷纷龟缩不出了,个个夹紧了尾巴,听说您要来,更是一趟跑得没影了……哈哈哈哈,江公子,你说你如此义举,岂能不教大家敬佩?”

    旁边一位老板道:

    “是啊,自从王阳他们不再来惹是生非后,非但我自己免了那份保护费,就连咱们武陵郡的百姓,都个个有了上街的兴致,不过短短三五天,我赚的银子倒比先前一个月还多了呢。”

    “是啊是啊。”“我家铺子也是,若能继续这样保持下去,不出两年就能再开个分店啦。”“江公子真是咱们的大恩人啊。”“他是老天派来惩戒江岳帮的天选之人,给咱们湘州带来希望啊!”“就是就是……”那老板起了个头,其余商人们便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起来,个个对江笑书交口称赞。

    “江公子,你瞧,大家没有恶意,请把兵刃收起来罢。”周自得笑道。

    眼前这一幕,实在是大出江笑书预料,想起自己剿灭王逵一党时的凶险,又见众商人对自己如此感激,心中也不由得十分欣慰,不过周自得劝自己收剑,他却有些踌躇。

    周自得自然看出江笑书的顾虑,

    哈哈笑道:

    “江公子果然不愧是行走江湖的高手,无论何时都保持警惕,怪不得不可一世的江岳帮都栽在你手上。”

    江笑书盯着他:

    “周知府,说句实话,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请你为我解答疑惑后,我再收剑不迟。”

    周自得点点头:

    “江公子有哪里不明白?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笑书问道:

    “你凭什么知道我要来?”

    “哈哈,自然是因为王阳了,这人盲了一只眼睛,在江湖上好像有个诨号叫什么独龙哥,”周自得笑道:

    “那天他把小丫头送过来时,满脸幽怨地说道:‘哼,叫你们大人把这条鱼崽子照顾好,来接她的家伙可是个狠角色,他周自得可得罪不起……’我们当时个个面面相觑,还是常常混迹于酒肆的几个小吏听了说书先生的评书后跑来告诉我,我才知道原来有位江笑书公子,在芷江一战成名,几乎铲除了江岳群贼在那里的所有势力,而且还使得江岳帮被迫求和,给了咱们各地商户百姓一片安宁祥和,如此英雄人物要来武陵郡,我们岂有不迎接的道理?”

    原来独龙哥叫王阳。江笑书心中微微一动,随后冷声道:

    “可那横幅却是今早才刚刚挂上去的,你们上百人也是今早才在府衙齐聚……你们从哪里知道我的行踪,这么准时的迎接我?”

    周自得连忙解释道:

    “不不不,江公子一定是误会了——从得

    知你即将赶赴武陵郡那时开始,我们便早早做好了迎接的准备。而且这里有一封芷江县令马忠国的信送来,信中提到,江公子你昨日晌午时自芷江乘车出发,但你身上有伤,大车不会开得太快,应该在凌晨或是今早抵达,大家生怕怠慢了江公子,因此昨晚众人便在府衙附近等候了……至于那横幅,昨晚暴雨,我吩咐门吏临时撤下,并再三叮嘱他雨停后第一时间挂上去……”

    听他说了一通,江笑书神色一动,朝离自己最近的商人招了招手,那商人十分懵懂走了过来,江笑书问道:

    “照知府大人所说,你昨晚是住在府衙附近,是么?”

    “正是。”

    “哪一家客栈?”

    “啊,是府衙斜对面的桃花源酒楼。”

    “那家酒楼可不便宜。”

    “还好吧——一间上房,嗯……一两银子就能住一天了。”

    在这位商人说话时,江笑书始终盯着他的脸,若是二人对话时,对方对答如流,江笑书多半会疑心这是提前背好的说辞,可听到自己问题时,对方却是思索了片刻才回答的,这才是真正思考时的状态,而且他表情神态都毫无破绽,以江笑书之经验,实在从他身上看不出破绽。

    若说能毫无破绽骗过江笑书,这世上当然有这样训练有素之人,可这商人只是百余人中被江笑书随便拉过来的一个,若这群人都有那样的本事,便是十个江笑书加起来,也被

    立刻拿下了,又何必绕这样大的弯子来骗他?

    更何况,自己叫盛于烬他们离去,也没有受到丝毫阻拦……

    想到此节,江笑书终于放下心来,收回长剑,拱手道:

    “先前与江岳帮交手,生怕中了对方的毒计,因此错怪了诸位,得罪勿怪。”

    众人见江笑书终于敌意尽消,这才纷纷大笑起来,江笑书身旁的商人一把携住江笑书的手:

    “哈哈,江公子,小人姓孙,是西街开打铁铺的,我全家上下都对您仰慕得紧,想邀请你去我那儿小酌几杯,不知可愿赏光呐?”

    江笑书还未说话,周围的大小商人便纷纷叫了起来:

    “这可不行,不能去老孙那儿,我那里才好呢。”“去!你那儿什么都没有,我家可是有十八年的武陵陈酿,江公子该由我请才是。”“你们争什么?我是今早第一个到的,难道不该我第一个请江公子?”“谁说要按顺序?应该按诚意才对,我才是诚意最足的!”“放你的屁,你凭什么说你比我有诚意……”

    江笑书望着眼前热情的众人,不由地笑起来,但众人都如此殷切,自己若是去了某一家,怠慢了其他人,却又尴尬得很了;但若是一家一家的去,这里上百人,难道自己在武陵郡坐几个月的客么?那岂不是太荒谬了……

    想到此节,江笑书不由得甚为头疼:

    “当大侠原来还有这层坏处,我看啊,他们这般热情,我反倒里

    外不是人了……他娘的,我看倒不如再来个‘高人风范’,半夜跑路,来去如风,岂不是潇洒得紧……”

    正自胡思乱想之际,一道声音高声道:

    “好啦好啦,大家别吵,听我一言。”

    众人语声渐歇,纷纷看去,只见说话之人正是武陵郡知府周自得,周自得举高双手,对着四周道:

    “咱们这里有一百余人,江公子选了哪一个,其余诸位都会不满;可要是江公子一家一家的去作客,别说时间太久,就说天天大醉,习武之人的身子筋骨被伤,岂不是糟糕得很?”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附和,但随即有人问道:

    “那依知府大人说,该怎么办?”

    周自得哈哈大笑:

    “依本官所说,倒不如趁此机会,本官自掏腰包做东,咱们一同上酒楼去,欢聚一堂,大醉一场,既迎接了江公子,又能共同庆祝我武陵郡除去一块大害,岂不美哉?”

    “照啊!”众人大笑喧天,纷纷叫好。

    …………

    “请吃饭?一百多个人?”落脚的客栈内,盛于烬听见这个,不由得道:

    “那岂不是要坐上好几桌?”

    江笑书耸耸肩:

    “谁知道呢,不过他们都不算穷,总不至于太寒碜,十桌八桌还是有的罢?”

    盛于烬想了想,随后摇头:

    “我不去。”

    “为啥?”

    “练刀。”

    “练你的头,”江笑书撇撇嘴:

    “我跟你说啊,这练武一途啊,讲究个顿悟,你瞧瞧,向老伯教我的轻功

    ,不是突然就突破了?照你这样朝死了练啊,是不会有前途的……”

    “你说得不对,师父告诉我,勤学苦练方有成就,”盛于烬摇摇头,随后道:

    “你这样的天赋,武功却很一般,就是因为你懒。”

    “你他娘的,不去吃饭就不去,还诋毁起我来了是吧?”江笑书叉腰骂道。

    盛于烬不理会他,自顾自抽刀走向了后院。

    “死脑筋。”江笑书骂骂咧咧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盛于烬不予理会,自行走向了院中。

    他悄立院中,听得楼上的声音传来:

    “小鱼姑娘,劲威,还有这位想揍我的小小妞儿,周知府今晚请咱们吃饭呢。”

    鱼王二人欣然同意:

    “好呀。”“哪家酒楼?是武陵郡最出名的那家么?那太好了,正好可以去学学新菜。”

    小兰则撅起嘴:

    “我也去,但我是想周伯伯了,可不是听你的话。”

    “那好,那我叫你周伯伯今晚别来。”

    “不行!”

    “哦?小兰,你觉得一个想揍我的人,她说的话,我会不会听?哈哈哈哈……哎哟,他娘的,别扯我头发!快放手!”

    “就不放,你这坏人!”

    “小鱼,快管管这位小姑奶奶,哎哟!真疼!快撒手快撒手……”

    听得小鱼把小兰抱开,江笑书骂骂咧咧不断,王劲威呵呵的笑声……这些声音下楼远去,盛于烬才收回心神。

    他提起刀来,开始舞动一套刀法。

    若是江笑书在此,自然一眼便能认出来

    ——这套刀法大开大合,似简实繁,刀势看着稚拙,却又暗藏奥秘,妙用无穷。正是盛于烬在苗王墓斗朱煜锦,以及后来二人加上阿康切磋时使用的那套神秘刀法。

    盛于烬身随刀走,气势如虹,雁翎刀挥舞开来,直斩得四周皆是破风之声,在其内力灌注之下,更显得虎虎生威,激得飞沙走石,好不壮观。

    打到第十七式时,盛于烬长刀反手上撩,撩至最高点时,明显有着厉害的后着,他招数却突然一滞,舞动戛然而止。

    自从在苗王墓昏迷后,“他”接管了自己的身体,用这一套刀法逼得朱煜锦手忙脚乱,盛于烬再次清醒后,这套刀法便模模糊糊的在心中浮现,他凭着记忆挥出刀,就好像天生就会似的,他毫不费力的就将前十六式演练了出来,其中运刀法门,气机流转之法,每一式的变化与轻重缓急,都被他拿捏得丝丝入扣,即便下了数年苦功之人,也比不上他。

    可第十六式后的招式,盛于烬却全然想不起来了,他心中隐隐知道,这套刀法共有三十六式,可剩下的一大半,他无论如何绞尽脑汁,都想不起“他”是如何挥刀,如何发力的了,再认真想下去,他便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脑袋也隐隐作痛。

    从苗疆来到湘州的一路上,盛于烬都在苦苦钻研这套刀法,越是钻研,他心中便越是心惊——这自己仅掌握了一小半的残篇刀

    法,已带给自己莫大的好处。

    首先是对于刀意的理解,盛于烬师从盛锋,自习武以来,“轻如柳叶快如风”这个概念便深入脑中,可正如江笑书所说,自己在施展刀法之时,打发了性,总会双手持刀,大劈大砍,实在是犯了师门武学纲领的大忌。

    可自从参悟这十六路残刀之后,盛于烬才明白,刀意单纯的轻快,就难以攻克难关,强势破敌;而自己发了性子后的刚猛刀意,在面对灵巧机动的敌人时,却又捉襟见肘了。唯有刚柔并济,快慢兼修,才能在面对强敌时做到随机应变,游刃有余。

    “刚柔并济,快慢兼修”这个道理,习武之人个个都懂,即便不会武艺的常人,往往也能讲上个三五句。可要如盛于烬这般理解参透,真正去感悟体会,却是一件极难的事情,有些人一辈子,也未必能摸到这奥义的门槛。

    盛于烬现在练刀,常常会采用截然不同的习练方式——朝天空抛起一张宣纸,刀光闪动,宣纸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如此往复,所谓“螺丝壳里做道场”,力求精准迅捷,轻灵巧妙,收刀回鞘,被分成无数份的宣纸悄然落地,却仍然如同一整张一般,待得一阵微风吹过,碎片才会如穿花蝴蝶般飞起……做到如此地步,在快与刚的运用上,才算得上有了些成就。

    而对于慢与柔的习练,先前盛于烬只能单纯的打坐

    和打熬筋骨,可在参悟那十六记残篇刀法后,他却找到了新的修炼方法——在桌上放上一本书,持刀压住书籍,内力催动,要做到穿过书页,斩碎下方的桌面,可书本身却毫无损伤,方才能算小成,而后逐渐加厚书籍,要求的功力也就越深厚。

    一开始,修炼“快与刚”时,他便能将宣纸分为八份十六份,可纸屑乱飞,怎么也控制不住,他逐渐减少出刀数,谁知却连一分为二时,宣纸都做不到保持原样的落地,遇上这种情况,盛于烬往往会苦思冥想,连饭都顾不上吃,许久后,他一拍脑袋“该这样才对”,随后又提着一沓纸进了内室。

    而刚刚开始修炼“慢与柔”时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柳伶薇的侠义,不知道被他震碎了多少本,惹得柳大小姐大声嚷嚷,险些连房顶也掀翻了,若非承诺双倍赔偿且以后无条件陪逛街,盛于烬只怕一天好日子也别想过……

    修炼日久,盛于烬觉得自己对于刀意的体会突飞猛进,内力的运用法门也越发精准,到得今日,他已能将宣纸分为八份,且干净利落,力量用得不多不少,恰到好处,纸张绝不受到牵动而散碎;同时,隔着一本书斩碎下方的桌面,且丝毫不损伤书页,在前几日盛于烬便已顺利达到此境界,到得今日,已能再加十余张纸了。

    刚柔快慢都已修炼得略有小成,虽然离融合为一

    ,做到真正浑然一体这个境界还差得太远,可盛于烬已十分满足,锦官城时他内力龙虎交汇,此时又初窥新的武学境界,现在的他,自认比之刚刚突破瞬影行羽二层的江笑书也不遑多让,比起数月前刚出珠显村的自己,更是强上太多了。

    行走江湖,本就需要高强的武艺,而且每一个潜心习武之人,都会产生一种无法抑制的痴狂,畅游在武道的汪洋当中,对更高一层的境界充满渴望,以至茶饭不思,废寝忘食。

    盛于烬希望变得更强。

    能让他继续精进的途径,目前有两条,第一条便是那张神秘的羊皮纸,修炼内功与横练,可盛于烬体会过这张羊皮纸的“邪门”,对之十分忌惮,万万不愿再去触碰。

    第二条,便是剩下二十式刀法了。

    盛于烬收刀入鞘,闭上眼睛,眼前漆黑如墨,空无一物。

    盛于烬沉声道:

    “喂。”

    眼前,熟悉的火海一闪而逝……

    雪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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