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月本是家中庶女,靠着一身才学考入宫学,若一切顺顺利利,公主伴读的身份能能令她的身价地位提高不少。
可偏偏出了这档子事,她的名声算是毁了。
日后再想说一户好人家都困难了。
众人不禁有些心惊。
都说伴君如伴虎,在皇宫,确实得小心翼翼。
今日苏小小也有错,不论林如月多言辞无状,她也不该动手把人推下水。
她被罚抄《论语》。
这个处罚……老实说算轻的了。
“你说她的运气怎么这么好?”一个千金嘀咕。
为何罚得如此不痛不痒,大家心知肚明。
太皇太后自始至终没责问她一句,这说明太皇太后心里,是认同她的做法的。
当然了,没人认为太皇太后是在包庇苏小小,在大家看来,太皇太后只是太恼怒林如月,所以对于教训了林如月的苏小小,太皇太后是不会去责罚的。
至于说太皇太后这么做,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她做事有失公允吗?
明明都错了,难道就因为那人做了“讨好”自己的事,便赦免了对方的罪过?
太皇太后无夫、无子、无母族,当一个人无所求,自然也就无所惧。
任风雨满楼,她自无欲无求。
朝堂与后宫的关系是盘根错节的,任何一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背后可能都潜藏着无数的利益牵扯。
林家的女儿被退学,严格说来不算小事了。
太后那边势必会过问。
太后不会与太皇太后对着干,可为了给林家一个交代,她老人家会不会也寻个由头把那小丫头给罚了呢?
两位公主放学后,去永寿宫给太后请安。
惠安公主冷冷地睨了静宁公主一眼:“你离我那么近做什么?”
静宁公主睫羽颤了颤,面不改色地说道:“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你?”
“什么事啊?”惠安公主没好气地问。
静宁公主正色道:“林如月……曾讲过你的坏话,她说你……胸大无脑,是个草包。”
惠安公主:“……!!”
半刻钟后,惠安公主气冲冲地进了太后的寝殿。
静宁公主站在门口,听着蠢妹妹义愤填膺地告林如月小状,像极了一只炸毛的小斗鸡。
“我不管我不管!皇祖母要是让她回来,我就再也不来永寿宫了!”
“叫她来解释什么?她肯定不会承认的!她下午在明月轩就对我撒了谎!”
“静宁告诉我的!她肯定不会骗我!”
静宁从不骗人。
今日之前,的确如此。
……
苏小小出了宫,优哉游哉地上了苏陌的马车。
苏陌看着她气定神闲的样子,要不是自己有个眼线孙太监,怕是打死也猜不到这丫头在宫里和人干了一架。
……这么说似乎不对。
是小丫头单方面的碾压。
苏陌道:“你不打算说说?”
苏小小道:“说啥?”
苏陌以兄长之态看着她。
“哦。”苏小小挑眉,“确实有那么一件事儿。”
她将书袋慢悠悠地放在桌上,“夫子罚我抄写《论语》。”
苏陌:来龙去脉呢?让你吃了?
……
这件事并没有如此轻易地结束。
苏渊在兵部任职,正对面便是三公的衙署。
临近下值的时辰,林太尉收拾一番打算离宫了。
刚走到门口,属下来报:“陛下召您去一趟御书房。”
林太尉身居要职,被召见乃是常事,他并未多想,即刻就去了。
到了御书房,发觉苏渊也在。
林家从景宣帝还是汝阳王时便是其阵营的人,苏家亦是,两家因着这一层缘故,在官场还算和气。
另外,林家原本是有意与苏家结亲的,苏渊也同意了,只是不曾想后面两家合庚帖,苏陌与他的二女儿八字不合,这门亲事只得作罢了。
他大女儿已出嫁,他的三女儿,也就是林如月的八字倒是与苏陌相合的,奈何林如月是庶女,苏陌作为镇北侯府继承人,自然不会去娶一个庶女。
林太尉向景宣帝行了礼,又与苏渊打了声招呼:“苏尚书。”
没做成秦家,但是也没交恶。
谁料,苏渊竟然没理他。
林太尉一脸茫然。
景宣帝淡淡说道:“林太尉,苏尚书参了你一本。”
林太尉更茫然了。
他似乎没得罪苏渊吧?
苏渊参他做什么?
要参也是参冷家与卫家!
景宣帝一瞧林太尉的神色,便知他还没听说林如月的事。
景宣帝说道:“苏尚书参你教女无方,冒犯太皇太后。”
林太尉真是人在屋里坐,锅从天上来。
“此话从何说起?”他惊讶地问。
苏渊冷冷一哼:“林太尉不如回家问问你的好女儿?”
景宣帝其实也头疼得紧,好不容易卫廷不闹腾了,安安心心地去当他的骑射夫子,以换取不被禁足,转头苏渊又闹上了。
他作为一国之君,成天处理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
福公公察言观色,见景宣帝没阻止自己的意思,他便将在明月轩附近发生的事儿说了。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苏渊道。
苏渊绝口不提苏小小因私将林如月推下水,理直气壮地说道:“我那小外甥女儿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又恐令千金讲出要杀头的话来,情急之下帮了她一把!”
林太尉:……你是指把我女儿推下水么?
你确定这是帮?
不是教训?
这年头,还能这么颠倒黑白的?
苏渊浑身上下只散发出一个信息——我外甥女儿太善良,还不赶紧谢她!
林太尉要吐血了。
他是真不知林如月在宫学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林如月是在骂那个从民间归来的护国公府千金,可偏生让太皇太后撞见了。
太皇太后也的确动了真怒。
这就有点儿扯不清了。
为林如月开脱是不可能的,那是在公然与太皇太后叫板。
太皇太后虽无实权,然而她是皇室的一块遮羞布,当年先帝从侄儿手中继承皇位,不知惹来多少质疑。
先帝一脉不敢叫太皇太后受半分委屈。
至少明面上是不敢的。
林太尉硬着头皮接住这口锅:“臣……教女无方……甘愿受罚!”
景宣帝正色道:“罚俸半年。此外,督造神弓营的事,就先不劳林太尉操心了,林太尉还是多花些功夫教导子嗣。”
罚俸不罚俸的,林太尉无所谓,可督造神弓营是肥差呀!
何况林家近两年势头正猛,有望指着督造神弓营的功劳,取代卢家跻身八大家族的行列。
这下,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景宣帝不咸不淡地问道:“怎么?林太尉觉得朕罚重了?”
林太尉拱手跪下:“臣不敢,臣甘愿受罚!”
景宣帝又道:“苏尚书,神弓营之事,交给你去办。”
“嗯?”苏渊一怔。
景宣帝:“怎么?你不乐意?”
苏渊忙行礼道:“承蒙陛下器重,臣受宠若惊!”
他只是来给小外甥女儿讨个公道的,怎么还讨了个肥差回来了?
林太尉气冲冲地回了府。
“把三小姐叫过来!”
林如月今日受了一肚子委屈,就等父亲回来替自己讨回公道的。
寻常人闯祸之后,听到父母要见自己,第一反应一定是心虚,林如月脑回路清奇,居然觉得自己可以找父亲诉苦了。
一个苏大丫,一个胡碧云,全都不是好东西!
“父亲……”
她眼眶一红,正要告状。
林太尉一巴掌扇了过来:“孽障!”
……
老侯爷卧病在床后,苏陌去军营待的时间比以往多了许多。
他每日不是从镇北侯府过来接苏小小的,他是从军营过来的。
把苏小小送回梨花巷后,他又返回了军营。
不同的是,这一晚他没出来练兵。
将士们感觉很奇怪。
比谁都练得狠的大公子,突然偷起懒来了?
“是不在军营吗?”
“在的,我亲眼看见大公子过来的。不信你们瞧,他营帐里的灯亮着呢。”
“没错,我晚上还给大公子送饭了!”
“别是出啥事儿了吧……”
几人赶忙去了苏陌营帐。
听呼吸,人是活的。
看影子……反正肯定不是死的。
几人好奇地将脑袋从帘子的缝隙挤进去。
然后几个糙老爷们儿全傻眼了。
他们的大公子居然老老实实地跽坐在营帐里……一板一眼地抄书?!
……
苏小小回家吃过晚饭,带着三条萌萌哒的小尾巴去了第一堂。
三小只特别乖地去后院玩耍。
他们很粘苏小小,但从不在苏小小做事时打搅苏小小。
大堂内有些冷清,气氛也有点不对劲。
开张第一日,堂诊不收诊金,药费减半,再加上昨晚的那一波宣传,按理说,今日的生意就算不爆,也不至于如此冷清。
“出什么事了?”苏小小问。
其余几人不敢吭声,只耷拉着脑袋,一副自责羞愧的样子。
“我来说吧。”符郎中叹了口气,“刚开张那会儿,确实来了不少客人,好几个是昨晚围观的百姓介绍的,可中午,突然一个病人跑过来,说我们第一堂的药把他儿子的肚子吃坏了,闹了好一阵子,客人全被吓走了。这还不算,昨日咱们第一堂收治的那位患者,他娘站出来替我们说话,结果被倒打一耙,说我们是一伙儿的,昨日是演戏抹黑仁心堂名声的。”
“阿中立马去报了官,官差过来,他们才溜了。可客人……也早被他们闹没了。”
“都怪我没用。”
符郎中自责地低下头,“如果今日是你在,一定不会这样。”
苏小小的能耐,他看在眼里,没人可以在她面前耍手段。
符郎中是一个善良正值且优秀的大夫,却并不是一个精明的商人。
不然的话,当初在镇上,就凭他吊打回春堂的医术,但凡懂点儿营销与竞争的手段,早把回春堂的生意抢光了。
“这不怪你。”
苏小。
是她大意了,该提前找一个掌柜的。
她若是不上学,自己就能来做掌柜——
“我晚上去周阿婆家问问,让她帮忙介绍一个掌柜。”
符郎中叹气:“掌柜不好找,遇到有能耐的,单是价钱打动不了他们,咱们新开的医馆,要名气没名气,要地位没地位,没哪个厉害的掌柜愿意过来的。”
说符郎中不精明吧,这些道理他又懂。
他说的没错,好掌柜可遇不可求。
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响在门口。
“请问,你们这里还招掌柜吗?”
众人循声一瞧。
这人是谁呀?
苏小小怔怔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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