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中,偶尔夹杂着一两声不真切的哭泣,江盛二人听在耳中,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几时了?”
“还有一炷香。”
“走吧。”
二人朝着约定的方向前进,此时已是极深的夜,四周寂寥无声,就连虫鸣都没有,整个天地间,便只剩下了自己的脚步和心跳。
盛于烬冷不丁道:
“你心跳很快。”
“不错。”
“你在怕?”
“你不怕?”
“我……”盛于烬摇头,随后道: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和王逵谈判。”
“若劲威他们出了意外,你会杀光江岳帮复仇。可你却绝不肯接受威胁的,因为你不愿意把选择权交给敌人。”
“原来你明白。”
“说出道理和明白道理是两码事。”江笑书叹了口气:
“所以我才会害怕,我将选择权交给了王逵,会不会令事态更糟……可任由他杀掉劲威他们,我却是决计办不到的。”
盛于烬若有所思:
“柳伶薇教过我一句话——君子可欺之以方,意思是君子人品正直,别人可以利用这点来欺骗他们……你原来是个君子。”
江笑书自嘲一笑:
“狗屁君子。”
盛于烬却郑重摇头:
“我绝不会当什么君子,把自己的弱点展示
给所有人,简直愚不可及。”
江笑书拍拍他的肩膀,没有再答话。
二人脚程极快,不多时便已靠近了荒地,走得越近,那火光便越发耀眼了,诡异的是,原本离得远些的时候,还能听见些许女人的哭声和嘈杂,可离近了,除了火把燃烧的响声,便再没有别的声音了,安静得可怕。
二人并肩前行,终于在转过一棵大树后,见到了敌人。
眼前的荒地大约数十丈见方,中央是护林人的木屋,木屋周围层层叠叠的围了数百人,个个左手持着火把,右手拿着兵刃,将此处照得亮如白昼,江盛二人并没有掩盖自己的脚步声,他们听得声响,纷纷转过头来,个个凶神恶煞,火光在他们脸上不断闪耀,倒显得越发狰狞了。
江盛二人走上前,人群中便自动分开了一条通道,二人穿过层层叠叠的包围,在无数虎视眈眈的目光下,走进了圈内。
终于看清眼前情形,江笑书却是一惊。
囚车已被运走了,“犯人们”被押出来齐齐跪在了地上,打头之人正是王劲威,他见着江盛二人到来,立刻激动起来,可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江笑书定睛一瞧,发现他的嘴被麻核堵住了,其余众人皆是如此,怪不得如此安静。
王劲威激动的挣扎着,可一动却觉得后颈一痛,立刻便僵住了,原来是碰到了砍刀的利刃。
王劲威背后手持砍刀的人,自然便是那作恶多端的王
逵,他双耳包着绷带,看上去颇为滑稽,可他表情却十分欢畅,看来江盛二人的准时到来,十分遂他的意。
江笑书的眼神迅速略过,王劲威旁边便是小鱼,只见小鱼泪光盈盈,正朝着自己缓缓摇头。
快走。江笑书读出了其中意思。
再之后便是余家夫妇和群妓了,他们大都垂着头,十分沮丧,唯有那位叫小红的姑娘,看见二人到来,眼中露出惊喜,江笑书顺着她的目光,瞟向旁边的盛于烬,却发现盛于烬自始至终眼神都没移动过,只死死盯着王逵。
“哼,准时准点,你们倒是很有种啊!”王逵先行开口,语气森森。
“你想做什么?”江笑书不理会对方,直入主题。
王逵哼了一声:
“你们二人抢我姑娘,削我面子,伤我耳朵,烧我产业,还伤了我江岳帮不少好汉,这笔帐你想怎么算?”
江笑书寸步不让:
“你逼良为娼,作局害我,虐待凌辱良善,赚了无数滴着血的黑心钱……至于江岳帮,更是助纣为虐,欺男霸女的一群畜生。你们今天找我算账,难道不怕日后王法找你们算账?”
此言一出,身边的十几个江岳帮众便即哗然:
“闭嘴!”“他妈的,好狂的小子!”“你是什么东西!”“闭上你的狗嘴。”“江岳帮轮得到你说?”“找死是吧……”
江笑书眼神迅速扫过江岳帮众,果然让他发现了端倪——江岳帮众虽然服饰大致
相同,却唯独有一处不一样,那便是他们的腰带。
叫骂得最狠的,腰带为黄色,他们都是生面孔,江笑书一个也没见过;而分舵主郝大岳竟然也带着手下来了,可除了郝大岳本人是黄腰带外,他的手下都是白色或者褐色腰带,他们大多见识过江盛二人的威风,纷纷垂着头不敢说话。
“若按白黄紫黑的顺序。那白色腰带便是最低级的帮众,而黄腰带就是一方分舵主或是总舵的成员了。”江笑书心中暗暗计较,随后瞟向王逵腰间,吃了一惊:
“这王逵本人也是黄腰带,却能调动如此多的黄带帮众,看来他的哥哥王伟,比想象中可怕得多。”
若简单的用腰带颜色来划分实力,那黄带帮众便是与郝大岳相当,江笑书粗略一瞥,发现包括王逵、郝大岳在内,黄带帮众也不过二十几人,心中不由得一宽。
还好,若是真斗起来,未必便处于下风。
叫骂声逐渐止歇,王逵开口了:
“你刚刚问我怕不怕王法,哈哈,问得好!我今天就让你明白,在湘州,没有比江岳帮更大的王法!今天这片荒地,便是你毙命之处!”
随着他话声落下,四周呛啷声不断响起,如同进了打铁铺一般,江岳帮众们挺起刀剑,只待王逵一声令下,便要一拥而上,把江盛二人斩成肉泥。
盛于烬冷哼一声,便握住了刀柄,却被江笑书按住。
江笑书朝他摇摇头,随后转头
看向王逵,眼神锐利:
“王逵,你应该知道,凭你今天这些人,也许能打败我和盛于烬,却绝无可能置我们于死地。”
王逵恶声道:
“小贼!你不妨试试!”
江笑书四顾身边敌人,随后道:
“若你贸然动手,我一定会立刻逃走,可从那一刻开始,你最好每天睁着眼睛睡觉,否则一旦闭上,就再也睁不开了。”
“你!”王逵梗住,却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江笑书冷声道:
“你不妨试试。”
见王逵低下了头,江笑书趁热打铁:
“王逵,你放过你抓来的人,我们立刻离开芷江,从此以后两不相犯,怎么样?”
“两不相犯,我呸!”王逵突然抬起头,唾沫横飞的骂了起来:
“你这狗瘟生!这时候跟我提起两不相犯了?早做什么去了?”
江笑书皱眉:
“是你先作局要害我。”
“不说这些无关的事,”王逵一摆手,随后看向群妓:
“你给这群贱人拿了一万两的安家费,哼,真是好大的手笔,原来老子倒走了眼,你这么有钱……这样好了,你若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拿出来,我倒是愿意听一听你说的两不相犯。”
原来说来说去,还是想要银子,江笑书心中冷笑一声。
他抬起头:
“我银子很多,只怕你吃不下。”
王逵拍拍自己的肚皮:
“我的胃口大得很,只要你敢给,我就敢要。”
江笑书默默点头,随后从怀中摸出一叠近乎一本书那样厚的
银票:
“这里有十二万八千两,来拿吧。”
见江笑书果然有巨额在身上,而且这么爽快的就给了自己,王逵大喜过望,正准备上前接银子,耳边却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逵二爷,不可。”
王逵一惊:
“嗯?”
“想想总掌柜说的话。”
王逵立刻一震僵在原地。
江笑书自然也听见了这句话,心中立刻一寒——在王逵索要银票时,他心中便已生出一计。
原本按江笑书的计较,自己离王逵有十丈左右,自己用银票勾起王逵的贪心,王逵只需离开人质,朝前走一步,自己便可凭借“瞬影行羽”第一层的轻功发动偷袭,到时非但人质会脱离危险,王逵也会落入自己的掌握,攻守之势立刻就会逆转。
谁知,眼见便要计成,想不到在关键时刻,竟被王逵身边那人识破。
江笑书不由得看向那人,只见那人相貌平平,身材普通,气质也很寻常,简直是丢在人堆中便找不见的主儿,而且他一直躲在王逵背后的阴影中,因此江笑书先前扫视江岳帮帮众时,竟将此人漏了过去。
此时定睛一瞧,江笑书心中立刻一震。
紫色腰带。
还来不及揣测这紫带帮众的身份,江笑书的思绪便被王逵打断,只听得王逵大怒道:
“小贼!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使诡计诈我!夺命!”
那紫带人立刻应声:
“在!”
“让这小贼尝尝耍小聪明的后果!”
江笑书大惊:
“不!”
可他却根本无法阻止那名被称为“夺命”的紫带人,夺命从一旁的案上提起了一把剔骨刀,他身形一动,已闪到了小红身后,随后抬手将剔骨刀刺入了小红后心。
小红身子一颤,随后便剧烈的颤抖起来,夺命的身形再度消失,回来时手中又多出一把剥皮刀,抬手刺在了小红肩头。
江笑书大骇:
“王逵!你做什么!”
王逵冷声道:
“从被抓回来开始,这臭婊子便一直说你们一定能救他们……哼!可现在怎么样呢?你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我第一个杀她,好让你知道跟我耍脑筋的后果!”
江笑书踏前一步:
“住手!”
“诶——”王逵声调突然提高,只见他右手一送,抵在王劲威脖颈上的刀刃就深入了半分:
“你再动一下,这厨子可就没命了。”
江笑书顿时僵住,看看王劲威脖颈上流出的鲜血,再看看一旁正经受虐待的小红,心中涌出无力和彷徨,牙关紧咬,却一下都不敢动了。
王逵哈哈大笑:
“江笑书,你不是很聪明么?看清楚了,正是你的聪明,才让这个婊子死得这样惨!”
二人交谈期间,夺命已取出十余把刀刺在了小红身上,王劲威的刀具都散在案上,他本可一次性全拿完的,可不知是他享受于虐待的快感还是想让江笑书看得更清楚些,他每次都只取一把刀,随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刺入小红的体内。转瞬
之间,小红后心、前胸、肩头、手肘、手腕、手掌、膝盖……各处关节都被刺入了一把刀具!
小红早已疼得倒在了地上,浑身血污,即便被束缚得极紧也难以阻止她剧烈的扭动,她的脸涨得通红,麻核将她的嘴堵住,可仍有一丝惨叫漏了出来,像难产母猫的叫声,音量不大,可每一个音节都写着撕心裂肺。
“小红,你看清楚了,江笑书明明可以来救你的,现在却像个王八一样一动不动,是他害死了你,你来世做了鬼,千万别忘了来找他索命……哈哈哈哈。”
“够了!”江笑书断喝一声,随后举起银票:
“叫你的手下来取。”
王逵抬起手,夺命这才停手,小红已晕倒,被钉在地上,创口各处流出鲜血,如同涌泉一般,她埋在地上,生死不知。
接过手下递过来的银票,王逵校检一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看来你学会了老实。”
江笑书望着凄惨的小红,心中万分难过,却又无计可施,直欲要落下泪来,但听见王逵的声音,他立刻心中一凛——事情还没结束。
于是他道:
“银票拿走了,气也出了,快放人。”
随后他看了眼小红,咬牙道:
“任何事,我江笑书都发誓不会再追究,你快快放人!”
“钱我的确拿到了,江公子真是好大的手笔。”王逵笑笑,随后脸色一寒:
“可我什么时候出了气?”
江笑书指着小红,大喝道:
“这
难道还不算!”
王逵哼了一声:
“这算得了什么?我要你亲自给我道歉!这口气才能消得下去!”
“就这样?”
“当然。”
江笑书深吸一口气,低头道:
“王逵老板,我冲撞于你,请你原谅。”
“这就是你道歉的态度!”
“你想要什么态度?”
“问得好!”王逵似乎早就在等江笑书的这一句,立刻朝手下大喝一声:
“动手!”
四周立刻传来呼呼风声,江笑书心中一凝,却发现风声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只见周围的江岳帮众拿出各式各样的瓷器,砸向了中心空地,不到片刻,江笑书与王逵之间,便堆满了无数锋利的碎瓷片。
江笑书念头直转,随后脸色一变。
他已知道王逵想做什么。
果然,下一刻,王逵的声音传来:
“江笑书!跪行穿过这堆碎瓷片,到我面前规规矩矩的认错,我就放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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