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要想同时击倒两人,以自己所学武艺,唯有“荒狼七杀”中最强的“怒啸碎天威”才有可能办到,但这一招乃搏命之术,完全舍弃了防御,一招既出,只论生死,无谈胜负……
可自己还有无数的使命未能完成,岂能将性命送在此处?
但就此僵持下去,终究会落在拓拔图的手里,那时自己的境地,岂非比死了还要可怕?
心中犹豫之际,一个晃神,黎慕江肩头又被老五的铁掌拂中,只觉得一阵剧痛后,手中软鞭愈发的沉重,使出来的招数已渐渐失去了章法。
黎慕江咬了咬牙,抬起了匕首,老大与老五立刻退开数步,守住门户,生怕黎慕江再出什么奇招,可黎慕江本人心中却一阵恶寒——因为自己的犹豫,伤势加重,现在她已使不出“怒啸碎天威”了。她抬起匕首,是要自行了断,免得落入奸人之手。
眼见下一刻,这个绝代佳人便要在自己的刀下香消玉殒。黎慕江本人此刻的神情却很复杂:他想起了许多许多事,有自己儿时的幸福快乐,有自己身上背负的沉重使命,还有无数的故人。
不过出现最多的,却是一对笑意盎然、狡猾灵动的狐媚眼。
她惨然一笑,闭上双眼,手中匕首毫不犹豫的往心口刺去。
“呜——”一道苍凉、悲怆的狼嚎响起,这声狼嚎雄浑壮阔、震耳欲聋,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仿佛就在耳边炸起一般近在咫尺。可却又仿佛十分遥远,只一下便将众人拉到了远在万里的戈壁与草原,辽阔而又荒莽。
众人皆是一愣,老大老五眉头紧锁,侧着头,用耳力分辨这狼嚎的来源。
黎慕江双眼一亮,匕首像是被这声狼嚎拉住,恰好停在了她的胸前,希望再次回到了她的脸上。
“定秦神弩,神弩不见了!”拓拔图惊惶的声音响了起来,却立刻被浑厚的狼嚎盖了过去。
“轰!轰!”两声巨响,众人扭头,只见一道灰色身影踢在了本就摇摇欲坠的两根承重柱上,承重柱轰然倒塌,横梁落地,酒楼轰然倒塌。
老大与老五抓起拓拔图自窗口跃出,险之又险的躲开了坍塌落下的瓦砾木石。
酒楼倒塌,烟尘飞扬,而就在烟尘之中,再度传来了一声狼嚎——不过这次的嗥叫却不似第一次那般苍凉悲怆,而是夹杂着欣喜与愤怒。
欣喜是因为它重逢了自己的主人,愤怒,则是因为它要讨回自己主人身上的血债!
烟尘渐渐散去,老大等人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废墟之上,一头巨狼正自仰天长啸,这巨狼全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身长八尺有余,肩高也有接近四尺,体型巨大,几乎是寻常狼犬的两倍,眸子是罕见的深蓝色,即便在耀眼的阳光下仍熠熠生辉。它形貌凶恶,威风凛凛,全身毛发乍起,冲着天空长啸不已,高亢而浑厚。
而浑身浴血的黎慕江轻靠在巨狼身上,她嘴角带笑,满眼喜悦,正自顾自的抚摸巨狼的头颈,竟丝毫不将眼前的劲敌放在眼中。
在他们身后,是一个英武雄壮的灰衣青年,脸色阴沉,他的目光就像他的手一样沉稳。
他的手中,正拿着威力惊人的定秦神弩,弩箭寒光闪烁,直直的指向老大等人。
“你,”灰衣青年开口了,他指了指老大:
“你的飞刀,敌不过神弩。”
然后他又指了指老五:
“你武功不如我。”
然后他比了个手势:
“走!不然就死。”
老大和老五对视一眼,一时有些摸不清这个沉默寡言的青年的来头,还未做出回答,只听得“呼呜”一声响起——青年已用手中的定秦神弩再度开口!
“啊!”老五痛呼一声,摔倒在地,肩头已是一片血肉模糊,这时灰衣青年又已将神弩上好,沉声道:
“最后一次,走。”
老大老二老五他们三人,原本收到上级命令,前来帮助盟友拓拔图,可是谁也难以料到此事竟会如此棘手,老二死于当场,老五也受伤不轻。眼见灰衣青年的弩箭又对准自己,老大心想自己可犯不着为了盟友,竟把兄弟们的命都搭进去,于是两人二话不说,抱起老二尸身,火速离开。
“你,你是……”一旁的拓拔图好像想起了些什么,他声音发颤,指着灰衣青年:
“寡言少语,效忠纳兰……你是阿史那力!你当年难道没死么?怎么会……”
阿史那力转向黎慕江,用眼神询问该当如何处置拓拔图,黎慕江轻咳一声,嘴角又溢出不少血丝,一旁的巨狼连忙伏低身子,托住黎慕江的身躯,她揉了揉巨狼耳朵,这才有些虚弱的对阿史那力道:
“把他带过来,我要问他几句话。”
阿史那力大踏步走上前去,如同拎小鸡一般提着拓拔图衣领拽了过来。黎慕江问道:
“老大他们这一批人,来自于哪个组织?”
拓拔图素来以折磨俘虏为乐,残忍暴虐之名闻名荒狼。可谁也料不到,这阴狠的家伙却不像世人想象中那么硬气——此刻黎慕江半点儿刑罚也没加在他身上,可他却吓得屎尿齐流、臭气熏天,一副脓包像,令黎慕江不由得皱了皱眉。
拓拔图害怕到了极处,牙齿格格作响:
“格格……我、格格……我说了,娜甫小姐、格格格……就能放过我么?格格……”
黎慕江静静的说道:
“回答我的问题。”
拓拔图忙不迭的点头:
“是是是,格格格……我告诉、告诉您,格格……他们来自‘三清’,一个格格……一个全是中原人的组织。呜呜呜……娜甫小姐,您放过我,我就知道这些,您放过我吧……”
黎慕江犹豫了一下,这才问道:
“派去对付江笑书的,是什么人?”
拓拔图忙不迭的摇头:
“娜甫小姐,小人不知道啊……呜呜呜,这样,您放我回去,我一定求摄政王放过小江公子……别杀我!别杀我……”
黎慕江又问了几遍,可拓拔图除了那个“三清”之外,便再也说不出别的线索了,只一味的打颤和求饶,她的神色渐渐黯淡了下去。
可黎慕江沉思了片刻,却突然轻轻一笑,拓拔图见她笑了,以为有所转机,连忙道:
“娜甫小姐,娜甫小姐,您今天心情这么好,便放了我吧,求您了……”
“不,我心情一点儿也不好,我只是觉得有些好笑,”黎慕江摇摇头,续道:
“你们连我和阿力都对付不了,当然也不是他的对手,我却空自担心了半天,倒还不如先担心我自己,真是杞人忧天……”
随后黎慕江再也不理会拓拔图,转向一旁的阿史那力。
“杀了他,”黎慕江皱皱眉头:
“给他个痛快的。”
见阿史那力躬身行了一礼,却并未动手,但一言不发,黎慕江神色一动,立时会意,随后咬牙点了点头:
“哼,不错。此人是杀害你全家的罪魁祸首,而且平日作恶多端,荒狼百姓深受其害,让他痛痛快快死了,倒的确便宜了他……你动手吧。”
“你动手吧”这句话刚一出口,阿史那力便再不多言,他将苦苦哀求的拓拔图拖去一旁,狠狠的几刀斩下,斩断了拓拔图的四肢,拓拔图狂呼乱叫、满地翻滚,阿史那力双手颤抖,通红的双目盯着拓拔图:
“狗贼,你当初不该害我的家人……阿布!”
随着阿史那力的呼喊,黎慕江只觉得身下巨狼耸了耸肩,她略一起身,巨狼阿布便如同一支箭般蹿了出去。
“吃。”阿史那力捡起拓拔图的断肢丢给巨狼阿布,见阿布有些犹豫,他指了指已近乎人彘的拓拔图:
“敌人,他伤了阿姊。”
阿布伸鼻一嗅,果然在拓拔图身上闻到了弩箭的味道——正是这东西伤了它的主人。于是它绕过地下的断肢,转过头去,目露凶光,露出锋利的牙齿,口中发出喝喝的威赫之声,猛的扑向惊恐的拓拔图……
几下猛烈的撕咬后,拓拔图的喉管碎裂,气息断绝,阿布这才心满意足的松口,去一旁享用断肢。
“这人死在阿布口中,倒是便宜了他。”黎慕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他是畜生,不是人。”阿史那力简短的回答,但任谁都听得出他心中的愤怒与沉痛。
那是“变天之日”后,拓拔图将阿史那力与他的家人打成所谓“逆党”,亲自上门捉拿,当时只有十三岁的阿史那力被纳兰家族救走,可他的家人却没有这么幸运了——阿史那力的父亲、兄长,拓拔图亲自动手,剐了他们一千多刀,只剩骷髅的尸身被挂在荒狼中都天池城里,直到今日都还没取下;阿史那力的母亲自尽而死,倒是免去了一番折辱;可他的两个妹妹,那时一个十一岁,另一个只有九岁,被拓拔图掳走,三个月后皆死于非命,死因,是谷道破裂……
“你当初不该害我的家人。”阿史那力再度望着拓拔图的尸身恨声道。随后他转身向黎慕江行礼:
“谢谢你,我报仇了,阿姊。”
“不必谢我,”黎慕江摇摇头:
“是你自己报的仇。”
阿史那力点头称是,随后掏出一封信,塞进了拓拔图口中。
“这是做什么?”
“拓拔哈尔会看见这封信,信上说,再敢对阿姊你不利,卫八爷和咱们家主就会出手,哪怕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阿力,”黎慕江神色一正,严肃的看向对方:
“你没资格替卫八爷还有我爷爷做决定。”
“这是他们二人的意思,我只是代为传达。”
“……”沉默片刻后,黎慕江点了点头:
“先离开此处吧。”
“是,我去牵马。”
阿史那力前去牵马,黎慕江看着拓拔图口中的信封,心中思恃:
“爷爷,你们为了我,竟连开战也在所不惜么?我不会辜负你们的,我一定会完成我的使命,一定会……”
“阿姊,”阿史那力打断了黎慕江的沉思,却见阿史那力两手空空的返还:
“马被偷了。”
二人走到先前牵马之处,只见马厩中撒落了几颗稚童们爱吃的糖葫芦,更有两串明显的脚印向西而去。二人对视一眼,黎慕江笑道:
“看来是两个笨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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